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女孩的绿豆小眼,从涂满眼影的眼睑下盯着他:「你问这个干嘛?」
「哦,因为我有个失散很久的邻居也叫这名字,想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样啊?他是我同班同学,家里蛮有钱,可是常常逃学,不晓得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你那朋友长什么样子?」
「呃……」小翎还没开口,不远处的人群却骚动起来。一大群女生四散走避,却也有些无聊男子围成一道人墙,好像在观看什么有趣的事物。有种奇怪的声音从人墙中传出来,像是垂死病患的呻吟,又好像是野兽的嚎叫。
小翎心想八成是游民在发酒疯,没什么好看。但那被他搭讪的女生可不是这么想。
「那是什么?我要去看!」说着就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小翎啧了一声,也只得跟上。
千秋发出警告:「我觉得你不要过去比较好。」
小翎没空理他,跟着女孩挤出人墙,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个年轻的男子躺在地上,双手撕扯着头发,全身抽搐,嘴里不住哭号着。乍看之下,的确像是游民发酒疯,问题是那男子衣着整齐,四周全是书本文具,显然是学生;憔悴的五官虽然扭曲,仍看得出相当英俊。他是安修平。
「学长!」小翎倒抽一口冷气,冲出去扶他。但是安修平挣扎得太厉害,小翎差点被他摔开。
「闭嘴,闭嘴!不要笑了,不要笑了!」安修平脸红得像中风一样,用跟他原本充满磁性的声音完全不同的粗哑嗓音狂叫着,跟上次小翎看到的那位沉着冷静的学长判若两人。
「学长,你冷静一点,没有人在笑啊。」小翎一面使出全力跟他搏斗,一面抬头对围观的人大叫:「麻烦哪位叫个救护车好不好?拜托拜托!」
听了这话,四周来自不同学校的众人立刻展现了绝佳的默契:一瞬间闪得没半个人影。小翎真想撞墙。
然而安修平完全无视他的苦恼,竟伏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学长,学长,拜托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有话好说嘛。」
这话收了反效果,安修平开始双手用力捶地,哭得更大声了,四周人群的眼神也更刺人。
小翎没了主意:「千秋,怎么办?」
「干脆你陪他一起哭吧?」千秋提议。
小翎翻了个白眼,只得动手收拾安修平的书本讲义,使尽全身力气拉住他。
「学长别这样,手会受伤的。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安修平终于冷静下来,任由小翎拖着他走出南阳街,只是一路上不断发出低泣声。
小翎扶着他,来到公园内找了张长椅坐下。安修平仍是瘫着,两眼无神,像个失了魂的人偶。上次制服事件就让小翎怀疑安修平的精神状况不佳,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从上次见面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他却活像变了个人似地。
「学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你爸爸又给你太大压力?干脆给自己放个假,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安修平没有回答,连动也没动,小翎甚至不晓得他到底听到了没有。
「学长……」
千秋嗤之以鼻:「你少在那里给人家乱出馊主意了。既然帮不上忙就离他远一点吧。」
「他再怎么说也帮过我一次,我怎么可能放着他不管?你当我是谁?」
义正辞严地训斥了千秋之后,他伸手轻拍着安修平:「学长,听到了吗?」
许久,安修平才木然转头,凝视他半晌后终于开口:「请问你是哪位?」
小翎差点咬到舌头:「我是你学弟啊!」
「哦。」听他的口气,显然这答案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在昏暗的灯光下,小翎看到他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就好像戴了张灰泥面具。
「学长,你还好吧?」
安修平凝视着黑暗的公园,五分钟后才郑重其事地宣布:「该上课了。」
「上课时间早就过了,而且你这样子怎么上课啊?」
「没关系。」安修平从小翎手中接过他的书袋,站了起来,直挺挺地走出公园,那模样活像脖子跟脊椎被水泥固定了一样。
小翎跟在他身边苦劝:「学长,你这样身体受得了吗?我看你已经压力太大了,休息一次应该还好吧?」
「不会。」他只是简短地吐出两个字,让小翎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压力不会太大,还是不能休息一次。
他们来到路口等红绿灯,小翎实在压不下心中的担忧,鼓起勇气说:「学长,你还是去看一下医生吧?这样下去不行啊。」
安修平淡淡地说:「我不用看医生。」他抬手指向对面马路的一台机车:「那个人才需要看医生。十秒以后你就知道了。」
「啥?」
这时灯号转绿,那台机车立刻加足马力往前冲,谁知居然在马路中间无缘无故滑倒,机车骑士整个人滚到一旁,正好被另一辆机车撞飞了至少五公尺。
小翎看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安修平仍是一脸平静:「现在知道了吧?」
等那名骑士被救护车载走,小翎才鼓起勇气发问。
「学长,请问一下,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会受伤?」
安修平漠然看着他,然后忽然笑了起来。天色已全黑,他的笑容在灯光下看来加倍阴森。
「因为我知道,他肩膀上的鬼存心要害他。」
「什么?」小翎为这答案大为震动,这才想起之前听到的传言:安修平高二的时候,常常疯疯癫癫嚷着说见鬼。难道那是真的?但是,他不是退出乐仪队以后就恢复正常了吗?难道是因为重考的压力,让他的特殊能力又恢复了?所以他才会做出一堆怪异的举动,例如抢走他千辛万苦拿到的制服?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能见鬼,不就看得到千秋吗?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安修平却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开,小翎连忙追上去。
「呃,学长……」
「再见。」
听到这两个冷冷的字,再看看他的表情,小翎知道今晚最好不要再问问题。
剩下的一堂化学课,他根本有听没有到,最后带着满腹疑虑回家。
「喂,千秋,你说学长是不是真的有阴阳眼?」
「我怎么知道?他的眼睛又没长在我身上。」
「可是,要是他看得到你……」
「那又怎么样?」千秋蛮不在乎地说:「就算他告诉别人,也没人会信的。」
小翎忽然觉得心里一酸,是啊,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学长。教官不信,乐仪队的人不信,他那个爱面子的老爸更不会信。这种状况比身为同性恋者更悲惨。再怎么说,学长上次帮了他大忙,他总该略尽棉薄之力。
但是,他能做的实在不多。顶多是陪学长出去散心,陪他聊个天之类的。
这时他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眼睛发光,双颊微红,脚步也轻快了起来。拿起手机,拨了一组让他倒背如流的号码。
「喂?」志恒略带不耐的声音从耳机中传了出来。
小翎非常谦逊地开口:「我是陈少翎,你现在方便讲话吗?」
「……说吧。」
「是这样啦,有亲戚给我两张华纳威秀的兑换券,我想找人一起去,想跟你问一下……」
志恒斩钉截铁地回答:「谢谢,不过我没空看电影,你找别人吧。」
「呃……」小翎非常愧疚地说:「不好意思你误会了。我是想找我学长一起去,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看『苏洛』跟『军火之王』哪一片比较好看。」
他可以想象志恒在电话另一头的表情。
「我都没看过,两片应该都还好吧。」志恒的声音冷冷的。
「这样啊?我是想说你比较会挑片,问你比较准。因为学长生日快到了,我想给他个惊喜。本来还想去看『恐怖夜车』,可是他最近整天在活见鬼,再看鬼片恐怕会更糟糕。你说对不对?」小翎诚恳地问。
志恒有点不太懂他的用语:「什么活见鬼?」
「我老实跟你说,」小翎显得有些尴尬:「我学长可能是压力太大,常常莫名其妙就开始胡言乱语,还一直大哭大叫,我都快给他吓死了。」
「真的假的?」志恒本想早早挂电话,但这个话题真正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种事怎么可以乱讲?我今天才看到他躺在大马路上发疯哩。」小翎压下心中小小的愧疚:「他好像高二的时候就有症状,高三的时候是还好,现在运气不好要重考,又发作了。真可惜,长得那么帅又聪明,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废掉。」
「他病得这么严重,你还要找他出去?要是在电影院里发疯怎么办?」
「不能这样讲,如果因为他生病就放弃他,他不是会病得更重吗?而且他对我很好,我不能不理他。」
「等一下等一下,你学长是不是叫安什么的?他不是都不甩你吗?」
「他叫安修平。他以前是不太理我,我们前阵子恢复来往,他帮了我很多忙,也常常鼓励我。我真的很感谢他。」小翎真心诚意地说着。
「这样哦?那要是他真的有阴阳眼怎么办?」
「我也不晓得。总之能帮就尽量帮吧,至少要让他知道我很关心他。」说着又连忙解释:「喂,你可别想歪哦。」
「我是那种人吗?而且你不是喜欢赖世宇?」
小翎高声说:「你是听谁乱讲啊?我只是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对手,有点欣赏他而已。」
这话听在志恒耳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他不是小翎跟赖世宇的对手。
他们又聊了一些灵异现象的传闻,还有考生的辛酸,最后终于收线。
小翎心满意足地放下电话,回头看见千秋在镜子里冷冷地望着他。
「你在干嘛?」
小翎脸色一僵:「聊天啊。」
「聊天犯得着说谎吗?你哪来的电影票?安修平生日你真的知道吗?你还泄漏人家的隐私来引起蔡志恒注意,你这样对吗?」
「……学长不会介意的。」
「你还向他暗示你可能喜欢安某人,到底是想怎样?你以为老蔡会嫉妒吗?」
小翎高声反驳:「我才没这样想!只是想跟他强调我对他没兴趣,让他安心而已。」
「你已经让他安心过一次了,没必要这么勤奋吧?你根本就是想找借口跟他说话!」
小翎忍不住了:「对,那又怎么样?你知道我有多久没跟他聊得这么开心了吗?」
千秋强硬地说:「你说过要对他死心的。到底有没有诚意啊?」
小翎双唇紧抿,挣扎了半天才说:「我反悔了。」
他怎么也忘不了,志恒把辛辛苦苦抢到的制服丢给他的那一刻。那时他觉得自己飞上了空中,心口涨得满满的,四周好似有五彩缤纷的花瓣在飞舞,台北市充满烟尘的空气顿时变得清新无比,世上一切烦忧瞬间消失不见,只觉得死也不枉。
这样的神奇体验本是人生少有,只要尝过一次就是莫大的幸福。问题是他迷恋上了这滋味,非但无法知足,反而更加狂热地渴望着,想要更多,更多……
他没办法满足于普通朋友的关系,他想要进入志恒的生命中,他想要跟他建立更紧密的连结,成为志恒最重要的人,就像志恒对他一样地重要。
「陈少翎!要我跟你说几遍,不要把时间精神浪费在异男身上!你在蔡某人那边吃的亏还不够多吗?」千秋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再死一次:被气死。
小翎极力辩解着:「那是因为我以前不懂得隐藏,表现得太明显给他压迫感,他才会躲开的。现在我学会了,我会很自然地接近他,一点一点慢慢渗透到他心里,让他越来越不能没有我。真正的爱就是这样,像空气一样,感觉不到却又不可或缺……」
千秋冷冷地说:「这又是从哪本少女漫画偷来的台词啊?」
「你不懂!那个人向来最好强,跟人比赛就一定要赢,但是上次他居然肯让我,这就表示我在他心里还是有地位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屁啦,他让你是因为他前阵子在你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所以故意放水给你,好让你感谢他!」
「才不是这样咧!」小翎不理他,继续画着大饼:「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性别跟传宗接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世界上最爱他,最了解他的人,到时他就会接受我了。他一定会明白的!」
「同学,你该去念念生物。异男这种东西他的最大特征就是,只要一个前凸后翘腿长的女人从他眼前晃过,不管你有再多的爱跟了解,马上就会变成屁!别的不说,与其跟着你搅和,他直接去找跟你一样爱他了解他的女人不是更方便?」
小翎高声说:「他不可能找到的!」
「只活了十七年的人,讲什么不可能啊?」
「那你也不能断定我不可能改变他吧?我读过一个学说,其实每个人都同时具有同性恋和异性恋的潜在特质,只是有时会偏向其中一方,把另一种特质压抑下来,只要有适当的环境和足够的诱因,另一种特质也是可以被引发出来的。也许志恒只是还没有发现他潜在的同性恋倾向,只要我有耐心,就可以帮助他觉醒发现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