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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天长久词
作者:龙门说书人
文案
那日,陌上走来一个看花人,灾星高照,所到之处,常有命案。
她走得僻静,坐在一棵歪脖子桃树下,正闭目偷闲。
没想到隔墙高高抛出一个包袱,直剌剌落到她怀里。
她解开一看,原来是颗新鲜的人头。
阿弥陀佛,她踮起脚尖,将人头稳稳架在桃树上,振振衣裳,飘然自去。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沅(阿沅) ┃ 配角:赵洵、飘瓦、段璋 ┃ 其它:痴情男主(傻缺)、平静女主(狠角色)
☆、引子
冬夜,武陵,湖畔落下大雪。
阿沅回首四望,枯枝冻柯,封了偌大一个冰鉴湖面,冷冷清清。
她穿一件青色薄袄,立在竹林下,拿着素玉簪子,轻轻敲那大竹。
竹梢枝头,簌簌落雪,洒上她的乌发。
阿沅迷了眼睛,抬头看见竹梢间,一轮清亮的月,不由微微一笑。
大师姐陆兰提着灯笼,自竹下匆匆而来。
半年前,师傅闭关不出,门中之事便由她总管。
平日并无大事,除了重阳节,小师妹舜华不告而别,追随天下门庶子,往洛阳去了。
那庶子本与三师妹阿沅有婚约,只因未曾谋面,特地前来一见,只可惜适时,阿沅往汉水去了。
是而,小师妹此举,与私奔无异,同门都怕惹来轩然大波。
谁知阿沅自汉水回来,并不在意。
既然无缘,何必庸人自扰?
同门却以为阿沅强颜欢笑,日复一日要看她的破绽,可惜阿沅照常是练剑、解阵,心无挂碍,众人索然无味之余,议论也就渐渐平息了。
谁知今日,陆兰前往藏阵阁,开箱、检视,却发现要紧的阵图,少了一册。
陆兰不敢声张,约了三师妹阿沅,四更时分,湖畔红亭相见。
亭月下,阿沅见大师姐踏雪而来,迎了上去。
陆兰将灯笼搁在红亭的美人靠上,向阿沅道:
“三师妹,你精习阵法,我记得那甲字阵图,师傅只与你和小师妹看过?”
阿沅点头,应是。
陆兰又道:“你可记得,第三卷上古阵图,是哪家的护阵?”
阿沅思忆片刻,道:“是大漠逍遥楼阵法,师姐为何有此一问?”
陆兰心下已猜到七八分,叹息问道:
“舜华可曾解开那套阵法?”
“舜华若肯定下心来,解开也并非难事。”
“她心躁也不是一两日了,只爱弄些小巧,解阵难为她,解锁倒是家常便饭。”
陆兰又道:
“她曾向你求教解阵的法门了?是了,她素来争强好胜,你又好心得紧,自然肯告诉她。
往常,我却记得她向师傅卖弄,讨了好,可从不曾谢你半句。”
阿沅并不多言。
她案上有积年的古阵,留待参详,寻常这些小事,实在无关紧要。
陆兰见阿沅心平气和,摇头道:
“三师妹,你平日只闷头想些阵法、剑法,不晓得这几年,武林风云暗涌。
我曾听师傅说过,天下门暗蓄死士,窥探逍遥楼,已有多时。
虽说逍遥楼内,英雄辈出,又有古阵护楼。
可到了如今,我却怕小师妹为着讨好庶子段璋,盗走阵法,拱手送予那天下门。
若当真如此,我神机门又怎能脱清干系?此事非比寻常,又不知师傅要闭关到何日。”
陆兰看阿沅凝眉,便挽住她的手,诚挚道:
“本门中,只有三师妹精通阵法。惟今之计,师姐只能托你,往大漠走一趟。
若是,你来得及移转阵门,一场大祸便可消弥无形!若是来不及……”
阿沅心下也有了计较。
本是她解开阵法、传授舜华法门,溯源既往,她理应往大漠走一遭。
次日,平明时分,阿沅骑一匹快马,奔赴大漠。
三个月后,冬去,春阑。
神机门弟子顾沅,私盗本门阵法,祸及无辜,被门主眠天机逐出师门。
汉水,白鹿书院。
阿沅站在书院门口,槐阴下,静得只有蝉躁之声。
七娘听门子通传,迈出门来,走到树下,和颜悦色,问道:“阿沅,怎么不进门说话?”
阿沅道:“七娘,我说几句话就走。”
七娘点头,道:“我晓得你来,是想问个明白。”
阿沅不语,数月之内,变故横生,她亦有些暮气沉沉。
七娘道:“你师傅半月前出关,得知逍遥楼灭门惨案,又听你大师姐说道,门内阵法被盗,是在舜华离去之后。
你师姐还道,你被舜华夺了亲事,心有不平,是而盗走阵法,往洛阳天下门,取悦那个庶子段璋去了。”
阿沅眉心不展,问道:“一面之辞,师傅信了?”
是了,不信又怎会逐她出师门。
七娘道:
“难耐众口铄金,你二师姐、七师妹,都做了开箱验盗的人证。人人都说,你自从晓得舜华与段璋私奔,好几个月都是抑郁不乐。纵你平素行事大度,到底不曾经历过男女之事,方寸大乱,也是情理之中。”
阿沅听了这良久,道:
“我不曾得罪同门。”
七娘笑着摇头,道:
“阿沅,你天资最高,却不肯结党,进不攻,退不守,旁人却还要思个将来。将来,你大师姐做了门主,同门弟子,怎好开罪于她?
除非,你与她争个长短高低,广施恩惠,做上门主之位。可惜,往常你的心思,不在此道。要怪,只怪你是个孤鹭的性子。”
阿沅听了半晌,面无喜怒。
沉迷卷籍经年,失算人心,也是咎由自取。
她向七娘谢了恩,孤身要走。
七娘送她一些盘缠,她也不拒,告辞了,便一个人、一把剑、一匹马,沿街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门派人物表:
1、武陵神机门
师傅:眠天机
大师姐:陆兰
三师妹:阿沅(顾沅)
小师妹:舜华
2、洛阳天下门
庶子:段璋
3、汉水白鹿书院
高手之一:七娘
☆、桃花人头
不曾了结之事,佛家称之为“业”。
扬州城外三十里,崇山峻岭,绿野云溪,一座废寺。
那寺也曾堂舍高耸,三重楼台飞上碧空;雕梁画栋,四角椽头隐于白雾。
但也禁不住战火摧折,僧侣四散。
只剩下四时的山风雨露奉养佛前,经夜的露珠装饰莲座。
不知哪年哪日,山下来了一个和尚。
那和尚倒骑着驴,两边褡裢口袋,一袋经书,一袋画轴,自山脚缓缓蹇上来。
山道上,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和尚目不暇接久了,无端端生了留恋之心。
一路登临,他到了寺外,一抬眼,瞧见残匾遥遥欲坠,刻着“白马”二字。
和尚叹息良久,牵驴进寺。
自此,他扫了寺中尘埃,荡了佛前蛛网,重新拉拢起前殿后阁。
又凭着一己之力,将那世间风雨,都隔在一寺之外。
似这般静谧的去处,放眼江湖,别无第二家。
渐渐招来了许多生了心魔、想要忘情的人。
这些人虽是要脱俗的,却难改无事生非的性子。
当中有个叫阿沅的,因她年纪尤其轻,道行尤其浅,常常挣不脱业障,给和尚添了不少麻烦。
是夜,白马寺。
大柳树下矮柴房里,冷风隙隙。
阿沅透过瓦缝,望见天上一轮月亮,那月亮清光匝地,像落银霜。
阿沅脸上有冷意,但还是忍不住凝望,渐渐的,那月亮模糊化作一颗人头,闭目抿嘴,栩栩如生。
哎呀!阿沅猛地坐起来。
她受惊不浅,良久才定住神,窸窣摸着枕边一个茶壶,对着壶嘴儿,仰头啜吸几口冷茶。
回想白日里,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把那颗人头包袱举高,架在桃花树上。要是不稳?滚落下来,摔坏口鼻,吓着了路过赏花的人?
作孽,作孽。
年底,她又得多放生几只黄鳝了……
思前想后,既是睡不着,阿沅索性起床,穿鞋,取下壁上的松纹古定剑,推开门。
那满满的月色,照得院子如水一般。
只是阿沅目之所向,不远处,菜畦水潭边,一条长石凳上,正坐着一个和尚。
这白马寺虽是个大寺,三处大殿,八处偏殿,漫天神佛都供,和尚却只有一个。
飘瓦是何时来的?
她竟半点声息也未听见?
她定定心,略一展身。
她月下飘忽的身影,如踏在世上最轻最软的绸缎上一般,倏然已立定在和尚眼前。
和尚忍不住抬头,打量阿沅一眼。
阿沅衣袂飘振,露出握剑的皓腕,沾着月色生辉的冷,这人便轮廓朦胧起来。
不足之处,靠得太近、太险。
只要她腕上一转剑光,和尚的脑袋,就该“扑落”一声,滚进水潭里,咕噜下沉、下沉。
眼、耳、口、鼻,都被那绿水埋没,直到沉进淤泥里。
至于和尚剩下的那无头身子,唉,自然是血溅五步,流尽了,再轰然委地……
啊呀,何等凄凉。
“飘瓦,你想什么呢?”
和尚回过神儿,整整僧衣,拂拂长袖,翘着腿儿,挑着眉儿。
“我说檀越,你这半夜要去哪呢?”
“赏花。”
“睡不着就坐会,别赏什么劳什子花了。”和尚微微一笑,拂拂石条上莫虚有的尘埃。
“这花不赏,我睡不着。”
“执念啊执念。檀越,我给你讲个典故,你听完再下山,何如?”和尚一片祥和,瞧着阿沅。
阿沅晓得飘瓦的本事,他不让下山,她走不出五步。
若是两人凭白无故地打斗起来,是浪掷辰光、辜负月色。
“你说。”
飘瓦和尚轻叹一声,挥去忧愁,说:“檀越,白日那人头,你弃也弃了,不该去而又返。”
“我何尝又想如此呢?”
“山下险恶呀!檀越,你一介弱女子。”
阿沅点点头,刹时拔开手上宝剑。
那剑风只轻轻掠过飘瓦的耳际,他坐的长石就豁然一声,走出一道裂痕。
和尚意料之外,屁股不稳,半个身子先是塌了塌,其后勉强稳住,脸上已先讪讪地笑了。
阿沅提起脚尖,朝那半张石凳轻轻一颠,刹时抛起,翻过头顶。
匡然一声,那石凳兀自落在了她身后,陷地三寸,端端正正。
阿沅终于与和尚相对坐下。
她摆明嫌弃飘瓦。
男子肮脏、和尚晦气,飘瓦兼而有之。
和尚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到嘴的典故,张口半天,道:“从前,从前有处人家的墙倒了,邻人好心提醒。
可惜这处人家不领情,反倒嫌这邻居饶舌。不想当晚,那堵缺墙就引来盗贼。这人家丢失财产,气愤莫名,要抓这邻居见官……”
“飘瓦,你典故太老。”
“你要是领了我的情,我这口舌也不算白费。”
“就算盗贼来了,我也没有像样的珍宝可丢。”
和尚不以为然,道:“檀越的性命还是要紧的。你既要下山,总该想想,那人头——是谁的人头?又是被谁割下?总不该——是他自己下的手?”
和尚说着,手刀比划在自个儿的脖颈上,嘴里“咔嚓”一声,又道:“小僧想来想去,一个人要割下自己的头,兴许力气大些,也是可行。但人既无头,必死无疑。
这死人总不能挪着自己的尸身,捧着自己的头颅,裹上布巾,抛过墙去呀?
此案摆明了,有奇诡惨毒之处。檀越以身犯险,又是何必?”
阿沅微笑道:“和尚忒多废话,我去赏花,何曾说要犯险?”
和尚闭上嘴,良久,幽幽叹一声,道:“看来我是劝不动你了。”
“和尚,下辈子罢。”
和尚气得心口一抽,痛不欲生道:“寻常我就是在门口拣只阿猫阿狗,灵性不足,也还晓得献媚。檀越啊檀越,和尚短你哪顿馒头?少你哪日斋菜?
更遑论当初,你身无分文,倒在本寺门口,饿得三魂悠悠,七魄荡荡。是和尚不顾本寺清誉,一力救你性命,容你住下。你可倒好,竟如此报答于我?”
“施恩莫望报。”
“你不建逍遥楼了?”
“我并非逍遥楼中人。”
飘瓦犹疑起来,当年,逍遥楼灭门,楼主的养女,蹈火赴死,楼主的独子,虽是不知所踪,恐怕也早死了。
只因这少主从小厌恶江湖纷争,不爱习武。退一步讲,饶是他有盖世的武功,那四面楚歌的情形,也难逃剿杀……
武林中人皆以为,逍遥楼死绝。
飘瓦倒没想到,五年后,他又见着了曾令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逍遥令。
“我晓得你隐姓埋名,躲避仇家。”
阿沅确是记得大漠日落时分,火烧红云,她终于生了兴致,坦然道:“我曾有幸救过一个人,那玉牌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