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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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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意亲昵,却是稚童一般撒娇赌气的口吻,能用这种口气向太后抱怨的,世上惟有一人,便是当今皇弟,熙王。

    太后笑得眯起了眼,另一只手不由分说的扯了他,嗔怪道:“一见面就气我,为娘真是白生了你这不肖子……”

    话意语气,却是欢喜极了。

    她这一挽,竟带了皇帝与熙王并行,三人并肩,亲昵的站在一起,落在众臣眼中,却是好一幅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画面。

    “母后前往五台山礼佛,一去便是半年,真是想死儿臣了!”

    熙王搀着太后,口中说笑着,却仍是一副小儿子的眷恋不舍。

    昭元帝却仍是冷然不语,静静听他们母子寒暄叙话,这才开口道:“初春积雪未画,山路崎岖湿滑,母后突然回銮,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他虽然冷面冷心,这话听着也平常,细细咀嚼,倒也是一番关心担忧之心。

    太后目光闪动,随即却笑意更深,“我在佛前为你诵经祷告,一时却生心悸,只怕是感应着什么,所以心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她抿唇微笑,眉眼间满是慈爱光芒,“五台山的佛菩萨最为灵验,我心里担忧,就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昭元帝凝视着她,随即却移开目光,唇边勾起一道微微的嘲讽弧度——

    是怕我没出意外吧……

    心虽如此作想,他却仍是稳稳的搀了太后,嗓音一派平缓宁静,“母后一片虔心,果然为神佛所感——昨夜宫中偶有贼寇作乱,经过缉拿,已然平息下去。”

    “什么?!贼寇?!”

    太后身上一颤,面容之上血色尽失,脚下却也险些一个踉跄,她一把将昭元帝和熙王拉近,仔细端详着他们,惟恐身上出现任何一个伤口。

    “母后你放心,皇兄身手了得,又怎么会被小小刺客所伤呢……”

    熙王的声音带笑,不知是没心没肺的轻佻,还是别有意味的讥诮,“至于我嘛,您该知道,身为外男,入夜后便禁止入宫,所以无缘得见这等大场面。”

    “胡言乱语!”

    太后低斥道,却并无多少真实的怪罪意味,母子三人说话之间,已是通过长长的正道,来到殿前等候多时的宫轿跟前。

    太后轻挪雪履,朝着众人含笑颔首,受了叩拜大礼,随即便改换大轿入内,接受宫中后妃的觐见与伺奉。

    ……

    闻知太后回銮,宫中有头脸的妃嫔都急着梳妆打扮,前去拜谒伺奉,宫车辘辘之声不绝。

    德宁宫中,却是一派反常的宁静。

    西院正房之中,梅选侍卧床沉睡,面容仍是苍白毫无血色,只有静静的呼吸声息,才证明她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尊石雕死物。

    小森端了药碗,忧心忡忡的上前,欲扶起梅选侍喝药,却被姬悠厉声制止了——

    “你别动!”

    小森被吓了一大跳,大碗汤药泼了大半,热气烫得手上起泡,随即眼中就浮起泪花来。

    姬悠很是愧疚,手忙脚乱的替他擦眼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么多眼泪……你别哭了,是我不对,都是我太大声了!”

    好说歹说送走了小森,并特意叮嘱他“梅选侍是风邪入体,要多盖几层被子出汗,先不用喝药”,姬悠这才松了一口气,眉宇间的郁色却不减反增。

    他凝视着床上静静睡去的梅选侍,秀丽而不失英气的面容上血色全无——若是揭开被子,出现在眼前的下半身,却是诡异地化为了僵硬巨石!

    怎会如此?!

    他深深皱眉,平素的惫懒轻佻全然不复,双手紧握成拳,却是无一此可以打下发泄!

    蓦然,房中升起一阵烟雾,白色烟雾之中,一道声音悠然传来,似男似女,非幻非真——

    “找我何事?”

    姬悠微微诧异了,平时主动联系此人,总要半个时辰左右才有回音,今日不知怎的,却是片刻就有回复。

    他无暇多想,断然开口道:“请你救她!”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巧言令色鲜矣仁

    曼妙声音听不出男女,却别有一种魅惑意味,轻笑一声之后,却是事不关己的兴味,“难得见你求我……”

    姬悠眉心闪过一道愠怒,却很快压下了,“不知什么原因,她下本身全数石化……!”

    “此乃术法反噬之症,哼,西夷人最喜欢捣鼓些蘑菇粉啊蛤蟆肉什么的……胡乱让普通人使用,根本就是胡闹!”

    虚无之中那人冷哼一声,姬悠眉头一皱,打断了他的讥讽,“她目前还是昏迷不醒,还请你快加援手。”

    “哼……我尽力而为吧!”

    冷哼一声,神秘人自虚空之中又散出一阵香甜白雾,将整个床榻都笼罩其中,“阴阳倒转,因果溯源——去!”

    法诀一出,白色光芒大盛,随即,却爆发出一阵惊怒交交的尖斥声——

    “怎会如此?!”

    虚无之中,仿佛有人喘息着低喝道:“她被人施加了另外的咒术——无翳公子,你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

    姬悠听得这个名号,眉心紧凝正待说话,却听那神秘人冷笑一声,“你是怎么招惹这位喜怒无常的无翳公子了?”

    姬悠将之前发生的情景说了一遍,那神秘人静静听了,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哧笑声,“毕竟是国师身份了,真是好威风好煞气!”

    姬悠目光一闪,开口问道:“同为天门的宗主,他的咒术,难道你竟是束手无策?”

    “哼,激将法对我全然无用……倒是你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心里应该有数吧?”

    姬诱掩下眉间一点愁绪,眼中神彩一灿,“姬氏在民间藏匿的私兵已是蓄势待发,先前联络的几位诸侯也是厉兵秣马,一呼即应——就连原本镇守京畿的神武右将军阮七,如今也已葬身黄泉,新接任的沈祢虽然也是认真缜密,却有些优柔寡断,即使发现些蛛丝马迹,也不会猜到有人在京畿起事。”

    姬悠说道此处,眼中更添七分把握,“京营虽然精锐骁勇,却也不免良莠不齐——这次投靠我们的那两部,便是因出身前朝,一直饱尝排挤与歧视——我身为前朝皇嗣,他们若是投靠,便是一份天大的功劳和富贵!”

    “哈……若不是我巧施小伎,让阮七自寻死路,你又如何在京营之中插手拉拢?更何况,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你命中所系之龙气,还远远及不上昭元帝,一旦两虎相争,你仍是稳处下风!”

    神秘人一番冷水泼下,姬悠却是报以一声轻笑,毫不以为意,“他的龙气再多,也经不起这么多人挖他墙角——除了我们,不是还有人打这天子尊位的主意吗——蚁多咬死象,这个道理,你也该听过吧?”

    姬悠言辞锋利,居然不动声色的继续反诘下去,“宗主你也该加快步伐了——若是被其他三家抢了先机,夺了昭元帝身上的龙气,你在术者之中的名声,可就不那么好听了!”

    “多谢你的提醒……”

    似笑非笑的声音,显示出神秘人颇为沉得住气,“你也要好好照顾这位梅小姐——即使本宗主研出解药,也需耗费颇久……时光匆匆,芳华易逝,你可千万要小心、小心啊!”

    言语末尾带笑,其中幸灾乐祸的意味,却是让姬悠心头大怒不已。

    白色烟雾一消,顿时诡谲浓烈的气氛为之一消,姬悠仍是独自站在床前,凝视着梅选侍恬静安详的睡脸,心头的怨恨与焦躁,却是一点一滴的收敛起来——

    “你先好好休息,我一定会设法救你……”

    他轻声低喃,似在柔情倾诉,又似在自言自语。

    ……

    长乐宫乃是太后的寝宫,空旷大半年后,终于迎来了暌违已久的主人。

    太后着一袭烟霞色不连纹福字锦袍,慵懒得靠在榻上,双眸凝视着前来请安拜谒的众妃,笑着说道:“何必对我这老太婆多加虚礼呢?快起来吧……”

    淑妃王慕菱喜气洋洋,连举止都轻快了不少——她这一站起身来,却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好似要踉跄着跌倒。

    “快扶住她……”

    太后眼尖,顿时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命人将她搀起,又赐座赏了碗酩酪,看着她喝完,才心疼得追问道:“怎么了,入宫之后怎么瘦了这么多?”

    淑妃强言欢笑,眼圈却渐渐红了,太后再三追问,她也不开口。

    太后使了个眼色,自有在宫中人脉深广的老女官上前把事情经过说了,淑妃有些不安的斜坐在锦绣小杌子上,“臣妾以为那衣料上沾的是什么毒粉,这才想把梅选侍传来严问——没曾想,居然有人仗着枕边风厉害,让万岁把两人放了……今日一早,臣妾一问,这两人居然借口着了风寒,坚持闭门不出。”

    她咬着唇默然无语了,太后听了这话,眉头高挑之下,妩媚和蔼的眼角闪过一道不悦,“我入宫后一路行来,只见满地狼藉,人人惊慌,皇帝他不思安慰民心,倒是对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此关心,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淑妃听了这话,面色有些怪异,一旁的女官察言观色,附在太后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太后听了又是一阵惊疑不定——

    “你是说,皇帝看上的,并非是那个千娇百媚的姬才人,也不是秀丽精明的梅选侍,而是一个刚刚入宫的臣俘之女?!”

    淑妃偷眼一看周围,只见四周那些妃子宫人都默然无语,只有一人身形僵直清瘦,好似沉木死水一般。

    “说起来,这位也不是外人,乃是嘉妃姐姐的亲妹子。”

    淑妃一声银玲般的笑声,将火势烧到了默然无语,身若缟木的丹嘉身上。

    “哦?”

    太后目光一动,却也将失魂落魄的丹嘉看在眼里,她微微眯眼,细细打量之下,神色却越见温蔼,随即招手示意道:“嘉妃你也过来,给本宫好好看看。”

    丹嘉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地上青金石砖,默然无语。一旁的丹莹生怕她把场面闹僵,连忙笑着替她回答道:“我长姐这几日心绪不宁,动不动就失神许久,还请太后恕她无心之过……”

    “大胆!”

    太后还未觉得如何,身边随侍的女官便面若寒霜般怒斥,“太后面前,哪有你巧言令色的份!”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平地惊雷事端生

    太后轻咳一声,示意她不用再说,却是凝视着丹嘉,声音仍是那般清幽好听——

    “你入宫多日,身子还是没有调养好吗?”

    在丹莹的暗中一碰下,丹嘉终于抬起了头,她双目有些渺然无神,下巴瘦得很尖,几乎瘦脱了形,但总算比之前浑浑噩噩,毫无所觉的模样,看起来略微多了些活气。

    “多谢太后垂问,臣妾可能是水土不服,这几日耳中还是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是昏沉欲睡。”

    淑妃在一旁含笑听了,侧过脸去,唇角却是一抹讥诮的轻笑。

    这回答还真是妙,谁说嘉妃心如死灰的?心如死灰的人能有这等玲珑心思?

    耳中嗡嗡作响,这就是说她今后推脱某事,可以说是“什么都没听到”,整日昏睡就更妙了,什么复杂的典仪,筵席都不用参加了,若有什么事追究下来,更是半点也沾染不上。

    太后叹了口气,神色居然越发温蔼,“我也知道,你初来乍到,心里的气终究是平不了……你身子若是不好,就不必每日前来请安了,若有闲暇也不用闷在宫里,可以四处走走,这宫里的景致也算不错——前朝的云帝虽然昏庸无能,在园林宫室方面倒是别具匠心。”

    又问她宫里是否有小厨房,随即就要赐给她几个擅长做南方菜的御厨,见丹嘉婉言谢辞,也就一笑而已,并不勉强。

    丹嘉原本抱定了消极应付的态度,见太后言语和蔼可亲,一时倒也不好过于敷衍,两人对答之间,太后顺势让她坐到身侧,一双妙目流转之间,好似对丹嘉颇为欣赏赞许。

    一旁淑妃面色有些难看,虽然还维持着笑容,手中的巾帕却被无意识的扭成了麻花。

    说话之间就问起了唐国旧君臣们的处境,丹嘉虽然冷静自持,眼中却也微有泪光,太后叹了一声,“皇帝做得也未免太过了……”

    这话听在几位得脸的嫔妃耳中,各人心中却是咯噔一声,太后好似没有觉察众人的眼色,径自叹道:“他这么做,未免太过苛刻酷烈了……金陵好歹也是六朝名都,王谢旧地,石氏也是数十代王侯,却被他以武力强行贡献,还千里迢迢把君臣上下都关在囚笼里运回来!”

    她声气之间颇为不满,丹嘉眼中水光浮动,听着太后的言语,却觉得一字一句都说到了自己心坎,她紧紧的咬了唇,却并不在太后面前轻吐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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