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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长久词-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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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哉!
  却说杜知府的人马两头包抄,围进林子,不曾见着霍珍一行,倒撞在一处!
  方师爷向那李都头问道:“你每不是从南面上山,怎么不见贼人?”
  李都头也纳罕,道:“一路上山,不见人影。”
  杜知府道:“这山势也不见稀奇,怎么就藏住人了?”
  说着,他吩咐一百个猎户四散去搜,搜了半天,不见回音。
  方师爷道:“老爷,想来那贼也有些手段,咱们先下山要紧。”
  杜知府只得点头,留下李都头接应,一行人先下山。
  谁料这山道走不完,松林里兜兜转转,鸦雀无声。
  两个抬凉轿的脚夫满身是汗,旁的人也走得力竭体乏。
  下山竟像上山一般,鬼打了墙。
  杜慎抬扇遮住日头,道:“到那老松树底下歇歇。”
  一行人就一阵风歇在松树底下,杜慎下了凉轿,迎面就瞧见松树皮上,刻字道:小阵不成敬意,谨候知府大驾。
  杜慎道:“不好!”
  这话没落地,天色就变了,四周风卷来黑压压大雾,伸手不见五指,像被遮了天。
  官府一行人都乱了,杜慎急忙抱紧彩匣,背靠老松,喊道:“都别乱动,围拢了!”
  那些人听命,围上前来,抽刀向外,如临大敌。
  正这时,松树上久候的阿沅,飞仙一般落下来,直取杜慎怀里的彩匣。
  谁料杜慎抱得死紧,喊道:“谁敢抢我彩匣!”
  阿沅冷笑道:“大人松手罢。”
  杜慎不肯,阿沅一招神龙摆尾,一脚踢在知府大人的面门上,杜慎哎呦一声叫痛!
  阿沅轻笑一声,抱着彩匣,轻身飞走了。
  又说霍珍骑马候在山脚半天,寻思阿沅定能取了彩匣,果然,松林道上一个白衣身影,一眨眼已走到眼前。
  阿沅向他递上彩匣,道:“你往筱园复命,我另有琐事要办。”
  霍珍抱着那彩匣,心里佩服,问道:“公子那边怎么说?”
  阿沅道:“我上白马寺,明日回筱园。”
  话毕,阿沅骑上一匹马,孤身一人,沿山谷小道走了。
  霍珍瞧着,愈摸不着头脑,只得带着人马,回扬州城去了。
  白马寺,阿沅白日回来,饭堂喝了一碗稀粥,又听飘瓦忧心忡忡讲了半天的经文,从“无量无边不可思议阿僧祇劫”,说到“劫数如四天下微尘”。
  和尚说,将四天下磨散成了微尘,劫数像微尘一样多。
  阿沅道:“谁这么可怜,受这么多劫数?”
  和尚说是众生。
  阿沅点点头,看着旁边喝粥的何燕及,道:“你怎么也来了?”
  何燕及笑道:“阿沅姑娘下山去了,宗师一人在寺里,岂不寂寞?”
  阿沅不搭理他,又向和尚道:“我回来,有一事,你从筱园领的银子——”
  和尚笑道:“赵公子派你查账来了?”
  阿沅摇头,笑道:“我看你新修的佛殿不错,金身大佛,风光得很。”
  和尚嘿嘿一笑,阿沅道:“剩下的银子,请人凿出四个龟驮大碑,竖在白马寺东南西北四座山头上。”
  和尚道:“这是为何?”
  阿沅道:“我有用。”
  和尚笑问道:“那碑上刻什么字?”
  阿沅道:“回头等我来刻。”
  和尚道一声阿弥陀佛,答应了,又道:“檀越,菜地里那四个新坟,我挖了开来。”
  阿沅微微一笑,道:“如何?”
  和尚道:“檀越的仇家不少,布个阵法也好。”
  阿沅一怔,飘瓦聪明绝顶,想必已猜出她的来历。
  两人闲谈间,夜色已至,和尚说去佛殿纳凉,坐在廊下抚琴,何燕及点了几枝烛火,铺下白纸,拧着眉头,目光逼注,摹那幅筱园所见的山水图。
  山间寂静,琴声深微,阿沅坐着,静如顽石。
  万籁戛然而止,飘瓦道:“檀越不像活人,这该如何是好?”
  活人有七情六欲、悲欢得失,只有出家人都抛却了,没有。
  但阿沅不是出家人。
  何燕及道:“宗师,她杀人太多,分不清生死。”
  阿沅冷笑道:“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何燕及嘿嘿笑道:“姑娘试过男女之事么?寻个可心人儿,行快乐事,入了骨髓,才知道活着好呢!”
  阿沅不言语,问和尚取了青藤纸,坐在大殿上,点一枝烛,金勾银画,抄痴花鬘。
  何燕及摹那山水画不得精髓,揉了画纸,新铺一张,提笔描起别的景致来。
  夜色愈深,大殿愈静,烛火只剩短短一截,和尚抱琴要去,何燕及也不画了,阿沅也要收起经文,谁知有人叩敲寺门,咚咚几声。
  和尚道:“阿沅去开门。”
  阿沅秉一只烛火,起身,去抬了门闩,吱呦打开寺门。
  只见赵洵一人提着灯笼立在门口,山风往来,露草泠泠,沾湿衣摆。
  阿沅忽见着他,有些诧异,道:“我向霍珍说明日下山。”
  赵洵点头,道:“我夜里睡不着。”
  “为这个你一个人上山?”阿沅问道。
  赵洵“嗯”一声。
  阿沅缓了片刻,道:“那你跟我来罢。”
  阿沅引赵洵到大殿,飘瓦骤然见着财主,笑道:“不知贵客深夜来访,小僧这就烧水备茶去。”
  赵洵道:“茶水不必了。”
  何燕及笑道:“赵公子夜里渴了,让阿沅烧水就是了,高僧,各回各房罢。”
  飘瓦笑,告辞去了。
  阿沅领着赵洵,穿过佛殿,到后院一间厢房,请他歇息。
  赵洵问道:“你睡在何处?”
  “后边柴房。”阿沅道。
  赵洵道:“你不跟我一处歇着么?我睡榻上,你睡床上就是了。”
  赵洵见阿沅要走,又道:“我一个人在此处,仇家又多,要是有人来杀我。”
  “你武功好得很。”阿沅道。
  “那也要有人照应。”赵洵道。
  他也晓得要有人照应,却一个人冒着风露上山来。
  阿沅没说什么,留下了,阖上门。
  她睡床上,他睡榻上,吹熄了烛火。
  夜色静静的,赵洵又道:“霍珍问我你的来历,我实告诉他,你姓顾,他就呆若木鸡了。”
  阿沅道:“你不该说实话。”
  赵洵道:“这有什么说不得的?我心里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别人想拦,不见得拦得住。”
  阿沅沉思,他倦了,半梦半醒,又道:“我想着明日就是绍兴灯会,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钟情太甚

  半夜,赵洵悄悄起来,走到阿沅床边,俯下身去,轻轻捋着阿沅一缕头发,剪了,塞进荷包。
  阿沅眼睛睁得大大的,冷冷问道:“你做什么?”
  赵洵一怔,又道:“我怕下回你不在,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你,我又睡不着的话。”
  “你就剪我头发?”阿沅盯着赵洵,山雨欲来。
  赵洵默不作声。
  阿沅霍地坐起身来,道:“剪子拿来。”
  赵洵递给她,阿沅利索爬了起来,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赵洵,抬手就剪了他一缕头发,道:“你剪我的,我也剪你的。”
  说着,阿沅指上将那头发缠成圈,胡乱塞到枕头底下,又躺下了,道:“睡了!”
  赵洵愣了愣,又有点高兴,坐在阿沅床沿,打量她的眉梢、眼睛、唇角,道:“我睡不着。”
  “那要如何?”阿沅没奈何,问道。
  赵洵道:“你给我讲一段白马寺的鬼狐典故罢?”
  “白马寺清静得很,没有鬼狐。”阿沅道。
  “那我还是睡不着。”赵洵说着,挨着阿沅躺下了。
  阿沅让了让,问道:“我前世欠你什么?”
  赵洵笑道:“说起前世,我倒有些记得。”
  “你记得什么?”阿沅盯着赵洵,想着他能说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赵洵道:“你前世是个读书人,我是你的糟糠之妻。初时,你敬重我贤惠,吃苦耐劳,后来,你当上了状元,嫌我不知书、不达理,又恰有一位相国千金,年轻貌美、风雅无双,和你两情相悦,你就狠心休了我,做成相国的女婿。而我盼你不得,自缢死了。”
  阿沅听着伤心,面上却冷冷的,道:“照你所说,我是陈世美转世?”
  赵洵“嗯”了一声,阿沅道:“那我今生救了你,已经还命了。”
  赵洵道:“还命是一件,还有负心的公案没销呢。”
  言下之意,还命之外,还要还情。
  阿沅越听越生气,背过身去。
  赵洵遂了心,笑意深深的,闭眼就睡着了。
  翌日,平明时分,何燕及来敲门,道:“宗师来问,赵公子要吃什么素菜?”
  赵洵早起了,道:“客随主便。”
  阿沅过来开门,道:“飘瓦问这个做什么?他来回就那几个泡菜坛子,除了腌萝卜还是腌萝卜。”
  何燕及瞧着里间更衣的赵洵,心道,难怪宗师总说种菜丫头有大用,原是这个用处。
  他面上却道:“谁晓得,我看宗师起得挺早,还磨黄豆来着。”
  阿沅不解,等她领着赵洵到了饭堂,才晓得和尚的势利。
  只见长桌上,摆了九碟素菜、九碟凉菜,有香油炸鲜菌、豉椒豆腐、蛋卷春菜……样样新鲜别致,还另熬了细米粥,和尚亲自用小碗端了上来。
  阿沅瞧得目瞪口呆。
  飘瓦端到赵洵跟前,还谦道:“山里没什么出产,公子随意用几样,就算是小僧尽心了。”
  赵洵道:“高僧盛情,在下多有叨扰。”
  一顿早饭,宾主尽欢。
  只有阿沅闷闷的,她可一样都没吃过。
  饭后不久,和尚又请赵洵逛逛寺庙各处。
  两人去了,阿沅一个人到寺门口坐着,想着自己前世竟是陈世美,又生气起来。
  此时,只见山道上逶迤来了一辆马车并十来个骑马的随从,领头的是小乙。
  一行人到了寺门口,小乙一见着阿沅,心里就放下了。
  公子一夜不在筱园,也不曾向谁交待一句,谁不悬心,大清早,惊动了大伙,聚在止心楼前。
  霍珍忽然道了一句,公子的心上人是神机门的顾沅。
  乐放目瞪口呆,秦花娘叹是孽缘,旁的人鸦雀无声。还是小乙机敏,见势头不好,想着公子爷定是上白马寺了,就领着车马来接人。
  阿沅领着小乙去见赵洵,佛殿上,赵洵见小乙来了,又向飘瓦客套几句,这才告辞。
  飘瓦送到寺门口,又私下叮嘱阿沅几句,笑道:“小心伺候,白马寺的前程,都在你肩上了。”
  阿沅记仇,道:“我又不曾吃过上好的素菜,为何效力?”
  飘瓦笑而不语,何燕及又赶上来,将一卷画轴递给阿沅,道:“这是赵公子上回托我的,你收着,交给他。”
  阿沅接过那画,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吱呦驶在山道上,阿沅靠坐着,将画轴递给赵洵,道:“何燕及画好了,托我给你。”
  赵洵疑惑,解开锦绳,画轴才展了一半,脸上就似笑非笑的。
  阿沅凑过去一瞥,只见画上一个女子,头上乌云乱挽,枕臂卧在红绡帐里,只穿一件银红肚兜,纤纤细足上套一双红系带睡鞋,身上再无丝缕,只有神色娇慵,眼波横流,画名道《阿沅春睡图》,还题了一句诗,道,钟情太甚,月露烟云都是态。
  阿沅脸一白,看着赵洵道:“你让他画的?”
  赵洵道:“我可没让他画。”
  阿沅晓得是何燕及作怪,她掀起车帘,跳下马车。
  小乙一惊,勒住马,赵洵连忙也下了马车,纵身追了上去,劝阿沅,道:“你上山寻他也无用,打他一顿,他又不会改,除非杀了他。”
  阿沅道:“我将他画画的手砍了。”
  赵洵笑道:“那还不如杀了他。”
  “既然这样,那我杀了他。”阿沅说气话。
  赵洵笑道:“放心,那画没别人看过,我烧了它就是。”
  阿沅道:“你看过了。”
  赵洵道:“你病的时候,你哪里我都看过。”
  阿沅面红耳赤,赵洵想也不想,拦腰就将阿沅抱了起来,径直抱回马车上。
  他倾心爱慕,轻拿轻放,对阿沅道:“你病没好全,不该动这么大的气。”
  阿沅低着头,脸上红一片,白一片。
  赵洵笑道:“画上的,我都忘了。”
  小乙坐在车辕,驾一声,赶着马车,问道:“公子忘了什么?要说公子的记性最好,去年杭州那间典当铺的账簿被火烧了,公子还一笔笔默出来了呢!掌柜伙计们点了库房,丝毫不差!”
  这话火上浇油,阿沅脸更红了,赵洵向小乙斥道:“你静些。”
  小乙噤声。
  赵洵含笑看着阿沅,道:“我让秦花娘去白马寺,赏何燕及一个毒蛇穿心,怎么样?”
  阿沅道:“一条不够。”
  赵洵道:“那万蛇穿心怎么样?”
  阿沅“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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