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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听到这里,微微一笑,问道:“你说你家的这个黄掌柜,当真圆滑无比?”
赵洵看不清她笑意,想抬手揭她的帕子,又怕她恼,只好忍着,点头道:“黄掌柜的为人,你一会就晓得了。彼时,他指着那石头上的白眼,说了一句,黄眼浊目,只配垫桌脚罢了。”
赵洵说得一本正经。
阿沅眼眸含笑,道:“那后来呢?”
“后来,金生色将石头还给了大盗。当晚,黄掌柜就用三十金悄悄买下,送到吴中的汪砚伯处制砚。汪砚伯是当世名匠,砚成后,五个小星,一个大星,砚名“五星拱月”,天然品格,有市无价。莫说是三十金,就是三百金,黄掌柜也未必肯售出。”
阿沅听了,轻笑,扯得脸疼。
赵洵见她绷着脸难受,又有些后悔,道:“我还是给你讲风物好一些。”
阿沅看他一眼,原来,他不是不会讲见闻。
她道:“我想瞧瞧那砚。”
赵洵听了,道:“可巧,黄掌柜送来给我过目。”
他正要起身,看见小乙在屏风那边,呆若木鸡,听得痴傻,不由冷冷道:“你在那儿做什么?那一方砚呢?你收在何处了?”
小乙回过神,连忙应了话,急忙往外间书房寻砚。
他抬下书架上一个锦盒,心里道,原来公子爷还会讲典故,还讲得那般摇曳生色!
他暗暗佩服,捧着锦盒进了内室。
小乙自锦盒捧出石砚,赵洵接过,给阿沅细看。
只见那砚赤比马肝,砚背隐着白丝玛瑙,砚面五星如弩眼。
阿沅伸手拂过,清润如玉。
赵洵道:“这砚着墨无声,墨沉烟起,好得不能再好了。那金生色后来听说,悔得心疼,还专程请大夫抓了几方治心痛的药。”
阿沅忍着不笑,问:“那谢无忧呢?他可是个魔王。”
小乙听了,笑嘻嘻道:“他是魔王又如何?他倒想砸了黄掌柜的铺子,我家公子爷却记着谢无忧买了我们府上的大宛名驹!这也算买卖贼脏了,我们要是告到官府那儿去,谢无忧只怕还要被他大哥杖打三百下呢!”
小乙得意莫名,阿沅点点头,又看看赵洵,他果然不傻。
赵洵又向阿沅道:“黄掌柜要在这砚上铭几个字,你觉得刻在哪处好?”
阿沅看着那砚,道:“在砚背上刻几个指螺细篆如何?”
赵洵含笑道:“正和我想得一样。”
说着,他又让小乙收起那砚。
小乙小心翼翼捧着,放回锦盒中,又禀道:“公子爷,那何燕及送骏马图来了,人正在外边等着。”
“他来了?那我去瞧瞧。”
赵洵起身,怕阿沅脸上的伤吹着风,替她放下帐子,这才迈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梦沉沉
赵洵迈进堂中,何燕及看画看得入迷,不曾察觉。
赵洵随意坐在右边玫瑰椅上首,程莲斟上一巡新茶来,何燕及方才回过神,向赵洵略拱拱手,也不客气,坐左边椅子,抽出怀里的画轴,递给小乙。
小乙接过,与程莲展开那卷画,赵洵细细看了一眼,骏马风飙,驰骋如电。
他点头,道:“有此精神,确能做障眼法。”
小乙一面收起那画,一面想道,有公子这句话在,常大哥被此画蒙过,也不算冤枉。
何燕及道:“过誉了,本该告辞,但宗师托我问几句闲话。”
赵洵道:“但问无妨。”
何燕及道:“宗师说,公子请的佛造师傅都是好的,银子也够用,就是不晓得送来的一沓手抄经文是何意?若是要供着呢,宗师问是长供还是短供?要点多少香油?香油近来涨价,白马寺多这一项使费,是入佛造工程的公账,还是入公子爷的私账?”
小乙听到这句,想笑又不敢笑。
那个飘瓦到底是何处来的高僧,账目这样精明?
赵洵一面听着,一面缓缓喝茶,良久,放下茶碗,这才道:“那佛经是还愿之意,不必供着,在佛前烧化就是了。”
“原来如此,我也说是这个意思,但宗师说那佛经抄得字字用心,纸也是好的,烧了可惜,是而让我多问一句。”何燕及道。
小乙晓得,那佛经是公子爷守夜抄的,也不晓得这一个月来,公子爷到底睡了几天整觉?
赵洵也不多言,向小乙道:“这骏马图,她记挂着,送给她看看。”
小乙应是,拿着画,转进里头去了。
何燕及起身告辞,将要出门,又转身,压低声道:“宗师还叮嘱了一事,我险些忘了。前些日子,美人桥下的怪事,不能让丫头晓得。丫头爱管闲事,又是咬住不撒口的狗脾气,若被晓得了,耽误病情。”
“我吩咐过了。”赵洵道。
何燕及微微一笑,又拱手辞了,这才离开筱园。
入夜,赵洵在园子里练剑回来,沐浴更衣,去瞧阿沅。
阿沅一整天瞪着那幅骏马图,乏味极了,又动弹不得,转头对看一枝烛火,烛烟散了初碧,纸窗子外头,有一轮皎月,澄了轻素。
这月色如此动人,她似乎听见一阵飘渺的歌声,有几句像渡水而来,歌道,我虽如流萍,随波乐休明,泪不为之堕,心不为之哀,更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
那歌若有若无,转眼散了。
这时,赵洵走了进来,擎起帐子,拿烛火照她,看她脸色好一些,也不说话,坐在床沿,抬手要动她的襟扣。
阿沅拦着他,这回是她虚弱无力了。
赵洵握着她手腕,将一块冰凉的物什塞在她手上。
原是一块玉佩。
他道:“你挂在襟前辟邪。”
阿沅一瞬有点脸红,他原是这个意思。
赵洵起身,秉着烛火,转过屏风外,搁在一个高几上。
他坐在榻边脱鞋,就要躺下歇息。那烛火照着他,影子映在纸屏上。
阿沅心忖,这一个月来,他就躺在那里么?
赵洵闭目,忽然道:“从今以后,我都改了。”
他冷不丁说这话,阿沅没明白过来。
他又沉沉道了一句:“宁可错杀。”
阿沅听了,良久,问道:“你又是入了哪家的魔道?”
赵洵侧过身,向屏风那边的阿沅躺着,隔屏看不清她。
他抬手比一只兔子,动动嘴,又动动耳朵,缓声道:“你想听庄子么,我给你说说?”
阿沅侧头看了看,静夜里听一只兔子说庄子,倒跟做了怪梦似的。
她道:“请随意说一段罢。”
赵洵道:“那我说一段痀偻者承蜩。”
阿沅“嗯”了一声。
赵洵道:“曾有一个驼背老人,纵竿粘蝉,没有不准的。旁人问那驼背老人,何以有此奇巧?老人道,初时,他在竿头累迭丸子两个,练到不落,费了半年。之后,他往竿头逐个添丸,练到停丸五个,功夫方成了。”
阿沅听着半天,道:“修习技艺,不外乎此理了。”
赵洵道:“这驼背老人,还有一句肺腑之言。”
阿沅脸上新愈,有些奇痒,她无意抓着,倒要抓破。
赵洵想起什么,起身走过来,握住她手腕。
他拿着床头的药盒,将药抹在阿沅脸上,凉沁一片,手指替她挠着,不轻不重,力道刚好,倒不那么痒了。
阿沅看他一眼,他衣着简素,形貌稍减,反而越发清雅。
她精神松散了,沉沉将睡,问道:“什么肺腑之言?”
赵洵见她闭着眼睛,气息渐匀,坦诚道:“天地之大,万物之多,我一心倾于蝉翼,不顾不盼。”
他说完这话,看看阿沅,她已昏昏睡着了。
赵洵无可奈何,他将心事言明,却没人听见呢。
又说阿沅养了七日,虽还体弱,但也能下床走动。
赵洵不在书房写字看账,就陪她逛园子。
筱园有一庭山水,摆着十余块乱石。
他带她沿廊下绕了一半,问道:“你看庭中有几块石头?”
阿沅仔细数了数,道:“十五块。”
赵洵微微一笑,用扇子拂起竹帘,道:“你怎么数出来的?”
原来,那庭中的石头布局奇巧,虽有十五块,但常人只能看到十四块。
阿沅平淡道:“这是一个阵法。”
赵洵点头,他本就故意让她散散心,道:“这里凉快,坐一会罢。”
阿沅也走累了,倚坐着美人靠,凝望墙上一道石匾,匾上题“小庭亦有月”。
赵洵倒不坐,逗着廊下的几笼雀儿玩。
他透过鸟笼看阿沅,她这会换了干净素衫,襟前佩他送的青玉。因她大病初愈,不似往日霸道,赵洵心里无限怜爱,只觉着朴素无以争美了。
两人就这么对坐消夏,风平浪静,谁料隔墙有两个人说话。
一个道:“前几日,公子爷吩咐府上人,不准提起金生色,这是什么缘故?”
另一个道:“陆爷你不晓得,听说那个叫金生色的书生,近来命犯灾星,先被咱府上的黄掌柜骗了石头,又被官府提拿,捉到狱中去了。”
话说,在筱园里叫陆爷的,只有一个,正是盗了谢无忧金线锁子甲的陆青。
陆青听了愈奇,问道:“这又何干?”
那人答道:“金生色和彩云度月舫的邵九娘交好,那天,两人泛舟游湖,不知金生色饮了多少美酒,一场大醉。次日清晨,那舟泊在美人桥下,挑担卖糕的萧大嫂瞧见舟上情形,唬得晕了过去。”
陆青问道:“萧大嫂瞧见什么了?”
那人正要回答,却听见隔墙公子爷冷声道:“谁在那边说话?”
二人吓了一跳,连忙噤了声,转过门来。
赵洵看一眼,原是陆青和程莲手下的小勺子。
二人见公子脸色不好,请了安。
赵洵默了良久,道:“沟渠里的水藻长疯了,午时,你二人去打捞干净。”
陆青心头一紧,那大太阳底下,浸着水干活,邪火烧心,他必得鼻孔流血。
更不提这沟渠绕园曲曲折折,不知捞得何时才捞得完。
小勺子心里也叫苦,却不敢驳。
这二人怎么晓得公子爷不在止心楼,却逛到这边来。
二人领下这罚,忙忙去了。
此时,阿沅低着头沉思,赵洵怕她想明白了,道:“那边荷花池子,花都开了。”
说着,他握住她的手,要牵她起来。
阿沅起身,松脱了他的手,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过几道回廊,几个角门,到了一处亭子,但见荷花风举,香气拍人,甚是惬意。
赵洵近窗折了一个莲蓬,剥着莲子,握着阿沅的手展开,倒了一半在她手上。
阿沅道:“陆青说了何事,你要罚他?”
赵洵道:“我没罚他,看他闲着发慌,给他一两件事,消夏。”
谁大热天无事,捞水草消夏?
阿沅又问道:“你嘱咐他们不能提起金生色,这又是为何?”
赵洵道:“府里黄掌柜曾令金生色吃了亏,用的是诡计,不值得显扬。”
阿沅点头,又问道:“那卖糕的萧大嫂又见着何事,晕了过去?”
赵洵面不改色,道:“这我倒不晓得,兴许见着什么鬼怪妖魔,美人桥那边,此物最多。”
阿沅见他口风紧,也不问了,凭窗看荷花连绵,碧叶无穷。
良久,阿沅忽而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打听得出来。”
果然,她狗脾气又犯了。
赵洵坐石凳上,看窗外的荷花映着她的脸。
他道:“你先过来坐下。”
阿沅走到石桌边,拣他对面坐着。
赵洵从石桌上的围棋盒里,拈起一枚黑子,摆下,道:“这是金生色。”
阿沅点头,赵洵又拈了一枚白子,摆在黑子边上,道:“这是邵九娘。”
阿沅不耐烦,道:“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赵洵无奈,指着二子,道:“两人泛舟夜游,停在美人桥下。第二天清早,卖糕的萧大娘在桥上歇脚,只见舟上躺着的邵九娘,胸前一个窟窿,血染了一片。而那金生色大醉不醒,衣上、手上都是鲜血。原来,那邵九娘被人挖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看金生色
阿沅拈起白子,道:“邵九娘的心在何处?”
赵洵道:“有人说金生色丢在水里,喂了鱼鳖,有人说金生色以心佐酒,生食了。”
阿沅想了想,道:“那官府又如何断的案?”
赵洵重新拈起一枚黑子,放在一旁,道:“金生色到了公堂,为邵九娘涕泪交加,知府杜慎问他,他也说不出话来。杜慎叹息良久,吩咐衙役将金生色拖到衙门口的站笼,站到招供为止。”
阿沅听了这句,沉吟不语。
赵洵微微一笑,道:“金生色在烈日底下站了一天一夜,终于晓得喊冤,将当日之事向知府道明。原来,他与邵九娘相交甚久,一个吟风弄月,一个歌喉婉转,两情和洽。
那晚,他新选的《历科墨卷持运》发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