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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侧耳听着墙外呼啸尖厉的喊叫,以及兵器交击的钝响,怒气之外更添三分担忧,“更何况,太后有她亲生儿子熙王,熙王身后更是有名门大阀的顾氏作靠山,你岂不是与虎谋皮?”
姬悠隔着水气看向她,一双美眸亮晶晶的,就这么笑咪咪的望定了。
梅选侍被他这么深深端详着,有些不自在的颊染嫣红,怒道:“你看着我作什么?!”
“原来……你对我如此关心。”
姬悠笑得唇角弯弯,眼中闪着耀眼而快活的光芒,整张脸都散发出光彩来,更显他眉目如画,美艳绝伦。
“谁关心你来着,我只是怕你死得不明不白——”
梅选侍涨红了脸,失声嚷道,却被姬悠一声轻唤止住了——
“小梅!”
前所未有的真挚声调,姬悠终于收起了嬉笑,正色温言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且放宽心,我不是三岁孩童,不会被太后这伙人骗了去。”
他的眼中闪过犀利光芒,“太后之所以跟我合作,是因为我手中,有她梦寐以求的一件东西。”
“是什么?”
“是我姬氏的传家之宝,半面残破的旌帜。它的名字,叫做轩辕旗。”
“半面破旗?”
梅选侍惊讶的睁圆了眼,“那东西有什么用?”
“据说,它是当年轩辕黄帝打败蚩尤时候所用的旌旗。”
姬悠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姬家是前朝帝裔,皇朝绵延几百年,多少智者仁人都仔细揣摩过此物,实在没有发觉它有什么用途——不过,它对术者来说,却是可以引起血腥争夺的珍贵法器。”
“术者?!”
梅选侍心中一凛,随即明悟过来,“难道说太后是……?”
“如你所想,太后不仅是术者,还是天门三宗之一,天枢宗主。”
姬悠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我与天枢宗主一直在暗中联系,直到最近,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竟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当时也吓了大一跳。”
“太后对我明言,她支持我上位,一是因为我姬氏有前朝残留的龙气未散,值得她扶持利用,二是希望我登上皇位后,能把轩辕旗给她。”
梅选侍惊愕了好一阵,这才反应过来,“可是她亲生儿子熙王,对皇位也非常热中,她难道能放着亲生儿子不管,就这么支持你上位?”
“熙王?”
姬悠微微一楞,随即露出一道讥讽的轻笑来,“太后确实提起过他,我现在仍然记得,她提起这个名字时,眼中闪烁的强烈怨恨与冷笑——若不是知道是她亲儿子,我简直以为那是她的杀亲仇敌。”
“她亲口告诉我,宫中的变乱交战,由熙王的人一手去做,等到天下人都知道他谋兄篡位,杀了昭元帝,这时候再由我出面,让姬氏皇族重登大宝……这么严密而精准的计划,是真要致熙王于死地啊!”
“怎么可能……人说虎毒都不食子呢?!”
梅选侍不敢置信的低喊道。
姬悠笑得越发嘲讽,“谁知道呢,所谓最毒妇人心,在太后身上就是最明显的例子了,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一直以为她偏宠改嫁后生的小儿子,没想到啊,她心里居然积蓄着这么多的怨恨不满。”
他抬头望了望天,若有所思道:“这其中必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与缘由,但,又何必深究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深处,最不堪、最污秽的秘密……一旦爆发出来,便是惊天动地,毁人毁己……”
他一声轻叹后,随即从温泉池中一跃而起,雪白修长的躯体袒露在壁灯之下,每一寸都是晶莹剔透,是精致与力道的完美结合。
“啊——你这个天杀的暴露狂!”
梅选侍一声尖叫,操起池边矮几上的玉杯,朝着他狠狠掷去。
“谋杀亲夫啊……”
惨叫声响起,随即回荡的,是两人低低的笑声,在兵荒马乱,风雨飘摇的夜晚,是最后的依恋与旖旎。
……
未央宫中,正是灯火通明,愁绪满城。
一位白发苍苍的太医正在替皇帝诊脉,宽大龙床之上的昭元帝陷入了沉睡,任由身边众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陈医正,万岁的身体到底怎样?!”
左相沉声问道。
重重宫墙外传来的人声喧哗,他却丝毫不见神色变化。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
陈太医捋了把胡须,眉头越发紧皱,“万岁身体一切正常,毫无异状——但他居然会昏睡不醒,甚至……”
他看了一眼左相,神色之间更见犹豫,“连脉息也近乎于无。”
左相静静听着,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让见多识广的老医正也惊得不敢靠近。
“没有任何办法吗?”
好半天,他才低声问出一句。
“老夫惭愧,万岁的病因不明,望闻问切都无济于事。”
虽然早已在无数太医口中听到类似答案,但从告老归隐的老医正口中说出,却仍让室内气温降低了些许。
夜色熹微,宫闱暗深,重重飞檐之外却仍有人声喧哗,在夜色雨幕之中隐约传来。
左右侍从都有些不安,有人躁热的挪动了一下脚步。
左相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却仍是稳如泰山,扬声命道:“来人。”
立刻便有身带甲胄的武监应声而出,单膝跪地。
左相的目光停留在他手腕间的一对粗大金镯上,那材质与光泽,分明与丹离侍女所戴的指环如出一辙——显然,此人也是左相暗中培练的特殊死士。
“你带一队人去延德门前,看看那边情况如何了……如果有术者在暗中捣乱,不用迟疑,就地处决。”
左相冷冷一言,顿时带出杀伐决断的煞气,那武监应声领命,腕间金镯略微一晃,在灯光照耀下显出妖冶的一抹血色来。
“现在外间都在传,皇上抱病有恙,已是弥留阶段,离大行不远了,宫里人心惶惶,所以太后让熙王领着人马入宫靖卫。”
薛汶说起太后来,虽然语带讥诮,却仍有担心,“她居然真下了懿旨,这是要真金白银的孤注一掷了。”
左相却是面不改色,唇边甚至露出一丝微笑,让人看了心头发冷,“既然有了太后的懿旨,熙王殿下便更加伶俐,带了兵士想要进入内廷,理由是护卫君侧,剪除奸邪。”
他这一句声音不大,却是极为诛心,没人敢接他的话茬,只有一旁的薛汶把玩着锦囊里的黑白棋子,似笑非笑的眨了眨眼,“有颜梓在现场镇着,他想真正进入内廷,难于登天。”
左相唇边的笑意越见冰寒,“外朝不过是臣子觐见与礼仪之所,根本不值得一争,但,内廷乃禁中之最,我不会容许他染指任一丝一毫……他的人被阻拦在外朝与内廷的交界,正在嚷嚷着不忿呢!”
他话锋一转,居然笑出了声,“听说,这位熙王殿下被阻挡在延德门外,竟然拔剑挑战颜梓,想要将他立斩当场,为自己立威!真是好威风,好身手!”
熙王和颜梓……这两人又对上了!
薛汶打了个冷战,想起夜宴那日血淋淋的一幕,仍是心有余悸。
颜梓因师仇愤而起身,与熙王比剑,却被他在数招之间正中要害,若是再深入几分只怕就要危及性命!
此次两人又一次对上,正是冤家路窄——薛汶这么想着,一抬头却蓦然发觉,左相的笑容,竟带有几分阴森的得意。
难道这次,颜梓占了上风?
深深觉得左相的笑容带着玩味,却更有几分轻松,薛汶耸了耸肩,静等他揭晓答案。
果然,左相继续道:“颜梓倒是大有长进,面临挑衅居然能沉着冷静,他说:‘守卫帝阙乃是职责所在,不敢因个人恩怨擅自决斗,熙王殿下若要找人比试,还是另请高明吧’,这话真是把熙王噎住了,他气得率军硬闯,颜梓手下的兵将都极为精良,立刻便让熙王手下折损十来个。”
“哈……真想看看顾怀熙那小子吃憋的模样。”
听薛汶幸灾乐祸的声调,便可知熙王平时飞扬跋扈,简直是半点人缘也无。
两人正在说话,宫外回廊上却传来极为急促的脚步声。
门口侍者未及喝问,便听来人一声尖喊,“不好了,左相大人!”
左相一拂袖,顿时大门洞开,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是颜梓手下的军尉。
“什么不好了!难道你们输给了熙王那个败家子纨绔?!”
左相一声断喝,把此人吓得一哆嗦,却是哭丧着脸说:“左相大人,卑职等不敢丢了您和颜将军的脸面——我们没输,只是接到了这封紧急通报。”
出现在眼前的信封,勾勒了三道烽火红痕,左相顿时也脸色一变,拆开一看,顿时咬牙冷笑道:“姬氏果然是反了!”
薛汶惊得连手中的点心盘子都险些落地,“什么,真是造反了?!”
“忠于他们的兵马迅速聚集,打开城门,目前已经冲到了承天街上!”
左相眼中的怒火宛如雷霆闪电,触之惊心,“真没想到,姬家还有人能有如此人望,让这么多旧部为他们效命!”
他轻声一笑,收起狂然怒意,面容恢复了平静,“只可惜,万岁早有防备。”
他取出手中兵符一扬,沉声吩咐道:“拿这个去给你们颜将军看,请他先离开延德门,按皇上先前的吩咐去做。”
那军尉微微犹豫,“可延德门那边剑拔弩张,形势很是紧张,颜将军若是离开,只怕镇不住……”
“那就交给沈祢负责吧。”
左相断然道:“他身为神武右将军,职责就是守卫宫中大内,我会给他一道手谕,让他守住延德门,不得放熙王入内。”
那人仍有些犹豫,大家都是皇帝旧部出身,彼此底细都算清楚,沈祢个性温和,行事稳健从不得罪人,他真能抵挡得了熙王吗?
面对左相严峻的眼神,他不敢多说,连忙接过左相匆匆写完的手谕和兵符,匆匆赶了回去。
“这样真的妥当吗?”
薛汶也问了这一句。
左相露出阴沉而平静的笑容来,“一时半会,熙王不敢妄动,但是……”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身看向床上沉睡不醒的昭元帝,神色之间难掩隐忧,“可是皇上若是久睡不醒,人心浮动之下,只怕……”
想起昭元帝受术法荼毒,他刻意压抑的急怒又浮上心头,冷哼一声道:“万岁受术法戕害,我们那位国师大人却仍是不见踪影——他倒真是沉得住气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
一旁的薛汶也小声嘀咕道:“熙王真该把他的国师府拆个底朝天,说不定他就忍不住现身了。”
他话音未落,却听虚空之中,突兀响起了一道含笑的嚣狂声音:“古训有云:不可背后言人是非,你们两位这么诅咒我,可是有违君子之道啊!”
随着这一声轻笑,夜色雨幕之中,传来了一阵极为玄妙的声响!
叮泠泠……好似铃铛在轻声摇晃,又似冷泉落在山石上,清脆入耳。
半开的窗棂间,翩然飞入了一只白色纸鹤,丹青墨绘为眼,诡奇金光为罩,竟是半点都不曾被雨淋到。
白色纸鹤缓缓飞入寝殿,姿态优雅宛如仙禽,所有人在惊呼一声之后,都仰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它。
薛汶离它很近,伸手想要抓住,纸鹤不屑的略一扬翅,从他的指尖流畅滑过,那孤高傲慢的模样,象及了某人了,真让人恨得牙痒痒!
薛汶心底咒骂,却也明白,这是无翳公子将神念投影在纸鹤上,找它撒气根本没用。
他扬起头,目光看向那在众人头上飞翔的纸鹤,笑道:“国师,您老人家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我们都盼您盼得望眼欲穿呢!”
“哈……望眼欲穿吗,我怎么瞧着不像?”
无翳公子的声音满是讥讽,啧啧笑道:“看你们这位左相的小眼神,真是恶狠狠的想把我一箭穿心,钉在墙上。”
薛汶连忙赔笑道:“左相只是担忧皇上,所以忧心如焚。”
左相冷哼了一声,面色已是黑的不能再黑,却仍按捺住性子,沉声问道:“万岁正当病危,国师有何妙策?”
“这么……也不算什么病,小事而已。”
无翳公子笑声朗朗,左相眼中却是杀气毕露:小事而已!你倒是说的轻松。
一旁的薛汶看得冷汗直冒,却不得不打圆场道:“国师术法通玄,自然是小事一桩,只要您及时现身相救,定能妙手回春。”
无翳公子仍是笑得轻松,所说言语却是让每个人都火冒三丈——
“我手头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