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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长久词-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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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横剑挡住那和尚的脚尖,但见剑弧一弹,当一声,和尚连退三步。
  方才卸了力道,谢无忧已猛地挥出一剑,剑光缭乱,令人眼花。和尚也不惧他,腾身倒退,退在河堤边,正看着左右几十个空酒坛,索性大挥长袖,拎起两个大坛在手,大开大阖,直当着金刚锤,扑上前,舞得生风。
  谢无忧见这坛子有些威势,举剑来劈,谁料那坛子看着极脆,但含着和尚的内功,竟硬邦邦如铁石,打得火花四溅,当当作响。
  两个你来我往,一百招又一百招,眼看招数将尽!
  和尚晓得他要夺画,必要伤人,也不客气,一手提了坛子,寻空就要往谢无忧脑袋上砸!谢无忧一骇,连忙侧身避过。
  只这一避,他腰上已露出破绽,和尚抛却酒坛,劈手要夺那画。
  谢无忧连忙抽出那画,攥紧画轴,一挥手,回打和尚的光头!
  和尚没晓得这谢无忧也是个滑头!
  他要是硬接,那画准得迸散。
  迎也不是,挨也不是,三百招眼看告罄!和尚便用力抓住画轴一端,谢无忧手上亦不肯松懈,两个当街站定拔河,咬着牙关,比试内力。
  阿沅瞧着半天,看不惯和尚的慈悲为怀,索性举剑一斩,剑气呼啸而来,那画轴登时霰开。
  谢无忧没处着力,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和尚还有余力,连退两步。
  谢无忧眼看三百棍打不成,却又抵赖,爬起身来,笑骂道:“和尚请个丫头帮手,胜之不武!”
  “画轴已毁,胜不胜又何干?”和尚道。
  谢无忧道,“和尚不讲规矩,扫垢山庄自不必与你客套!”
  谢四郎与谢七郎本就是寻衅助威,此时会意,下马相助。
  阿沅道:“和尚,你也打累了罢?不如进铺子喝口酒,压压惊。”
  和尚却推辞,道:“你那剑见血杀人,不好,不好。这三个木鱼脑袋,还是让和尚来敲打。”
  说着和尚缓步上前,站定三匹马前,拜个佛,作个请势。
  谢四并谢七都已下马,在谢无忧左右站定,使个剑阵,要来打那和尚!一时三剑耀日,天罗地网来拿。和尚手上没剑,勉强自保,谢家人却打得起劲,攻势愈猛。和尚只好寻了个豁口,跳出阵势。
  谢无忧持剑笑道:“和尚怕了,小的们,用铁棍阵拿他!”
  说着,谢家子弟齐齐上前,要用棍棒夹持和尚!和尚才晓得这谢家的厉害,他一心不肯伤及无辜,只被打得抱头鼠窜,东躲西闪!
  阿沅瞧和尚这般手软,早已不耐烦,便飞剑出手。
  阿沅这一剑,极淡,极平,好似长阶坠露,柔缓凝和。谢家这三位,也只以为是劣等剑法,浑不在意,让与谢无忧一人提剑对打。岂料阿沅的剑,来得缓,去得却急,一霎好似月照中天,满院清辉。谢无忧耳际一凉,懵然间,发髻已散乱了,落下几缕青丝。
  阿沅微微一笑,道:“我这一招,轻时叫做剃发剑,重时又叫剃头剑。有劳谢公子承让。”
  谢四郎与谢七郎一惊,皆是瞠目大怒,叫道:“哪来的野丫头,欺人太甚!”
  说话间,这两人已挥出长剑,谢无忧又惊又怒,索性要拼个你死我活。
  谢家三剑齐出,变出个去后皆绝的死阵。
  死阵之下,剑风大作,直似猛虎啸岭,巨鳌出海。阿沅被那剑风笼着,青丝拂乱,但她的剑,却仍是冲澹平和,如明月皎皎,风云离离。
  和尚被逼在棍阵,看阿沅以柔克刚,本是可行,却恐她难以持久。谁料阿沅一剑拂扫,有如浮天散雪,杀机骤见,眼看就要当胸贯穿那谢无忧!
  谢无忧平生未曾想过一个死字,更不料会死在一个无名丫头的剑下,登时骇得魂飞魄散,气息乱作一团。
  和尚大叫一声且慢!阿沅心底冷笑一声,顿住剑尖!
  却不料此时,谢四与谢七觑空,提剑从背后斩向阿沅!幸而阿沅察觉剑风,轻身避让,身法似飞鸢倒退。那双剑却似毒蛇出洞,哨响游袭,不依不饶,直刺向她肩骨。这一击,少说扎出两个血洞来。阿沅怕倒不怕,想着既是不死,为着一时大意,受点伤也在所难免。
  这一刹,却不知从哪处,凌空打出四枚散珠,迎面击向谢四与谢七,正打在两人的眼睛上!这二位不提防有暗器,一击即中!登时大痛,四目血流不止,连声哀叫!情势急转直下,谢无忧面如土色,才要看元凶是谁。
  只见一辆马车,缓缓挨过对街的人潮要去。
  谢无忧想着救治四哥与七哥要紧,不敢去追,谢家子弟大乱,急急上前,抬着谢四郎与谢七郎,沿街找医馆去了。
  阿沅却瞧着地下那四枚南海珍珠,颗颗硕大,滚在石板缝中。
  是谁家挥出金玉作暗器,豪奢若此?
  和尚赶上来,道:“阿弥陀佛,吓死人哩!阿沅你没事罢?”
  阿沅摇头,拾起那珍珠,藏进袖袋。眼看谢家人落荒而去,戴家酒铺的伙计,个个拍手叫好!戴蛮却也不敢托大,上前向和尚道:“宗师,谢家两位公子伤了眼睛,难保不来寻仇,扬州不可久留,我打算关了铺子,回乡避避风头。若这谢家主事的出了公道,我再回来不迟。”
  和尚点头称是。戴蛮已去吩咐伙计,各去安顿,听候消息不迟。和尚向阿沅问道:“用暗器的是谁?”
  “不曾看清。”阿沅道。
  和尚点点头,道:“想必是哪个路见不平的善人。”
  阿沅道:“谢家人纠缠,也该避他几日。”
  和尚却顾着蹲在地上,揽了衣兜,拣起地上那一把把雪白的碎银子,乐不可支道:“这谢家真大方!”
  和尚满载银子,领着阿沅避到了虹桥。
  湖上画舫连绵,重舟妓馆。夜里上灯,燃烛千万,繁星如缀。
  和尚与那花红玉交好,径往水淮边,寻她家的画舫。
  两个上了小船,轻揖渡去,已散于星河中。即便那谢家人要寻,恐怕也寻不遍那万千绮罗呢。
  阿沅与和尚登上湖中画舫,只见织锦为毯、香纱为帘,两个稍坐舱中。
  不多时,有个叫银儿的小丫头,过来殷勤上茶,道:“宗师,花姐姐与几个要好姊妹做手帕会,不在舫里,稍迟才能回来。”
  和尚也无所谓,不过求个藏身地,道:“不急。”
  银儿含笑,摆上果子盘、糕点盘。
  却说天色渐渐暗下来,灯笼张致,沉烟映水。
  隔帘见得水波上,画舫挨挤,先有歌妓清唱之声,又有绵密的丝竹之乐。宴席频开,觥筹交错,人声渐沸。
  隔壁正有一艘画舫,论着白日谢家三位公子到戴蛮家大闹一事。
  先有一个客人道:“幸亏那谢四郎与谢七郎眼睛还治得,不然那戴蛮家,恐有大祸上门。”
  “确也,确也!只是不知哪来的和尚、丫头?手段这般高强?”另一位客人道。
  “并非是那和尚与丫头出手伤人。不知是哪位高人,远远打出四枚暗器,便将谢四郎和谢七郎打得眼冒鲜血,惨叫连连。手段厉害得很!”
  “原来如此,这扬州城里,果然藏龙卧虎。”
  两个客人且赞一回,又笑一回,对饮美酒,酣畅淋漓。
  那客人又道:“我听闻谢老爷命嫡长子谢素,料管此事。谢素铁面无私,听说要家法伺候无忧公子。”
  “怎个家法伺候?”另一人问道。
  “明日,谢大公子就要派人将这谢无忧绑到止垢山下美人桥,当众杖打三百!”
  “这倒是明断!无忧公子的作为,实不入流,不好好惩戒,直以为谢家这一辈子弟,皆是如此不堪,令江湖同道耻笑!”
  和尚倒没想到谢家大公子这般公道。阿沅也有些诧然。那日她险些挨着谢素的一个瓷杯,此人手段迅疾,已令人刮目相看,更没想到他处事这般明允,想必器识不俗。
  扫垢山庄,果然不可小觑。
  阿沅正思忖,只见一位美貌女子,环佩作响,擎开珠帘,低声笑道:“奴家已在内舱摆下酒席,有劳二位移驾,小酌几杯,也好压压惊。”
  这位女子衣裳素雅,金粉捐落,虽身处烟花之地,但烟花之意已澹。
  和尚微微一笑,唤一声“小玉”。
  这女子,正是和尚的知己花红玉。花红玉专挑僻静地说话,阿沅会心,随着她与和尚一同下到船底。                    
作者有话要说:  赵公子很不容易,游魂一样飘来飘去,调节女主的破案之路。

  ☆、鬼面审尸

  扬州画舫,船大可摆上三桌酒席,谓之“大三张”,小者叫“小三张”。又有沙氏造的船,有灶,叫“沙飞”,没灶,叫“江船”。种种名色,不一而足。
  花红玉家的画舫,正是大三张。但花红玉不在上头说话,而是沿窄梯,引和尚与阿沅,下到内舱,请到闺房。
  房内素淡,有个胡床,丫头银儿已摆好梅花几,放着小菜酒食,并碗筷三副。
  和尚也不客气,爬上床去,上首而坐,花红玉坐在他左首,阿沅也盘腿坐在右首。
  花红玉亲自斟酒,款款问道:“宗师留几天?”
  和尚微微一笑,道:“还未定下,谁晓得那个谢大公子是否耍诈?兴许他明面痛打幼弟,暗里搜罗我们。”
  “那宗师多留几天,正有位画师,给妾身画了幅小像,回头有劳宗师看看神韵如何。”花红玉浅笑道。
  和尚颔首道:“看画是赏心乐事,只是小玉你的颜色,就是圣手也难描。”
  花红玉一笑,道:“宗师取笑。”
  说着,她用素帕抹抹酒杯沿,敬给和尚,又倒一杯,亦是细细服侍,敬给阿沅,这才问道:“这位姑娘是?”
  和尚代答道:“她是阿沅,借住在和尚的白马寺,平日给和尚种些瓜果蔬菜,这时节,正新鲜,回头我收上几筐,给小玉你尝尝鲜。”
  花红玉谢过宗师心意,又与阿沅叙齿,她比阿沅大两岁,让阿沅喊她花姊。
  阿沅此时竟肯喊,和尚微微一笑,道:“你别看她乖巧,平时顽劣得很。虽是在我白马寺种菜,却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有练剑之时,气力看着还很足。”
  和尚慨然一叹。
  阿沅冷冷看和尚一眼。
  花红玉掩袖轻笑,道:“宗师太苛。”
  此时,花红玉问道:“不知无忧公子为何与宗师为难?”
  和尚笑道:“是阿沅走了大运,不过是到北郊影园赏个桃花,竟也有人隔墙抛个人头,正送到她怀里来。
  她胆小怕事,只将那人头架在桃树上,既不去衙门首告,也不管吓煞看花的游人,只管逃之夭夭。”
  花红玉诧异,笑道:“不想还有这一段隐情,” 
  和尚又道:“但她弃了也罢,夜里却又不甘,拖累和尚一起下山,查探此事。和尚只得向戴蛮打探,才晓得那人头的舌头底下,藏着一卷细绢,绣了扫垢山庄四个血字。
  是而,和尚才与阿沅一齐上了趟扫垢山,因谢家门禁森严,只得候在桃花林半日。正巧遇见上山查访的李都头,一行差人,快马上山。
  和尚与阿沅见机,扒了后头两位差人的公服,穿在身上,蒙混进了山庄。
  其后才打探得,原来,那人头竟是洛阳天下门的惊雷剑萧进。听闻,那谢家大公子已修书一封,派快马前往洛阳,请萧进的结拜兄弟沈冲到扬州说话。”
  花红玉道:“这位谢家大公子的行事,倒也持重,不过,此案也奇。”
  和尚道:“这萧进死得更奇,衙门的老仵作马三,于半年前曾在高桥码头验过他的尸身。
  他一个绝世高手,没人来推他,没人来拽他,竟是自个儿跌入河中,溺水身亡。尸身停在义庄,也没人寻他,只得葬在南郊的乱坟岗,真是可怜。”
  和尚微微叹息。
  “怪道扬州城里都在传,那衙门的公人,在南郊掘出一具无头尸,原就是这惊雷剑萧进。”花红玉沉吟道。
  和尚颔首,又道:“正是此人,和尚与阿沅下了扫垢山庄,正撞上谢无忧行猎回来,识破我俩假冒公人,设下埋伏,和尚差点被他乱箭射穿,此是第一劫。
  阿沅掳他到小蓬莱浴池里,戏耍了他一番,又是一劫。
  这谢无忧寻到戴蛮酒家,仇人相见,不免一场混战,此是第三劫。
  阿弥陀佛,劫又生劫,不知将要止于何处?”
  花红玉笑道:“宗师在山上清静许久,下山热闹一番,又有何妨?”
  飘瓦笑叹,道:“善哉。” 
  花红玉素手拈了手帕,又起了话头,向和尚道:“听闻明日,扬州城有两桩热闹。”
  却说阿沅一直顾着飞箸夹菜,填饱肚子要紧。
  此时,她听到有乐子,方才问道:“花姊说的是哪两桩热闹?”
  花红玉盈盈一笑,道:“一是,谢大公子要在美人桥杖打无忧公子三百大棍。”
  “此事小妹已晓得了。”阿沅点头,道。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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