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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引-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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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仲华意态从容,举步潇洒,面含微笑,郝云娘则柳眉带煞,面罩浓霜。
  出得“源长”客栈,店伙早备好健驴鞍蹬,两人接过繮绳,一跃上驴缓缓离去。
  贵阳西郊,哇畛纵横,稻浪翻波,青山环绕,景如图画,两人游目骋怀,并肩谈笑,不知不觉已近花溪。
  花溪地居南明河方上源,溪水澄碧,杨柳干条,丘壑起伏,亭台错立,有坝上桥,放鹤洲,碧云窝诸名胜,波光桥影,掩映绿林朱栏之间,明媚娴静,宛如江南。
  李仲华询问行人放鹤洲途径,这人是一儒服老者,当即打量了两人一眼,徐徐说道:“两位可是去访康九侯么?只循著溪侧堤岸而行,如见一座凉亭,即是放鹤洲对岸,康九侯久不见客,只怕两位虚负此行咧!”说罢掉头走去。
  李仲华微微一怔!郝云娘想了想便笑道:“这老丈必是康九侯对头,花溪附近居民无不尊称康老爷子,康秉遂昨晚告别後,便未露面,其中大有文章,说不定放鹤洲上现正居於愁云疑雾中。”
  李仲华四面一瞧,那老者已杳无身影了,不禁大为惊愕,郝云娘道:“且不管这些,我们去了再说,康九候如拒门不纳,我们礼数已到,正好赶赴昆明呢。”
  李仲华点点头,策驴而去,走了片刻,果见一座四方凉亭,掩映柳丝之间,溪流中心是一翠篁连荫的小洲,屋舍尽被掩蔽。
  两人将驴系於树干上,缓步走入凉亭,只见亭中踞坐三劲装汉子,目露锋芒,神态倨傲。
  三人一见李仲华、郝云娘进入,均为郝云娘艳光所吸引,六目一瞬不瞬逼视著姑娘。
  郝云娘不禁柳眉一剔,隐隐泛出怒意。
  李仲华跨前一步,抱拳笑道:“请问三位兄台可是康大侠手下么?”
  三劲装汉子仍是踞坐下动,其中一面带刀疤,神情狞恶汉子抬目望了李仲华一眼,冷冷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李仲华心中虽然有气,念在对方是一粗人,若是康九侯手下,为此生起冲突不好见面,存下犯而下较心理,微微含笑道:“倘兄台是康大侠手下,烦请通禀就说在下李”
  言犹未了,那汉子凶睛一瞪,接口道:“你要求见不是?朋友,你空跑一趟,康老爷子久不见客,不能对朋友有例外,即是要见,也不能接见无名之辈。”
  这汉子答话极其无礼,李仲华强於抑制下去,还待再说,怱见姑娘由身侧疾闪了出去,便知姑娘要伤人,急唤道:“云姊,下可”
  但听“啪啪”两声脆响,那汉子两颊各中了一掌重的,登时眼前金花乱涌,跌翻在地。
  其余两劲装大汉见状大怒,双双跃起,刀出如风,劈向姑娘面臂。
  郝云娘心气这三人踞坐傲慢,又说话如此无礼,不禁生出惩治他们之心,只见刀光如电奔来,怒哼了声,双手抬处,已自荡开刀势,飞指一闪,两人已点上了酸麻穴道,倒在地上翻滚噑叫。
  李仲华不及出手阻止,姑娘闪电之间已惩治了三人,只见姑娘回面嗔道:“华弟,我们走!”说著身形望亭外掠出。
  他不由暗叹了一口气,跟著姑娘跃出亭外,解开系驴繮绳登骑离去。
  ※  ※  ※  ※  ※
  申初时分,安顺镇宁道上,有两匹健驴放腿快奔著,骑後曳起两股尘烟,弥漫飞扬。
  骑上一男一女,均是用著一幅黑色纱巾蒙面,看神情似乎有诡秘形迹之意。
  仲夏季节,天南道上,火伞高张,流金铄石,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汗流浃背。
  忽然,骑上少年“啊唷”一声,繮绳一勒,那健驴前奔之势立时放缓了下来,少女亦放缓了脚程,只听少年笑道:“云姊,想不到今日竟是这么热,大概尚有个把时辰脚程,便到了镇宁,我们提早投宿了吧。”
  那少女回面望了来路一眼,道:“由你,今日这条道上发现了许多武林好手,谅均是赶奔昆明,你听後面蹄声急骤,似乎来人并不在少。”
  少年回面望去,果见来路远处尘烟高张,蹄声闷雷,烟雾丛中隐隐现出多骑狂奔而来。,
  他们勒骑偏向路旁,让开大道,只见来骑奔驰如飞,眨眼已临近前。
  来者六人六骑,均是高头骏马,神态忧急,挥鞭狂策,其中一骑上人尚扶著一浑身血迹斑斑,面如金纸的少年。
  少年不由一愕!又听得後面蹄声隐隐亮起,忙道:“云姊,恐怕又是江湖凶杀,後面追得来了。”
  少女轻哼了声,道:“亏你现在还是个名动武林的大侠,这般江湖凶杀,几乎无日无之,何况天南武林正当多事之秋,你真少见多怪。”
  少年尴尬的一笑
  此刻,後面的追骑已掠越身前,骑数不少,约有十数人,风驰电掣而过,掠过他们之前时,均惊奇地回顾了眼。
  突然,少年怱惊叫一声道:“不好,後面骑中有著花家堡人物在内,我们赶上去瞧瞧。”
  少女不知他近来为何变得喜欢多管闲事,大发娇嗔道:“华弟,你真好事,尚恐麻烦惹得不够多么?”
  少年笑道:“小弟只做旁观,绝不伸手如何?”
  那少女拗不过他,双双挥鞭踪骑而去。
  这一双少年男女正是李仲华、郝云娘。
  李仲华在骑上纵目一瞧,前面两拨人物已走得无踪无影了,只因地势起伏婉蜒不定,已隐没在丘壑间。
  天色街早,两人已自进入镇宁城中“得得”蹄声,敲著石板街道,清脆入耳。
  李仲华忽然低叫了声,用手一指,道:“云姊你瞧。”
  郝云娘循指望去,只见左侧有块凹了进去的上坪,上坪一侧马桩上系著前时见过两拨高头骏马,正在俯颈用食草豆,咀嚼出声。
  再一望去,上坪之内正是一家客栈,两人不禁心内惊疑著这两拨人马为何会凑在一处?
  照说前面那拨应该远避为是,费神思索也忖不出一丝端倪,不知不觉将健驴策入了上坪。
  店内飞跑出店伙,执住绳繮,一面哈腰请入。
  两人进入店中,见店房之前是一大厅,置有十数张桌面,疏疏落落,已有七、八张桌面坐了人,途中後过那拨骑上十数人分踞了两张大圆桌面。
  两人面目蒙著一方纱巾,吸引了不少目光,李仲华与郝云娘两人选了一张座头坐下。
  李仲华目光向外一扫,不由猛然怔住,郝云娘见他眼光有异,目光随著望去,却发现在花溪询问道路的那个儒服老者也在。
  只见那儒服老者亦用冷淡目光望了自己两人一眼,嘴角浮起森冷的笑意。
  李仲华与郝云娘赶紧收敛目光,招呼店伙送上酒食。
  片刻,勿闻途中所遇十数骑中一人道:“昨晚放鹤洲上康老贼家中遭仇家光顾,料不到威震南疆康老贼仅以身免,逸去无踪。”
  另一人喝道:“杨老二,你就是这般口没遮栏,这是甚么地方,我们还有得事办咧,尽自废话则甚?”
  李仲华听得心头大震,显然他们在放鹤洲对岸凉亭中所遇三劲装汉子,并非“浊世神龙”康九侯手下,而是康九侯仇家遣驻的明桩,若这人所说属实,康秉遂亦遭了毒手,不由双眼觑向郝云娘。
  郝云娘则无动於衷,目光避开免与李仲华相遇。
  李仲华似无可奈何,眼光落向两张桌面的十数江湖人物。
  这十数人吃著闷酒,一声不响,频频用眼探视店房里面,不言而知正是冲著前面六人六骑而来。
  他暂时摆下不去思索放鹤洲这问题,用心观察这十数人神色举动。
  那儒服老者正襟危坐偶而举杯浅饮一口,他坐处正好是进入店房的口侧。
  夕阳残晖,映射入厅,众人脸上宛若蒙上一层昏黄色,厅中气氛显得无比的凝肃,鸦雀无声,似乎每人均怀有满腹积郁一时难以舒透。
  店外坪中偶然也传来一两声马嘶,冲淡了这如死的沉寂
  暮霭渐浓,厅内光线昏暗,应该是掌灯时分,然而店伙却为此严肃的气氛所震恐,把燃点烛火事竟然忘怀,怔怔的倚在钱柜上。
  怱地,那十数人内缓缓起立两人,昂首慢步,若无其事般向店内走去。
  只见两人走在那儒服老者前面不到五尺之处,突然一个翻身,拾指猛出,猝然合攻老者胸腹要害大穴。
  这两人出手之快,戳穴之准,堪称江湖上乘能手,这等骤然发难,按理来说,老者饶是身手再高,也无法闪避。
  但却不然,老者眼见两人飞袭出手,似若无动於衷,等到四手近身盈寸时,才吸胸塌腹,双掌闪电而出。
  只听得两声惨噑腾起,两人立时震飞了出去“叭哒”坠跌在钱柜之前。
  但见两人在地乱翻乱滚,噑叫愈来愈厉,两人手臂肿胀得如紫茄般,毛孔内渗出紫色血珠,经他们一阵翻滚,已沾满了泥土。
  反观这儒服老者若无其事般坐在原处,举杯啜饮,意态恬闲之极。
  这一来,立时震慑了整个大厅!
  两张大圆桌面踞坐的十数江湖豪客均目骇口张。
  那满地翻滚两人噑叫之声,分外凄厉恐怖
  但愈来愈弱,终至力竭,哑不成声,翻滚之势倏然停住,却发现两人七孔淌出紫红血液,已然气绝身死。
  两人面目狰狞可怕,使人不寒而栗,惨不忍睹。
  第二十九章 镇宁道上 怪事丛生
  李仲华不由心中大惊,要知他眼力特好,却瞧不出这儒服老者用何种手法伤这两人?暗道:“这老者气度儒雅,怎的出手这等狠毒?若非深仇大恨,焉何出此?”忖念之间,不禁用目光凝在老者面上。
  但见老者呼唤道:“店家!天到这般时分还不掌灯,难道要我老人家将酒望鼻孔内送不成?”
  店伙这时才警觉,喏喏应声而去。
  忽地十数江湖豪客同时立起,快步如飞掠在两尸身前,一把扶起,望也不望老者一眼,掉头疾出。
  只闻一阵马蹄声亮起,由近入远,渐渐杳不可闻。
  大厅灯火通明,座上食客除了两张桌面十数人离去外,仍是原样不动,自用酒食,方才骇人心魄之一幕似未曾发生一般。
  这时店房内走出一面相清秀,阔口微髯的中年劲装汉子,目光似含隐忧,走在儒服老者面前,低声问道:“他们离去了么?”
  老者摇首道:“他们暂时离去,只等他们正主儿一到,晚间必来偷袭,你们须慎加提防才是!”说著眉头一皱,又道:“老朽途中约请两老友赶来相助,怎还未到?对头那面能手武功绝伦者甚多,老朽一人只怕甚难兼顾。”
  中年汉子目光瞟了李仲华两人一眼,低沉说道:“多蒙老前辈仗义相助,才能由闽一路安然无恙,只入得滇境,浦六逸大侠绝不会坐视不理,浦大侠与老山主本是至交,老山主遭害,他也有个耳闻,只是尚未见他派人前来接援。”
  儒服老者冷笑道:“他自顾不暇,焉能管此闲事?我等处境甚危,若能化险为夷,就算侥天之幸了。”说著眼光扫了全厅一眼,又道:“他们无须在此,可散布暗处,一有发现,立即暗号示警。”
  即见座上食客纷纷起立,向外窜出,掠向外面去。
  李仲华恍然大悟这些食客均是他们自己的人。
  这时中年汉子又匆匆入内,剩下儒服老者一人,在垂目沉思著。
  李仲华暗道:“这天南道上,哪来这许多错综复杂、茫无头绪的事?”别面望去,只见郝云娘低首举箸扒饭,一点未放在心上。
  转眼,姑娘食完,招呼店伙过来,问道:“有上房没有?”
  店伙连声道:“有,有,两位请随小的来。”
  姑娘竟先立起走出,李仲华只好跟著离去。
  进得室内,一俟店伙送上茶水离去後,姑娘才正色道:“华弟,你武功虽好,但经验阅历俱无,要知江湖恩怨,云谲波诡,甚难立判分明,稍一不慎,怨仇立结,无时或了,我武功手法一露,必然忖出我是何人,所以不至必要绝不会伸手,华弟你既见猎心喜,可在暗中追索事实真相,才可决定伸手相助何方,千万不可心存偏见。”
  李仲华知郝云娘关心自己,听得点头微笑道:“小弟知道云姊劝我不可多事结怨,小弟不过瞧瞧热闹而已。”
  郝云娘笑道:“你去吧!千万不可露出形迹,招人误会,我也要趁此假寐休息一会儿。”说著一掌,忽向窗前烛光拂去。
  火焰只晃得一晃,登时熄灭,室中一片沉暗,李仲华一闪而出,掠上屋面,只见整座店房一丝灯光均无。
  夜空布满厚厚云层,一丝星光不露,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
  他茫然不知所措,又不知那途中先遇的六人六骑住在何处,只在屋面上发楞
  黑夜之间,他眼力本异於常人,怱见十数丈外有两条黑影飘来,赶紧身形一矮,飞掠过三重屋脊,身形一平,似一团软絮般翻滚在屋面下椽檐内,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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