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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儿,当初司洛老师为什么要执意离开啊?”伊若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懒洋洋的笑容同楚天裔如出一辙。
我手里的茶杯差点失手摔到地上,装作漫不经心,我放下茶杯,摇了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啊?唉,看来没有人知道了。”
“这话怎么说的,为什么我非得知道,我不知道就没人知道。”我看着她一脸惋惜的模样,不由得加强了心里的戒备。我不可以用看一个普通十岁女孩的眼光去看待中土皇帝的女儿,早熟聪慧的伊若公主。
“父皇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说我要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你。”她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语气肯定:“父皇是不会错的,所以一定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你父皇三绝对不会错的,他这样的人永远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会收到怎样的成效。他是如此的精准强势聪明睿智,是老天爷最偏爱的宠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错呢?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啊,就好像特洛伊战争中的的希腊人攻城九年依旧无果,宙斯帮忙施点小小的阴谋诡计就手到擒来。这样的人物给我如此论断,真是受宠若惊。
“你父皇其它的事情都是对的,惟独这件,他太高估我的能力了。”我摇头笑了笑,看来我逃出宫之前必须要跟楚天裔开诚布公地谈谈,别胡乱吃醋,牵连无辜。
他会为我吃醋吗?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呵呵,肯定会不高兴吧,他的占有欲这么强,只要是他认准的东西,就绝对容不得别人染指。他不要的也不例外吧。
“我倒觉得父皇在别的事情上有可能判断失误,惟独这一件,他肯定没有说错。你肯定是知道的。清儿你就告诉我是为什么吗?我有什么做得不好,老师一定要走。”
“囡囡,老师要走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无须妄自揣测。他不属于这里,肯定是会走的。即使当日不走,总有一天也要离开,拖得再久也会离开。”我喃喃说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总有一天,每个人都会去他(她)自己想去的地方,不管多远,前面的路有多艰难。
“可他可以等我长大了带我一起离开啊,就好像王子带白雪公主离开一样。”
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一口茶全喷到了案几上的一盆水仙上,呃呃,顺便把花叶浇了。
“囡囡,你是公主,他可不是王子。”我哭笑不得地看着早熟的小女孩,虽说那啥,古代的女子十五岁就算成年,女孩子要比男生早熟一点,可也未免太那个啥了。我得仔细想想,看《格林童话》时,我又没有过同样的念头?貌似没有,我当时唯一想到的就是庆幸自己没有摊上恶毒的后妈,自己不够云想衣裳花想容,不足以引起别人的嫉妒,不会红颜薄命。长大了一点点才知道,不是红颜更薄命。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是王子,他可是我见过的不多的跟父皇一样好看的男子。”小女孩不服气的反驳。我彻底无语,我在同龄的小孩中已经算是比较早熟的那种,可我也直到上中学以后才建立起完整的审美观念。
“那是因为你见过的男人太少。”除了太监以外,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哦,不,好像太监还不算男人。
“难道父皇不好看吗?”伊若笑容贼贼的,出口威胁:“噢,清儿,你惨了,我去告诉父皇你说他不好看。”
“去吧去吧,你倘若告诉他我说他好看才有问题呢。”
“为什么?父皇难道喜欢别人说他是丑八怪?太奇怪了!”
“这个嘛。”我揉揉她的头,微笑着看她,道:“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
“你们大人最可恶了,每次都会用这句话来搪塞。父皇是这样,司先生是这样,清儿你也是这样。”她挣开我放在她头发上的手,气呼呼地瞪我,好似撒娇吃味的小狗。我笑了笑,继续看着窗外发呆。雪影送来了新奇精致的零食,一个个玲珑剔透的宛如橱窗里展览的工艺品。伊若的注意力暂时被这些零食吸引过去了,我暗暗松了口气,她这么一连串的为什么下来,我可真有点难以招架。不是我故弄玄虚,存心在她心目中缔造高深莫测的形象,而是很多事,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纵使是千言万语,也往往词不达意。
我找了个借口去了趟书房,拿昨晚回去后准备好的赝本把那本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书给换了出来。
“清儿,哀家中午用膳时还念叨你呢。怎么不在暖阁子里吃吃糕点说说闲话,又跑到书房来了。你年纪轻轻的,哀家可不希望你也天天诵经念佛。”太后温和地笑着,过来拉我去外面坐。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不着痕迹地将赝本也滑进了袖子。只盼望太后不要在我把代替品放回空出的位置之前发现这本书的失踪。太后年老体衰,眼神也大不济了,应该没有每日诵读的嗜好。我装了二十五只小兔子跟着她出去,伊若正在喝银耳莲子羹,见了我,舀了勺往我嘴里送,我笑着接受了。
因为心里有事,整个下午,我都显得心不在焉。在太后面前,我又不得不强作欢颜,专做兴高采烈的样子参与她们的交谈。桃花节快到了,这时楚天裔即位后的第一个大节日,照太后的意思是要举国同庆,办得比往年更加热闹。我想起倒霉的前任皇帝楚天昊,他还没有来得及走到这个春天就呜呼哀哉了,手足上沾满了他的鲜血的我,会不会比漫山遍野的桃花更加猩红?美丽总是掺杂着血腥的气味,就好像血腥玛丽传说中,公爵夫人宛若凝脂的光滑皮肤,是用处女的鲜血浸润出来的。她每日的芳华都要以一个鲜活的生命作为代价。
然而她是满足的,快乐的;顾影自怜时的欣慰,足够让她愿意用全世界去交换。我却永远患得患失。
得到了我以为我想得到的,我却并没有因此快乐多一点点。
梦魇已经很久没来纠缠我,她们想必是满意的,报仇雪恨,我心甘情愿地做了那把锋利的毒刀。
雪的却不是我的恨。
时光翻过了那一页,岁月就无法回到从前,往事如烟,寂寞如雪。如纷纷扬扬的桃花瓣。我不知道,桃花传到我们的时代是否经历了无数次的变种,不复最初的模样。这里的桃花的花期似乎要短些,桃树要高大些。我想起我唯一玩过PC 游戏《仙剑奇侠转》,漫天的桃花瓣,美丽忧伤的仿佛最古老的歌谣,粉红色的美丽肥皂泡,美丽注定了联系终结和暗示的凄凉。
我是个不合时宜的人,总在热闹的时候想起孤单,人潮涌动时觉得寂寥。我站在他旁边的位置,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皇帝的左右,是值得骄傲的位置;作为一个女人,我已经可谓功成名就。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殊途同归。我看着楚天裔右边的蓝洛儿,年轻的面庞意筹志满、神采飞扬。我想我毕竟是老了,再也找不到那种坦然接受世人瞩目的心境。
走过长廊时,楚天裔从后面悄悄的捉住我的手。我想挣脱,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有过分的举动,只好勉强对他笑笑。三月的阳光明媚的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比它更闪亮,我的手依旧是冷的。他握在我手上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我却不敢依恋,怕终有一天会积累成依赖。
我不敢在高处停留太长的时间,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惩罚手段即是把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捧上云霄,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把他(她)狠狠掼到地上。站得越高越高,摔得越重。
留白 ↑回顶部↑
书上留白处的密语在灯火的烘烤下逐渐呈现。灯火发出的热气太浓厚了,我的头上被烘得油汗涔涔。喉咙是干涸的,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力气去喝口茶润嗓子。不知道这些字是用什么材料写上去的,显印出来没多久,就又悄悄地消失了。我一页页地往下翻,等到回头再看时已经又是一片空白。重新放在火上烤,什么字迹也没有了,我猛然反应过来,它们是用极易挥发的原料写上去的,遇热显现,然后迅速溶入空气。我呆呆地看着空白的边角,追悔莫及又暗自庆幸。手在簌簌得发抖,一颗心冷冷的沉下去,再也浮不上来。窗外大片大片碧绿的浓荫在雪白的墙壁上透射出黑魅魅的阴影,沉甸甸的,压得人透不过气。风一吹,阴影张牙舞爪,仿佛乱舞的群魔。
商家,商文柏。这是家谱又是联络名单,难怪静娴师太说什么物归原主。她把我当成了商文柏的妹妹!
“这辈子,我没做过任何惹她不高兴的事,当初为了商家的事,我拼着跟先皇闹翻也要坚持到底,我何尝不清楚先皇的良苦用心,杀重臣为我这个不肖儿立威!可就是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从小的交情,商家出事,她会难过。可惜到最后还是落了个满门抄斩。”
过世的先皇好像提到过什么灭门的商家,商家又和水夫人有些莫大的联系;当初商文柏离开避难前把我托付给水夫人照料,可见他们交情匪浅。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他的家人都不在了,我以为是天灾,现在看来应该是人祸。额头上的汗依旧不停地往外冒,背后却是一片沁凉。
“清儿姐姐,清儿姐姐。”外面传来蓝洛儿叫唤的声音
我随手把书往枕头下一塞,“噗”的吹灭油灯。勉强挂上笑容,抢先一步出了房门。
“洛儿,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了。”我热情地拉住蓝洛儿的手,携她上套间的榻上坐下。
“姐姐你怎么满头大汗啊。”她递上雪白的汗巾子,殷勤的帮我擦拭。我不安地笑道:“这天热起来可真够快的。”
“姐姐这可能是虚热,最好请太医来开个房子调理一下。今天虽然不冷了,可也没到热的时候。你这样满头是汗可不太妙。皇帝表哥说了,你身体不好,要我们平日里就帮他多盯着些。我告诉你哦,现在的太医院首席可是我爹的门生,年纪却比我爹还大。不知道他叫我爹老师是什么感觉。”她咯咯地笑起来,仿佛看到了那幅滑稽的画面。
“师无长幼高低贵贱之分,孔圣人尚且师老子谭子。况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令堂是德高望重的股肱之臣,桃李满天下是必然。”就好像王熙凤的干女儿满园子都是,连干女儿的女儿也想收了当干女儿。
“你跟表哥说话的口吻一模一样。唉,有时候我都觉得奇怪,表哥是看着我长大的还是看着你长大的,好像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多一些。”洛儿叹气,眼神有点惆怅和默然。这是我第一次从她的眼里读到迷惘的情绪。
“你问过皇上这个问题?他也说令尊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故意跳过她后面的感慨,怀着对我名义上的夫君(也许事实上也是)的那么些许的好奇。
“我哪敢问他!你别看他平常和气的很,其实他只要脸色一冷,我就连话都不敢说一句。”她仿佛心有余悸般吐吐舌头,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两转,又自信满满地笑道:“不过我就是知道。”
我笑着摇头不说话,楚天裔对他的舅舅老丈人目前应该还是采取拉拢支持的态度。换而言之,外戚对他尚有足够的利用价值。我看着笑靥如花的美丽女子,不知道若干年以后,她是否依旧有福气如此心无旁骛。希望她背后的家族势力够强大,强大到让她的丈夫不得不分神正视她的存在。
看着她腕上拢着的一串晶莹碧绿的玛瑙,诚心赞道:“真好,配你尤其的好。”白的尤其晧洁,绿的尤其莹润。她笑着看了眼,语气里隐隐地骄傲,道:“这是西域呈上来的供品里的一件,表哥赏给我的,姐姐难道没有吗?”
我笑着说:“你不提我倒忘了这事,请几天皇上也跟我说过这事,要我从里头挑两件可心的。我原就不爱这些,珠宝首饰落在我手里也是明珠投暗,索性不糟踏它们,让它们有个好的归宿也算是做了桩善事。”她点点头,认真道:“幸好是姐姐你,倘若是旁人挑剩下的,便是那蓝田美玉,沧海东珠,我也决计不会再望上一眼。姐姐自是不同我们,你不要的也是很好的。”
我哑然失笑,摇头道:“别把我说得神乎其神。那被奉上神坛的多是用来祭祀的,牺牲有牛羊即可,不差我。”她也笑了起来,笑得狭促。
“把你送上祭坛?表哥可舍不得。”
“别贫嘴。”我作势要拧她的脸颊,她笑着倒在榻上,边滚边告饶:“好姐姐,你饶了洛儿吧。”
“美死你。”我不依不饶,直狠狠地扭了扭她滑溜溜的脸蛋才作罢,恩,手感真好,我要是男人一定会心神荡漾,不知道楚天裔是不是上帝遗留在人间的私生子,大权在握,娇妻美妾,老天也未免太厚爱他了一点点。
“好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