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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杀掉那些庸脂俗粉,也没有什么用处了……为何我痛成这样,而你,却可以安然坐卧?!”
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嚎,双爪如电,似在虚空中掐住了某人的脖子,随即得意的哈哈大笑。
“你们看——”
梅选侍抖着唇悄声说道。
只见那双利爪之中,却是紧抓着一只小小纸人,几乎要将它撕裂。
“我想要你的血……”
低沉的呢喃,好似从幽冥地狱浮起。
“喝了你的血,我身上的毒秽便会褪去……你的血,真是好香。”
黑影缓缓凑上前去,将纸人贴在嘴边,竟似在津津有味的吸着什么。
“这是一种幻术。”
三人靠得极近,姬悠双目闪着深邃的光芒,悄无声息的说道。
黑影仿佛吸得甚为畅快,斗篷被掀落在地,她双手掐紧纸人,仿佛要将它整个吞噬下去。
斗篷落地,昏暗的烛光照出了它的真面目——
“啊——!”
梅选侍的惊呼,千钧一发之际被姬悠以唇封缄,深深压制、辗转的水乳交融,让她顿时发不出任何声响。
仿佛感应到这边的异声,黑影回过头来,四下张望了一阵,却让人三人看得更加真切——
“是阮七!”
姬悠倒抽一口冷气,终于说出了这个熟悉而刚直的名字。
“她怎会变成这个模样?!”
与平日里冷傲刚直的武者形象不同,脱下面具的她有着一张让人屏息的绝美容颜,晶莹剔透,却微微抽搐着,泛着极不正常的嫣红狂意——唇边那两道森然白亮的獠牙,带出未干的枯暗血迹来!
她转过身来,双手轻舞之下,露出青黑干虬的臂爪来,竟似蒙上了一层密密的鳞片。
这一刻,她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喝了你的血……身上便有你的香味,他必定会回头来看我……”
宛如梦呓的低语,混合着妖物的粗粗喘息着,让人不寒而栗,却又莫名鼻酸——
“我已经有了羽织的脸,只要再有你的香味,他就会回头来看我,哪怕只看我一眼……”
宛如怪枭的笑声在这一瞬暴冲而起,阮七冲上前去,欲将屏风打翻,却好似遇见了无形的阻隔,瞬间竟脚步踉跄,毫无章法之下,半步不得前行。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会看见大江大河阻挡在前?!”
癫狂的尖笑声响起,阮七冲天而起,却仍不能脱出这种透明的桎梏。
“还有两个人,还有两个人……你们躲到哪里去了!”
长爪暴起,近在咫尺,却偏偏抓不住剩下的两个纸人。
梅选侍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一切,眼见阮七好似被什么阵法所困,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正要拉两人奔离,下一瞬,局面发生了不可思议的逆转!
第一百零八章 身是浮萍随逝水
只见平空一道锐利刀气袭来,打在正中央的屏风上,顿时九宫阵局为之一破!
阮七脚步停顿,眼前却好似为之一清——下一瞬,她发现险峻的大江大河已消失不见,眼前所见,竟是一堆东倒西歪的桌椅!
她随即看向自己的掌心,血红双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狂怒意——掌心紧掐住的,竟然不是少女奄奄一息的雪颈,而是一个皱巴巴的纸人!
她随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声,利爪一伸,正要将四周的一切都摧毁撕裂,左后方位却袭来一道锐利邪魅的刀气。
电光火石之间,阮七回身一挡,身上又流出青黑色的血来,整个人因剧痛而更趋疯狂!
她一跃而起,双爪直扑身后的暗袭的刀者!
幽淡微弱的月光照下,映入丹离三人眼中的疯狂刀者,竟是——
“小森!”
梅选侍惊呼一声,随即又被姬悠以唇封住了嘴。
疏淡月光照出小森的人影,双目似睁非睁,整个人好似失魂落魄一般,脚步向前,刀气凛冽。
“他……看起来好象不对劲啊!”
姬悠皱起眉头,悄声说道。
梅选侍仔细打量了一下,急得赶紧将他推开,“不好!小森梦游的怪病又发了!”
丹离的目光一暗,仔细凝视着场中的小森,只见他周身衣袍鼓荡,无风自动,裸露在外的肌肤逐渐出现赤红纹路来——苏幕所下的封咒,再一次重现了!
怎么可能,我明明已将咒术解开了?!
丹离正在惊愕苦思,小森连出数刀,刀刀都是诡异酷冽,阮七凶性更炽,两人激烈对战之下,罡气内力将屋内之物震得七零八落。
“我的全部家当啊!”
姬悠地低喊出声,梅选侍望着重叠轻放的雪缎花料被撕得一地。
内力激斗之下,小森的皮肤上赤红色咒文越发凸现,蔓延全身宛如异兽,阮七双爪上的鳞片也在月下发出铮铮光亮!
他们分别中了两位宗主的奇门咒法,处于疯狂开杀之态,任谁也无法将之分开!
双方不耐房中的打斗,逐渐朝门边移来,利爪轻挥,残余的半扇门板再也承受不住蹂躏,彻底化成了碎片。
下一瞬,惊愕得几乎石化的丹离三人,顿时失去了屏障,突兀的出现在阮七和小森面前!
“梅……选侍……”
小森半开半闭的眼中,圆瞳滴溜溜一阵乱旋,他好似尚有知觉,认出了一直服侍的梅选侍,气若游丝的说了三字,随即僵直当场,竟发出了安详绵密的微微鼾声!
他、他居然进入了熟睡!
三人惊得目瞪口呆,顿时哭笑不得,一时却忽视了一旁虎视眈眈的阮七。
阮七双眼死死瞪向三人,在触及丹离身影时,双目暴睁,眼球周围竟裂出丝丝紫红血丝,神情扭曲宛如妖魔!
“你的血……给我你的血!”
她口中喃喃道,飞身扑向丹离,利爪在月光下闪现凌厉恐怖的光芒!
这下可怎么办?
丹离眼睁睁看着利爪朝自己袭来,心知只要催动袖中随意一道符咒,便能轻易将之击退,然而——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电光火石的一瞬,她好似惊呆当场,直楞楞的站着,不闪,不避。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天外横空一道雪亮枪影直射而来,瞬间射中阮七,竟是当胸而穿!
强大之力使得阮七旋了半转,这才踉跄倒地,飞血如蓬,在幽暗的夜色中遍撒开来!
回头的瞬间,她的眼中映入那人熟悉而震惊的表情——
你终于来了。
她浑身抽搐的伏倒地上,拼尽全身力气,深深的,深深的凝视着他。
昭元帝秦聿,这一瞬宛如冰封的石像,僵立当场!
“怎会是你?”
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低沉,然而艰涩无比。
“哈哈哈哈……我变成这样,你还能认出是我啊!”
阮七尖声惨笑着,声调却是亲昵而灼热,甜蜜中带出别样的不祥——她就这般摔倒在泥泞里,胸前血涌如泉,宛如一只折断羽飞翼的银蝶,让人望之心酸。
她的呼吸粗而急喘,眼中血光却在淡淡消退,随即她伸出了手,吃力的,微颤的伸向昭元帝。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的,深深的凝望着他,好似在祈求着什么,平素黑亮冷然的眼眸渐渐染上了阴翳,光芒不再。
昭元帝再也忍耐不住,大步上前将她抱起,连点数处穴道,冷声道:“活下去。”
“没有用了……”
阮七摇了摇头,吃力的低声道:“不用再救了,我已经成这个模样了。”
她凄然一笑,长发垂下,挡住了她所有的神情,“失去了伏矢之魄,我便不再是个完整的人,体内血毒泛滥,便会化身为嗜血的妖物……”
“天下能人异士众多,总会有办法的。”
昭元帝眉间皱得死紧,沉声断然说道,随即就要抱她起身。
阮七伸抽手,拉紧了他的袖角,“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她再也说不下去,就势躺在他怀里,感受着那份安心与热力,眼前的一切都开始逐渐模糊起来,惟有那双冷然幽沉,却难掩急怒的双眼,最后一次的,印入她的心中。
“秦大哥……”
她喃喃喊着那个自他登基以后,便不曾再用的称呼,轻轻的,朝他怀抱深处缩了缩。
“好冷啊……”
她的声音越发微弱,响在他的耳边,却宛如十年前初见那幕——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少女蜷缩在雪地的墙角,面上满是血污,瘦得好似一只小猫仔一般,被他抱起时也未有挣扎,只是紧紧的抱住了他,口中不断喊着,“好冷……好冷……”
那时的她,被嗜赌成性的亲生父亲凌虐得奄奄一息。
那时的她,伤未好,便倔强的睁大了眼,执意要跟随他左右。
那时的她,渐渐长成冰冷婀娜的女子,却因着面上的狰狞,开始戴上鬼面。
那时的她……
昭元帝只觉得心中刺痛,悲不可遏。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宛如当初,他从雪地里将她捡回时的那般紧紧抱着,好似怀中抱着的,是自己的亲生小妹一般。
“你撑住!”
他怒声喝道,正要疾奔而向太医院,却听到怀中那道微弱的声音,含着笑意,朦胧而温婉——
“秦大哥,我好喜欢你。”
第一百零九章 一宵冷雨丧名花
简简单单的一句,微弱吐出的气息宛如天边渺云,行将散离。
月轮穿出阴霾,水一般的光辉淡淡投下,她无力的蜷缩在他怀里,手臂上的鳞片渐渐的褪去,尖长的指甲一寸寸缩回,最终回复成白皙十指,带着薄茧的指尖攥住那玄色衣角,牢得似要陷入掌心!
豁尽她全身之力,用完这所有的心思,她能抓住的,也只有这微薄的一片。
夜风呼啸,吹得人们衣袂翻动,而她已经感觉不到冷了——唯有在这人的怀中,才是永恒的温暖。
“我喜欢你……”
她的低喃已是微不可闻,却让昭元帝浑身为之一震,不敢置信的目光宛如电光一闪,随后便是豁然明悟!
“我多想如羽织那般风华绝致,也希望和石才人一般身带冷香,这样,你是不是多看我一眼?”
低喃宛如梦呓,却是人生尽头,最后的衷肠吐露,昭元帝虽然眉头皱起,却是一句也不曾反驳,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可是我真笨哪,居然会相信那种邪道妖术,还白白连累了这么多人……”
低缓的苦笑声中,她眼角终是滑下一滴晶莹之泪,平时黑亮的瞳孔,此时已开始茫然而散。
已是药石无灵的弥留。
昭元帝心中雪亮,却偏偏不愿去想,他开口似乎是想说什么,却终究默然了。
“对不起,大哥。”
她竭尽全身的气力说道,一双雪白獠牙也因失去狂暴的力量来源,缓缓收回了口中。月光照着她如玉一般晶莹的面庞,清丽隽华,却又透着英气的苍白。
风吹四下里得簌簌作响,庭院里的残凝之雪飞散狂舞,染上了她的眉梢。冷冽的晶华,刺得眼角一片模糊。似真非真之间,她好似回到十数年前的过去——那一夜白雪漫阶,凝水成冰,而她就那样遍体鳞伤的,躺在了满是污秽的墙角。
铿亮的军靴占据了眼前,她吃力的抬眼去看,却见那人玄甲雪袍,长枪轻负,他伸出宽大的手掌——
“还站得起来吗——”
小小的阮七微笑着,不顾浑身的剧痛,不顾深入骨髓的酥麻,也顾不得眼前逐渐黑暗模糊的视线,朝着那个伟岸冷俊的身影,伸出了手。
无尽虚无之中,却再没有人稳稳接住她的手掌。
风声在这一刻停止了。
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似过了半夜,昭元帝终于站起身来。
他面容冷肃,任由风雪吹得鬓发纷飞,眉宇间点染残冰冷雪,在场诸人却无一敢正视他的幽暗双眸。
缓缓的,他放下了怀中已然僵冷的尸体,看向呆若木鸡的三人——
“回房去。”
不知是因为惊恐还是别的,梅选侍楞楞的看着他,手中绢帕几乎要绞成残片。
昭元帝眼中闪过不耐的风暴,声调提高道:“立刻回去!”
姬悠见状推了她一把,勉强施了个礼就要拉她回耳房。
“麻将……过来吧,我们回去。”
突兀一声,将紧绷肃杀的气氛瞬间打破。
一声招呼,麻将立刻识相的从庭边大石后跃了出来,丹离俯下身,将它抱在怀里,正要回身折返,却被昭元帝叫住了。
四目相对,昭元帝看入她眼中——熹微的月光下,她一双杏眸清莹幽淡,竟是毫无害怕惶恐之色,就这般凝望着她。
她平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