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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翳公子念完第六句,已是身形颤抖,气力不稳,他却仍是高傲的昂着头,从锦囊中取出最后两枚风、云信印,落在最中央一盏灯旁,顿时灯焰闪烁,由红火变为幽蓝,奄奄几乎要灭去。
风云加催,命灯一闪欲灭,空中血雨更加疯狂,腐蚀万物,连各人头顶的瓦砾也溶出大洞,顿时在众人尖叫声中轰然落下。
“就是现在!”
无翳公子高声喝道,瞬间,昭元帝朝头顶空中奋力掷出桃木剑,他好似用尽全身之力,剑如流星,化光直冲天际。
只听咯噔一声沉响,巨雷宛如旋涡一般,将桃木剑彻底吞没。
众人都吓得一颗心沉到了底,无翳公子却发出快活兴奋的大笑,“成了!”
下一瞬,只见雷光电火一闪,好似点燃了不远的某处,众人连忙抱着头,惟恐血雨落到自己身上。
“已经没事了,你们不会这么容易就死。”
无翳公子的安慰也没带着好声气。
抱头待死的人们一楞,抬头看去,只见屋定大洞中露出的天空,竟再无一丝血红,正常的晶莹雨水瓢泼一般落下,浸湿了人们的头发,也熨帖了他们的心。
不远处隐约有火光,还传来凄厉的女声尖叫,“不好啦,太后寝宫被雷劈中,走水啦!!!!!”
“走水啦,快来救驾啊!”
昭元帝此时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满是气力,他冷哼一声,纵身跃上屋脊,居高临下望去——只见未央宫方向大火熊熊,雷电劈过的焦黑隐约可见,无数人影从中焦急仓皇的逃出,从后苑逃向前方正殿。
“自作自受!”
他冷冷一笑,提气吐声,嗓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都站在原地,不许乱动!”
冷然淡漠之声,却是赫赫帝王威仪,让乱成一团的人群顿时停顿下来,聚集在空阔石砖地上。
人越聚越多,黑鸦鸦的一大片,有人手里提着水桶,有人衣衫不整,满面火烧黑灰。
抬眼看见昭元帝,顿时都惊讶得楞住了,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顿时跪了一地——
昭元帝俯视着他们,乌黑的长发从发冠中逸出,在夜色风雨中不羁散飞。
“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许靠近长乐宫。”
沉然之声,并为说出违背的惩罚,却让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前近一步。
有长乐宫中的内侍宦官,不甘心的跑上前来禀道:“太后娘娘还在寝宫里呢!”
话音未落,却见剑光一闪,宛如白虹,却是左相也跟着过来了,他缓缓收剑入鞘,冷笑道:“妖言惑众之人,杀无赦。”
昭元帝不稳稳的站在最高处,好似没有看见众人惊惧交加的复杂神情,神色之间毫无焦急关切,“太后明明不在寝宫,你们却造这种谣言,其心可诛。”
左相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配合默契,“长乐宫中被叛贼占领,太后并不在其中,谁要急着去救火,便是叛贼内应!”
这顶帽子一盖下来,谁也不敢再叫救火,但太后的心腹仍是不死心,数人交换眼色,脚步却犹豫不定。
“天火雷劈,大雨浇之不灭,乃是老天示警……”
有人夹杂在人群中咕哝了一句。
昭元帝冷笑,还未等他发怒,却听身后有人嗓音清脆,宛如珠玉落地,说不出的好听,却也是道不尽的讥讽——
“这不是什么天火神雷,而是本座的术法之力。”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天地暗色之间,有人浮空而立,周身有玄金交织的光允,任凭风雨肆虐,竟不沾身半点,远眺宛如神人。
第二百十七章 七月流火妖光现
“国师大人。”
一股莫名的惶恐,让众人再次纷纷跪地。
雨声阵阵,国师无翳公子的嗓音却是宛如琉璃天华,仙音妙语,声声入耳入心——
“国有妖孽,扶持叛贼起事,今夜潜伏在太后寝宫意图谋害,正好被本座一网打尽。”
四下里静悄悄的,更显得雨声响亮,众人只觉得一阵心神恍惚,不由的就平静下来。
“宫外叛贼攻城,宫中也并不太平,正值非常时期,还请各位谨言慎行,不要乱走乱闯才是。”
言毕,半空之中的人影翩然落在屋檐之上,那种无形的威压这才消失,众人回身看着火光熊熊的长乐宫,心中更加惧怕,再也不敢多加议论,远远的走开看着。
昭元帝一人站在屋脊之上,眺望着不远处的火光冲天,不知怎的,双眼微眯迷离。
身边有人走近,即使是在雨水冲刷之中,仍能隐约闻见那特殊奇妙的昙香暗意。
火光冲天,浓烟四散,长乐宫的华美宫阙逐渐倾褪,琉璃瓦纷落如雨,连真正的雨点都为之失色,朱红廊柱轰然倒地,带下大片精美墙砖,巨大而恐怖的声响让所有人心惊胆战,众人都站在雨幕中呆呆看着,却没人敢上前救火。
太后并不在寝宫之中……这种说法只有头脑简单的人才会相信,大部分人看着熊熊火焰,再偷眼看着屋宇最高处站着的至尊天子,都不由的脊生冷汗,好似看见了什么吃人的妖魔一般。
“过了今夜,朕大概就是名例史册的杀母暴君了吧?”
昭元帝低声一笑,笑声冷入骨髓。
“我尊奉的主君,应该有敢于和整个天下作对的勇气。”
清脆而华丽的声线,混合着霸气与魅惑,却让人心一明,昭元帝不禁侧脸看去,只见那人右手轻抬,缓缓指向燃烧中的长乐宫——
“成王败寇,本就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如果今夜你败了,葬身火海的,便该是你这一群忠心手下了。”
昭元帝目光森然如冰,“这个道理不用你说,我也明白。”他皱着眉,眼中闪过复杂的光彩,沉声道:“我只是,要看着她走完这最后一程。”
只听一声轻笑,无翳公子的话,却让他顿时睁大了眼——
“哈……以太后的能力和狡诈,即使是受此重创,也不会死在火海之中,你这番伤心黯然,是白费了。”
昭元帝眉头一颤,似是压抑了极大的愤怒,又似松了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仍是面无表情,却只有站在他身边最近的无翳公子,能看透这份复杂情绪。
“她身为术法高手,果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嗓音平而低沉,冷眼看着不远处的火光废墟,宽大袍服临风而飘,整个人宛如一柄归入鞘中的名剑,带着历经沧桑的黯色。
“小心。”
身畔之人轻声一叹,微微扯动他的衣袖示意,下一瞬,从满是火光浓烟的长乐宫之中,翩然飞出一秉古色古香的巨大叶扇。
叶若仙山之莆,团团密合成扇,遍体充满上古的神秘意味,云雾之中,牙板檀红之香萦绕,楚楚风韵让人心头迷乱。
“来人,射箭!!”
左相的愤怒大喊,在雨幕之中显得模糊。
叶扇见风即大,遇雨更亮,所有兵士在这一瞬都好似被它迷乱,竟无人射出手中之箭,眼睁睁看它快速飞离而去。
“可恶,被这妖妇逃了,今后将后患无穷!!”
左相怒不可遏道。
只听一声清脆笑声,出自和他最不对盘的那人之口。
无翳公子轻漫一笑,举袖至唇边打了个呵欠,银白羽氅半掩,却更衬得嫣红唇上一抹水色——
那是世上绝顶艳丽妖华的色泽!
迎着左相的怒瞪,他施施然打完了呵欠,这才漫不经心道:“你以为,凭我的计算谋划,能有漏网之鱼吗?”
左相眉头一挑,就要责问,昭元帝淡淡喝止道:“够了。”
才两字而已,竟让左相收敛了怒色,虽不甘心,却是听命不再多言。
仿佛有些诧异,无翳公子带着兴味的目光瞥了他们一眼,随即懒懒道:“接下来的善后,便该你们多下工夫了。”
随即不理会几人各异的神情,转身翩然一跃,就要闪身离去。
下一瞬,他素来神秘莫测的身影僵住了,随即踉跄了一步,居然从屋脊上倒栽摔下。
“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身影一闪,昭元帝身法疾快,瞬间上前将他一把接住,抱了个满怀。
他足尖在檐头一点,随即飞身一旋,消卸去这股冲力,稳稳落地。
他落地之后,却并未放手,而是眼神有些恍惚,好似想起了什么。
“放手!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不悦的嗓音从他胸前传来,昭元帝这才如梦初醒,赶忙将人放下,神色之间却仍有些古怪。
方才那闪电般的一瞬,他感觉自己怀中的躯体轻飘飘的毫无重量,好似不是火人,而是……纸片羽毛一般的轻,轻的实在怪异。
这且不说,最让他心头一震的是,那股幽冷而熟悉的昙香,他终于在那一刹那想起,自己是在哪里闻见过相同的味道——
唐国城破宫倾那夜,那青涩而懒散的少女笑吟吟的,在床上毫不矜持的缠住他的躯体,氤氲在锦被发肤之间的,正是这股特殊的夜昙之香。
丹离……
他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简直是得了臆症了,鬼使神差的,竟然又想起她来。
想起方才发生的尴尬一幕,他干咳了一声,正想解释几句,转身却见无翳公子也象得了魔怔一般,呆呆的站在屋檐下出神。
雨点已经有些变小了,却仍打得他发丝湿漉漉的,连身上的白衣也不在一尘不染——他呆呆的站在屋檐下,四下顾盼,似乎在寻找什么。
刚才那种感觉……怎会如此?!
无翳公子面上不露端倪,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方才,他闪身离去时,袖中的“疾行千里符”竟莫名发烫,好似外界有什么东西突然发力,吸干了他所剩不多的力量后,顿时符篆化为灰烬,这才害得他险些从屋脊跌下来。
第二百十八章 万事且待又重头
怎会这种事情……他心中惊疑不定,双眼在残破屋檐下梭巡。
先前,在施行术法时,他便发觉,有大量真元从体内源源不断的流失,竟导致他在破除七星命盘时,差点气力不济,没能把最后的咒文念完。
是什么在吸取术法之力?!
他一边回想方才的感觉,一边不动神色的搜寻着。
寝殿已是千创百孔,东北角还塌落一地,断瓦残垣飞得到处都是,连原本铺有绿玉圆石的中庭,也失去了它一向的华美精致,被黑灰、木屑混合着雨水,纠结成厚厚的泥浆。
无翳公子脚步僵硬,象提线木偶一样走来走去,众人心中惴惴,谁也不敢多问。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有如此霸道之力呢?!
他的目光,掠过回廊下的一物一件,瞬间,双瞳凝视着某一点,微微收缩——
朱红廊柱旁,有两只铜鼎,在雨水浇灌下,显出清晰而闪亮的暗金光泽,精致之外,更添几分大气。
他皱起眉头,死死盯着这铜鼎,随即缓缓走上前去,伸出修长而白皙的手指,缓缓抚过鼎身。
他苦苦思索着,闭目凝神,却终究没有感应出什么异常,眉头几乎可以打结。
“国师大人,这鼎有什么不妥吗?”
薛汶见他神情恍惚,连忙一溜小跑到了跟前,恭谨而殷勤的问道。
“没是不妥……”
无翳公子嗓音平淡,却带了几分疑惑不定,“这鼎,是用什么材料铸成的?”
“国师大人果然好眼光!”
薛汶啧啧称赞,说起这鼎来,简直是两眼放光,满是自豪骄傲,“这可是我们钦天监为了向天祈福,走遍千山万水,终于找到的陨铁精华,据说这种陨铁乃是上古吉祥之物,不仅闪亮耀眼,还能保佑上下人等无灾无病,身体康健,甚至能让我朝江山永固,铁统万年……”
他还在滔滔不绝,身后有宫女噗嗤一声笑了,轻轻扯了他的衣角,低声笑道:“薛大人,国师大人已经走了。”
薛汶抬头,只见那道身披银白羽氅的身影,已然在初露的晨曦中飘然远去,渐停的雨丝中,只遥遥传来他的声音——
“雨横风狂,乱军肆虐,这个天都城也该清理一番了。”
他好似是在对昭元帝说,却又好似在喃喃自语。说话之间,已然朝着国师府方向去了。
薛汶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国师府好象也被熙王拆得七零八落的,国师大人回去,面对面目创痍,只怕也要头疼几天。”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抚摩着铜鼎,好似在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国师大人的脾气,未免也太急了些,我早就专门算过卦,这鼎能延年益寿,还能使我朝江山永固——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他怎么就不信呢!”
说话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