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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也值了,呜呜呜……」
看憨头憨脑的小丫鬟又是涕泪纵横又是手舞足蹈的蠢样,花春心却是一口气又倒堵在了胸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老的也这样小的也这样,这是年犯太岁还是阴鬼入宅,还让不让人活了?
幸亏不久后老姜喜孜孜兴冲冲地跑回来,气喘吁吁欢天喜地嚷嚷:「小姐小姐,好消息好消息,据说大将军又准许咱们在三里亭开秘密签书会啦!」
「这么快?」她闻言先是一喜,随即困惑。
难道老姜书信写好后是用射飞镖的射进大营里不成?
「是刚刚大营那儿差人到好书肆亲口说的。」老姜笑到牙肉都跑出来了,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要跟潮水似地往荷包里流,简直快乐疯了。
「还带来了大将军的一纸书令做凭证,老奴看过了,上头的小印确实是大将军的私章没错。」
花春心眨了眨眼,心头反倒浮起了股澳一的不安。「朝令夕改,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咦?」老姜一愣。
她眯了眯眼,略一思索,招招手道:「附耳过来。」
「欸。」老姜连忙凑近过去,听得连连点头。「唔,嗯,是是是,好好好。」
阿圆站在一旁张大了嘴儿,满脸羡慕。
她也好想像姜爷爷那般深受小姐器重啊,可惜刚刚自己才搞砸了小姐的酸梅汤,现下也只能猫着身子在犄犄角里装死了,唉。
「阿圆。」花春心突然点到了她的名。
「奴婢在!」阿圆又惊又喜,急忙忙挤上前。
「想不想将功折罪?」花春心笑得好不邪恶。
「想!」可怜还不知自己即将掉坑的阿圆重重点头,满心欢喜。
「机会来了……」
一见了那人,不由我断魂;思量起这人,有韩文柳文;
他是个俏人,读齐论鲁论。想的咱不下怀,几时成秦晋,
甚何年一处温存?
——白朴《董秀英花月东墙记。哪吒令》
两日后,风和日丽。
三里亭外一大早便大排长龙,本来除却大营千八百名的军士外,还有不少闻风而来的非军方身分「宫友」,不过全被自发性的凶霸霸军士们用钵大拳头赶跑光了。
没瞧见人家三里亭子上头悬的布条上说的「春心大师签书会,限时一个半时辰,以图会友、用画犒军,仅此一场,逾时不候」吗?
连他们这千儿八百弟兄都不知排不排得到全数签完名,哪还有鸡零狗碎时间给那些歪瓜劣枣死老百姓?
「俺好紧张啊,待会儿看到大师,俺手肯定会抖,要是一不小心冒犯了大师可怎么好?」排在前五十名的大汉长得五大三粗的,却是一个劲儿地抹手汗。
「傻帽儿,就说了是『秘密签书会』,大师是坐在布幔后头签书的,看得到人影才有鬼。」另外一名军士噗笑。
「欸欸欸,听说前五十名有神秘赠品,不知道是什么?」
「好兴奋好期待啊!」
三里亭四面都用紫色厚布幔重重围了起来,前头立了个一人高的牌子,牌子上贴着张美丽得几不可言说的宫笔仕女图,在繁花朵朵的紫薇树下,一美人嫋嫋婷婷而立,如玉般的小脸似嗔似喜,春衫半掩半露,虽然仅露出粉颈和光滑莹润的雪白肩头,却已惹得众军士鼻血都快要喷出来了,个个激动难抑,有的甚至不自在地挪动脚步——没法子,胯下蠢蠢欲动,裤头绷太紧啦!
现场众人热血沸腾,只差没狼嚎阵阵了。
站在布幔外的老姜惊喜万分,直想仰天长笑,偏还得装着深沉相,险些憋出内伤来。
这排的人山人海全都是金山银山啊,哇哈哈哈!
「嗯咳!」老姜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喉咙,道貌岸然地道:「吉时已到,诸位可都准备好了?」
「回老姜,统统准备好了!」但闻吼声如雷,个个精神抖擞,只比大将军登台训话时稍稍逊那么一点点。
不远处在了望高台上的关阳鹰眸一缩,嘴角抽了抽。
「这群王八蛋……」单子在大将军身后念念有词,气愤填膺。
关阳眼神缓和些许,略有一分欣慰。
「……居然不等我,没义气。」单子咬牙切齿。
关阳俊脸一僵,大袖蓦然一挥,单子瞬间喷飞得不见人影!
究竟是什么样了不得的春宫画,什么样蛊惑人的「大师」,竟能搅动得他素有铁血大营之称的关家军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看来,还是纵得他们太闲了。」他面色沉静,冷笑。
如影子般飞纵而来的亚见状心抖颤了一下,随即拱手禀道:「回主上,人已到手,安置夜蝠堂密室。」
「嗯。」关阳淡然颔首,负手离去。
见了望台上那高大身影不见,老姜不着痕迹地收回瞟望的眼神,暗暗坏笑一记,随即大声宣布:「花大师签书会开始!」
此刻,位于大营深处最为秘密的夜蝠堂里,花春心揉着僵麻的颈项呻 吟着醒来。
「要命了,就不能点点昏睡穴什么的吗?」她忍不住抱怨,「人家好歹也是个柔弱弱娇滴滴的姑娘家,直接上来就劈昏是想怎样啊?」
果然什么人养什么兵,「怜香惜玉」四个字摆在关家一群狼兵虎将前压根儿是白搭。
不过虽说是稍稍受了点皮肉苦,可她总算成功「潜伏」进关家大营了。
花春心揉完了颈子,开始四下打量起这四面仿佛精钢打造,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密室,却丝毫没有「被掳者」该惶急忐忑的自觉,反而越看越发欢喜,忍不住连连赞叹起来。
「不错不错,这地儿好呀!」她啧啧有声,「白天可供审问拷打,晚上便于颠鸾倒凤,半丝儿声音也传不出外头……好样儿的,以后我要成了婚,也要在家里弄一间。」
一处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刚跨步而入的关阳一听到这声音这内容,刚逸俊脸一僵,随即黑透了。
居然是她?!
他早该知道,这南地还有几个敢像她这般没脸没皮不知羞的人物?
「胆子越发肥了,」他声音冷硬,仔细听还有些咬牙切齿。
「花、大、师。」花春心忍不住一个哆嗦,随即稳了稳心神,回过头去不忘咧嘴一笑。
「哟,瞧瞧这是谁呀?光天化日命手下当街掳人,知道的说您执行公务别有深意,不知道的
还以为您打算乘职务之便行偷香窃玉之举,对小女子我这样又那样呢!」
「真是好一张利嘴。」关阳神色冷凝,缓步来到她面前,高大挺拔身躯散发沉沉的压迫感,饶是她已做好心理准备,仍旧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吞了吞口水。
「干、干啥?」
「这正是本将军想问你的。」他俯下身来,冷峻的脸庞直直逼近着她,「你,究竟意欲何为?」
两人之间,近得几乎身贴着身、肌肤碰触着肌肤,她鼻端前满满萦绕着他身上醇厚阳刚的浓浓男人气息,心跳又开始不管不顾地乱奔乱窜起来。
花春心直觉伸出手抵住他厚实强壮的胸膛,想将他推开一些些,好教自己紊乱的呼吸和渐糊的脑子恢复点清明,可是当她软滑腴腻的小手贴触上他胸肌上的那一刹那,却自有意识地掐了一掐——
哇呜!好硬、好壮、好好抓啊!
「花、春、心!」他又是惊怒又是羞恼,不由低吼了一声。
「哎哟!」她这才悚然惊觉自己干了什么好事,急忙忙缩回手,一时间哭笑不得又懊悔万分,乾巴巴地一个劲儿陪笑。
「那个,咳,职业习惯,不好意思啊,失礼、失礼,下次会注意。」
「你——」他脸色铁青,身躯却不自觉地动了动,仿佛想舒缓某处的……咳!
「成何体统!」
「是是是,我厚颜、我无耻,我色心冲脑。」她在最初的尴尬过后,又立马回复本性,索性挺起鼓蓬蓬的浑 圆酥胸顶到他跟前,笑得恁般无赖挑衅。「要不,我给您摸回来?」
「花春心!你究竟是不是女人?」他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了她浑 圆高耸的「胸器」,忿忿咬牙道。
「我要不是女人你就该担心了。」她眨眨眼,随即纳闷地反问:「难道你还比较喜欢被男人摸?没可能啊,记得上次你在莺啼馆还挺『激动』来着,怎么也不该有龙阳之好……」
关阳素来冷峻严正的脸庞微微抽搐,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不动声色地问:「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她顿了顿,这才想起。「噢。」
「嗯?!」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花春心不由佩服起自己,在这样强大可怕的逼视眼神下,还能装傻装得好生自然。
「大将军,您吓到奴奴了。」
「是吗?」关阳几乎能听见自己狠磨后臼齿的声音,冷冷哼道:「那么姑娘觉得,明日一早本将军便查封好书肆如何?」
「不是吧,你玩这么大?」她眸光一跳。
「非法印行贩售黄暴荒淫刊物,破坏南地善良民生风气,扰乱军中秩序……」他眼底冷色略缓,嘴角微微扬起,「随便一条大罪,都足以教好书肆和姑娘这画手下大狱,轻则流放,重则斩首——姑娘说呢?」
她脸上笑容全面消失,可却没有他预料中的焦急恐惧惶乱,反而透着一抹若有所思。
他心下一凛,直视她的深幽眸光隐含防备。
「好吧。」花春心叹了一口气,突然将雪白双腕伸到他跟前,「喏,你抓了我投官去吧!」
关阳目露愕然,一时语塞。
「然后下一个抓岭南派的梅大师,下下一个抓花间派的柳大师,再下下下一个抓虎丘的飞墨白老……」她煞有介事地一个个数算起当世闻名的大画师大诗人。
「哎,想我区区花春心,小画师一枚,能同这些笔下也曾绘过春宫图、留下艳词的大家们关在一起,这辈子也值了。」
他瞪着她。
「话说前日我便已修书数封交了驿站行邮使,」她自言自语起来。「敬邀几位大师七天后前来南地奇石书院,参加由王山长主办,好书肆协办的『古今人伦瑰画艺术演进史』研说会,到时候只怕大将军连人手也不必远派,只须守株待兔,七天后就能将一干人等一网成擒,看,多省事啊!您长这么大肯定没见过比我还配合的犯人吧?」
他嘴角抽了一抽。
这家伙……敢情都想好了,特特设了套挖了坑在这等着他?
她意态慵懒地斜睨着他,眉眼间有说不出的顽皮慧黠,真真令关阳极是手痒地想狠狠揍她一顿小屁股……可他微愠的眸色在瞥见她得意洋洋的笑脸时,刹那间竟有一丝恍惚。
那小人得志乐不可支的模样,依稀仿佛,似曾相识——
记忆中,每当「奸计」得逞,那个小小人儿也是这样笑的。
他心下一抽,神情有些怔怔然地若悲若喜了起来。
「大将军以为如何呀?」花春心大袖掩面,小老鼠似地吱吱笑。
关阳飘远的心神倏然收束回来。
「几位大师乃文坛巨擘,关某虽从武,却也至为敬重,自然不敢冒犯。」他盯着她,明知不该将两者混为一谈,可终究不由自主地有一丝莫名地心软了。
真是,魔障了……
「哈!」她眼睛一亮。
「不过……」他深眸微眯,缓慢拉长了音道:「假若花姑娘除却春宫画外,亦有旁的佳词好诗驰名天下,为文人所崇誉,或许关某也能同敬重几位大师那样,对姑娘网开一面的。」
她眉眼乱飞的笑脸瞬间卡住。
关阳见她此刻模样,默默别过头去,肩头微微抽动,最后终于努力吞下了胸口那缕几乎没来得及压住而逸出的笑声,这才又转过头来,正色肃然地看着她。
「花姑娘,故此你只剩下两个选择。」他淡淡道,「一是坦白,二是认罪。你选哪一个?」
情势直转急下,花春心张大了嘴巴,一时傻眼。
「嗯?」他眸底隐约漾起了一丝波动。
「……」她继续傻缺中。
「哈哈哈哈……」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关阳单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罕见的俯身弯腰笑开了。
他低沉的笑声浑厚似钟又清朗似风,花春心宛如触电般呆呆地、痴痴地望着他。
关哥儿……关小一……我终于,又听见你大笑了……
她眼眶不知不觉间渐渐发热,喉头紧紧哽住——多少年了呢?时日太久,久到都要以为是前生的梦了。
「哎。」他笑完,低低叹了声,显然也是思及自己已有多年未像这般畅然笑过了。
她却顿觉胸口一悸,心魂一荡,脸颊滚烫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