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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灯-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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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素来喜华,殿内的椅子被她涂了一层金,整个大殿也被她布置的金碧辉煌,处处象征着权利,可讽刺的是,她现在却被人用最廉价的绳子绑在了这华丽的椅子上,甯画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可笑的景象。
  她先是掩唇笑了三声,然后挥退了殿内其他的人。
  “太后娘娘。”她声音婉转的叫了一句。
  椅子上的女人脸上颇有些气急败坏的神色,却终是强忍着,只是呈着口舌之快:“我真是后悔当初没能杀了你!”
  甯画将桌上的茶倒了一杯,峨眉微蹙,红唇微微抿着,“是啊,我也替太后娘娘可惜呢。”
  大殿里,除了宫女和太监的尸体便只剩他们二人,甯画的话音落下,大殿里只有茶杯搁在桌上的声音。
  太后偏过了头,显然是不想再多言,可甯画不这般想,“我这满身脏血,里面可有您的一半呢。”
  她轻轻巧巧的掩唇轻笑,“您说是不是,母亲大人?”
  “当年你千方百计想要孩子,终于将我们生下来了,却发现是一双女儿,让我想想,你那时该多失望啊……”她发出一阵轻笑声。
  太后当年的确是想要孩子,皇后无子,在宫里怎能活得下去,可皇上来得少,又如何怀上孩子?于是她与侍卫通奸,千思万想,生下的却是一双女儿。
  那种失望绝对是从骨子里都能漫出来的。
  可是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肃兴帝竟怀疑起来,她当即提心吊胆,打算不动声色的杀了这一双女儿,偏偏在紧要关头,她哥哥平王心慈,救了这两个孩子,她还不死心,总觉得她们的存在便是个祸害,几次三番想要取了她们的性命。
  后来却是平王从中周旋,想将两个孩子过到了他名下,可毕竟两个不能全都过给平王,平王游说几番,肃兴帝只答应让他带回其中一个。
  于是她让平王带回了青碧,留下了甯画。
  后来那场宫变之时,她正打算趁此机会取了甯画的性命,平王却有先见之明,让人带着青碧远走高飞,从宫中偷偷带出了甯画顶替了青碧,成为了长乐郡主。她最后杀的,不过是个替身。
  然而这些年,留在京中的甯画却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而甯画,同样也对她恨之入骨。
  所以当甯画的探子在浥河村看到青碧的时候,甯画几乎是要高兴疯了,苍天竟如此弄人,让她所恨之人全都凑在了一起。
  当她在水深火热的京中活得如履薄冰时,青碧却在山清水秀之地过得岁月静好。
  当她爱而不得,千盏却轻易拥有。
  所以她不止是要千盏一家家破人亡,更要让青碧尝尝死一回的滋味。
  她当年代青碧受的那些苦,她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望着大殿上那被绑着的女人,甯画朗声笑着,她走上前去,抚摸着那已近中年的面庞,轻轻的道:“你对亲生女儿几次三番下手,却是次次都被我躲了过去,如今你落在我手中,你觉得你会如何呢?”
  “分明是双生,你却让她活,一心让我死,凭什么?”
  “我偏不死!不仅不死,我还要取你的性命!”她说到最后,字字凶狠,话音一落,她便拍拍手,招进来几个侍卫。
  然后她指着面前的女人,声音清淡,只吐出了两个字:“杀了。”
  说完,她背过身,快步往殿外走去,身后是杀戮,身前却是寂静蓝天,她微微仰着头,眼中的泪被她生生逼退回去,出了殿,她随手拉了一名士兵,问莫云深在何处。
  得了答案,她一步一步往他所在的地方走去。
  恨从来都是一把没有刀柄的刀,握得有多紧,伤得便有多深。
  

  ☆、甯画

  已是夏初了。
  风中送来花香之时,也送来了血腥味。
  天是种淡淡的蓝,微薄的阳光照得树上的叶子似乎都发着光,苍翠欲滴,宫墙边摆的花每一朵都娇嫩无比,琉璃瓦也被太阳映出了一层流光,宫里这些房子从高处远远望去,好似无数个小格子。
  甯画到正殿的时候就见莫云深站在高台上,表情有些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空荡荡的大殿里唯有他一人,他穿着天青色长衫,安静的站在高台上,手指轻轻摸着那把万人敬仰的龙椅,浑身上下的气息沉静如水,他就那样不悲不喜的站在那里,无欲无求的样子寂静却又夺目。
  他听到了甯画脚步声,可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了一小瓶药轻轻的搁在一旁的小桌上。
  甯画勉强扯出了一丝笑,“怎么,现在与我说话都不愿了吗?”
  他没有回答,在这高台上一边踱步,一边四下望着。大理石的地,镶金的顶,涂红漆的柱,金色的纱帐,精致的屏风,一点一点,映入他的眼。
  可他的眼中已是一片死水。
  甯画慢慢上前,拿起了那瓶药看了看,笑了的时候,眼泪也落了下来,“戏,风,毒。”她一字一字的慢慢说出来,整颗心忽然就宁静了下来,再也起不了波澜了。
  她眼前的世界模模糊糊,摇摇晃晃,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她那时的身份很尴尬,虽然贵为公主,可是文昭皇后并不喜欢她,肃兴帝也对她不闻不问,她被一个老嬷嬷带着,住在皇后宫里的一处偏殿内,宫女和太监也有些不将她放在眼里。
  宫变那一年她虚岁已经六岁了,甯渊刚刚登基后没几天,她被平王接到府中,照顾她的嬷嬷去领了些衣物回来后不经意的叨念了一句宫里多出个九皇子,说是她的哥哥。
  她有些好奇,想见见这个哥哥,可是却有些惧于进宫,怕被文昭皇后看见,怕被那些宫女太监责骂。可是不久后的某一天,她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场合见到了他。
  那天正好是她六岁的寿辰,文昭皇后在殿内摆了满桌的菜替她庆祝寿辰,她满心欢喜,小心翼翼的坐在文昭皇后身边,生怕有一点点的错文昭皇后便更不喜欢她了,根本想不到,身旁的这个女人是想要自己死的。
  当文昭皇后将一枚颜色艳丽的菜放进她碗中,并催促她快吃之时,他闯了进来。
  那便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了。
  他的头发很乱,锦袍的扣子也扣得乱七八糟,他像是受惊了,嘴里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他的身后有数名太监来捉他,那种追着他的狰狞神情连她都被吓了一跳,当他被那几名太监带走之时,她忽然就起了意,起身追了出去。
  再后来,她通过嬷嬷才知道他被锁于笼中十年,从一岁起,便有十年的时间皆待在笼中。出来以后的他,如新生的婴儿一样,不会说话,不会穿衣,也不会拿筷子。他惧怕所有人,不听任何人的话,不与任何人交流,教他说话认字的夫子拿他毫无办法。
  他惧怕这个世间的一切,甚至连树上的叶子,墙角的花,冒着热气的水都能让他害怕得蜷缩成一团。
  他唯独不怕的,便是她,和光。
  当年幼的她站在他面前时,他并不若见到其他的事物一样一避再避,而是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她。
  后来她与他说话,他便学着她,她吃什么,他也跟着吃什么,她玩什么,他也跟着。
  她成了那时的他唯一愿意接近的人,于是她教他认字,教他说话,教他用筷子,她慢慢教会了他一切。
  可他最先学会的两个字,却是晚音。
  刚刚从笼中出来的他,整日口中只有这两个字,她写来给他看,他一学便会。
  一年的时间慢慢过去了,她刚刚才让他愿意接触这个世界,他们就要送他离开。
  他走的那天她站在宫门口上冲他挥手,嘴里大喊她会等他,可他没有答话,终是坐上了马车。
  从此,云山万重,寸心千里。
  这些年她一直都有意无意的留意着他的消息,尽管收到了他的死讯,可当他以莫云深的身份出现时,她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时的她,简直欣喜若狂,她想,再没有什么能够分开他们了,再没有了。
  纵有千山,她必翻过,纵有万水,她必渡过。
  可他对于她的出现却出乎她意料的淡然,她不死心,以交易为借口,带着平王手中所有的筹码费尽心思的接近他,嫁给他。
  却是大梦一场。
  
  当夜,甯画睡在了宫中的栖凤殿,这是皇后的寝宫。
  殿中空无一人,她也没有掌灯,今日殿内的血腥早已被下人处理。开了一扇窗,她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脑中胡乱的想着将来这张床上也不知会睡着谁。
  他给她戏风毒,当真已是慈悲。
  这个毒在人吸入的几个时辰之后才会毒发,并且死得无声无息,毫无痛苦。
  她给了清晓戏风毒,他便将这毒还给她。
  她笑了笑,捏住被角捂在眼睛上好一会儿才拿了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慢慢往前走,她一整夜都没有合过眼,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由漆黑换成了一种深深浅浅的蓝。
  她的心跳忽然加快,整个人的身体都散发出了一种不正常的热,过了一会儿,又逐渐的冰冷下来,她静静的躺着,心里清楚,她快死了。
  快到破晓时分了,窗户外蓝色慢慢浅淡起来,她缓缓伸出手,透过指缝看着这个世界。
  这莽苍尘世,正在醒过来。
  天地静默,虚空寂然。
  
  直至这一刻,她才痛哭出声,整个安静的大殿中回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揪紧了被角,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嘶喊出声:“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哪里想死,她只是想要陪着他。
  她哭得声音沙哑,哭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哭得整个人都浑身冰凉。
  她想起这一路往京中来时,数不清的杀手想要取他们二人的性命,她跟着他九死一生,一一抵过。
  她蜷缩在被褥间,哭声在寂静的大殿变得异常清晰,她眼中的泪肆意的淌,喉咙火辣辣的,嘴里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不甘和绝望:“你一生疾苦我尽数知晓,我同你一起死过为何不能同你一起活……”
  盈盈月光慢慢从她身上撤去,她脸上的泪光也变得隐隐约约,她哭声渐歇,整个人忽然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天快亮了,她的呼吸变得异常的浅薄,过去的时光安静的在她眼前游走。
  她觉得耳边静静的,静得仿佛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到了。
  她像是又见到十几年前一脸惊惶来到她面前的他,一身狼狈,却是俊朗无双。
  她把他带到这个世间,然后他抛下她而去。
  窗户外的天空泛着鱼肚白,一点点的光从天边露了出来,金色与藏蓝色奇妙的融合在一起,天空中有大朵大朵的白云。
  她的目光缱绻柔和,然后慢慢睡了过去。
  
  天光大亮。
  

  ☆、结局(上)

  有三年了罢,文其想。
  大约有三年了。
  自莫云深登基成为清帝,已经有三年了,整个阑月仍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里。
  他刚刚即位的半年里,没有哪一条不杀人。
  处置甯渊的那天文其记得尤为清楚,那是他登基一月后的事了,朝中的官员被他换了一半,霍至境仍被封为右将军,所有待在他身边做事的人都是胆战心惊,生怕惹他不快招来杀身之祸,整个天下,如今改姓莫。
  那天很平常,他下朝之后却没有去偏殿用早膳,而是一路往宫中的密牢走去。
  去的路上文其已经猜到他的意思了,于是拐了弯,朝冷宫而去。
  莫云深见到甯渊的时候,甯渊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躺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莫云深,发出的喘息声顿时变重了许多。
  他的舌头已经被人割掉,所以只能发出一些怪叫。
  莫云深温和又平静的声音在大牢内响起:“对,我是甯夜。”
  甯渊伸着手,似乎想要触碰他的衣角,可他却慢慢迈着步子,轻轻巧巧的避开了。
  “你可以给我调出暗卫的令牌吗?”他弯着眉眼,微微垂首,长身玉立,看起来谦逊又有礼。
  “给我的话,你就能活着。”他的声音云淡风轻,相当温柔。
  可是甯渊如今只能匍匐在地上,像一只残废的畜生徒劳的挣扎着。
  莫云深招招手,有狱卒捧了文房四宝而来,放在了甯渊身前。
  甯渊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激动,他拼尽力气将面前的东西扫了出去,浑身都颤抖着,目光阴毒的盯着莫云深。
  可是莫云深并不在意,他慢慢退出了牢房,站在远处,像是看着很平常的事物一般看着他。
  文其很快将百里绫带了过来。
  她在冷宫中倒是避过了厮杀,整个人除了骨瘦如柴之外,并未受伤,也是莫云深有意留着她。
  莫云深指了指地上狼狈如斯的甯渊,笑着来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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