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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姬-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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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了,负屭与鱼姬,回到“情侣退散”楼,带着失去及还漏掉的记忆片段,回来了。
  挣脱幻境的同时,亦挣脱掉延维束缚在他身上的言灵破把戏。
  “龙子出来啦?茶正泡得香喷喷,来一杯吧。”勾陈体贴的替负屭和鱼姬各斟一杯茶,“茶名没多好听,『分道扬镳』,可味道不差呢。”
  “你你你你——你也太快出来了吧?!”险些被茶水呛喉的延维,孬种地躲往勾陈背后,双手紧紧搂抱勾陈的腰不放。
  “就说你那点小把戏,困不住堂堂龙子。自己认命点,上前去让龙子把你挫骨扬灰,乖一点,或许还不会太疼痛呢。”勾陈风凉轻笑,红眸弯弯。
  “谁要呀?!”延维吠回去。
  “你给我的『脱胎换骨』,为何她喝下第二回,鱼尾变成这样?”负屭并未立刻拔剑相向,砍死延维不是他的首要目标。
  “她喝了两次?啧啧啧啧……连我都不知道那玩意儿喝两次会变成啥模样——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这么凶瞪我干嘛?我又没叫你喂她喝两次药!”延维把关系撇得很乾净。
  “我替她瞧瞧吧。”勾陈走近两人,手尚未伸来,负屭却先皱眉,闪身一避,用法术将鱼姬勉强被外褂遮蔽的美腿层层叠叠包裹起来,不让勾陈占她便宜。
  勾陈只觉负屭的反应有趣,倒未因而动怒。他隔着法术,抚上鱼姬的双足,指腹认真探索。
  “你现在试试……想着鱼尾,想着游出这扇窗之后,泅进海水里的悠然舒畅。”勾陈心里已有猜测。
  “鱼尾?”她喃喃重复,勾陈笑着颔首,她随即屏气凝神,想像着灿金鱼尾,想像着它拍抚海潮时的强韧有力,想像着自己追逐鱼儿时的活力十足……
  托在负屭掌心的裸足,慢慢并拢,肤底金鳞均匀密布,踝际薄鳍逐渐展开。
  “又变回来了……”
  “现在,倒过来想,一双能跑能跳能宾士的脚,可以天天替换不同漂亮绣鞋的脚,和龙子手挽着手,踩上人界陆路……”
  美好的远景,在她脑中成形的同时,金鳞闪闪的鱼尾,再度恢复成浓纤匀称的美腿,只是鱼鳞嵌贴肤上,并未脱落,仅仅隐去泰半。
  原来,她在幻境中,鱼尾变成人足,只因她一心想奔至负屭身旁,不忍见他单独面对她的幻影……
  她想跑向负屭,环抱住他,陪他抗衡幻境,她的“想”,激发了“脱胎换骨”的后遗症状。
  “你看吧你看吧你看吧,我给你的『脱胎换骨』多好!让她变成两栖类,爱在海里就在海里,爱上陆路去喝碗豆腐脑也行——”延维邀功邀得脸不红气不喘,直到她迟钝地发现负屭冰冷眸光直射而来,才稍稍收敛,转变了口气:“好嘛好嘛好嘛,我玩得太过火,抱歉啦。”素手随便招摇两下,勉勉强强算道歉了事。
  “严格说起来,我们算是欠你一份恩情,若不是你,她无法死而复生。”负屭淡淡说道。
  “对呀!本来就是这样!”这只龙子挺上道的嘛,嘿嘿。
  “你既然以破坏他人恋情为乐,我想,以这个当成谢礼,应该最合你用。我认识一个人,单凭他一只,便牵扯数十段风花雪月,破坏起来特别有成就感,你有兴趣吗?”
  “有!我有兴趣!谁?!是谁是谁?!”提到破坏他人恋情,她就来劲!
  “狻猊。”
  “狻猊?龙子?”延维一脸讶异。这大名,她是听过哩。
  “你会怕?”负屭扬了扬眉。
  “谁怕谁呀?!他在哪里?我找定了他!”延维双手往纤腰一插,气势旺盛。
  负屭报出地点,延维爽爽快快地走人。
  “狻猊……小疯子……”勾陈先是微笑,后而大笑。“六龙子,你这招借刀杀人,颇高。还以为你怎会轻饶我家延维妹妹,原来你压根没打算放过她!”不过想想,负屭仍算手下留情,否则真要整治延维,丢给大龙子更收成效,包管延维由小疯变大疯。
  “狻猊是……”鱼姬困惑地问他。
  “我五哥。”烟管不离口的那只。
  无论是延维整死五龙子,抑是五龙子反过来将惹是生非的延维拧断颈子,他都乐于见到。一箭双雕,借刀杀人,报了兄弟间的老鼠冤也罢,或者,替自己及鱼姬百年来的分离讨回公道,皆不用由他亲自动手,多好。
  嫋嫋白烟,吸入某人口鼻间,凡夫俗子诚心弯腰,上香祈求心想事成的烟香,他最是喜爱,那股味儿,浓郁芬芳,充满无数祝祷及恳求,求着家人平安健康,求着双亲延寿无病,求着儿孙功成名就……
  蓦然,一口浓烟,呛着肺叶,他低咳起来。
  揉揉鼻,一双凤眸细眯起来。
  衔咬银色烟管的牙关及薄薄唇瓣,啧啧蠕出低语:
  “凶兆……”
  尾声
  “小当家!小当家!”雪儿跑得又急又快,不时东撞一个仆役,西碰一个小婢,没空说抱歉或借过,小手捧住笨重的大大锦盒,一路喳喳嚷嚷奔来,从当铺跑过铺后长廊及湖心大桥,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所幸半路上有铺内监师接手,为她分担手中重物。
  “喳呼什么?”当铺女当家今儿个心情如同高悬天际的金乌,闪闪发亮,好得不能再好,坐在湖畔水榭吹吹一丝凉爽,风儿拂动她满头叮咚珠花,金的叶,银的蝶,彩矿钿玉,样样璀璨,样样精巧,却也样样不及她得天独厚的花容月貌。
  雪儿边拍抚急遽起伏的胸口,一口气把话说齐:
  “方才有个男人,送来这锦盒。”
  “人呢?”当铺女当家挑了颗红莓入嘴。
  “走掉了……”
  “锦盒好沉。”当铺监师将锦盒放上玉石桌,并在当铺当家眼神示意下,打开盒盖。
  连连惊呼声,此起彼落地出自于看清盒中之物的围观众人。
  锦盒里头,铺有柔亮红缎,红缎中央躺着一颗比成年男人脑袋还大上许多的巨型珠贝,色泽温润,带些浓稠乳白的明亮颜色,光辉夺目。
  “好大的珠贝!”雪儿难以置信地捂住小嘴,她耳上那对小巧真珠耳饰,与其相较,简直是沙粒比巨象!
  “假货吧?天底下有没有这么大的蚌,能养出这玩意儿。”当铺当家边说边伸手去转动盒里珠贝,试图从上头发现造假痕迹。
  一旁的当铺监师看得比她专注认真,以眼观、以手感,真珠以颜色、厚度、形状、光泽、瑕疵与否来决定价钱,盒中那颗,乳色均匀,光源在其上反射出绚烂透亮,内蕴迷人,亮如镜面,厚度更是毋须丈量,形状为完整圆形,上头寻不到半点瑕斑,堪称上上品。
  他扬起微笑,说道:“它是真的,货真价实,一颗难得一见的稀世珍珠。”
  “是谁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拿到咱们铺里?来典当吗?”当铺当家柳眉挑挑。
  雪儿回答:“不,小当家,那男人没要典当,他说要送给咱们当铺,只留下一句『谢谢你们照顾她』,连姓名都没报上……”
  “谢谢你们照顾他?她?谁呀?咱们铺里『照顾』过的人不算少耶。”照顾有两种,一种是善意相待,铺里有啥好吃的好喝的全算一份,一种则是只赏拳头肉包及狠踢鸡腿给上铺找砸的惹事混蛋。
  不管众人如何想,也想不透这是哪来的陌生人,送上大珠贝,感谢他们对某人的照顾之恩。
  “罢了罢了,人家自己送上门来,咱们没偷没抢没逼,他心甘情愿,呐,这颗大珠子,咱们该如何处置呢?”
  “它不适合做成首饰,摆在铺里当镇店之宝倒颇有话题。”当铺监师提议。
  “只会招来宵小起盗心吧。”当铺护师平时工作已经够忙碌了,还得分神来保护这种偷儿看到就心痒痒的宝贝。
  “可以拿它来雕尊佛像或是花卉禽鸟……”匠师手很痒,脑里勾勒出珠贝用途,跃跃欲试。
  “高价卖掉它吧,铺里能进帐不少呢。”俏丽伙计脑子里已经列出整串会对大珠贝感兴趣的大肥羊。
  当铺当家凝脂纤手一扬,阻止众口纷纭。
  “把它磨成粉,大家来补一补,这么大一颗,可以吃很久呢。”
  女人呐,爱美之心胜过一切,反正铺里生意蒸蒸日上,库房饱满,吃个三四代也花不尽用不完,这颗大珠贝能卖多少,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不如拿它来造福大家,让大家吃得水水嫩嫩,养颜美容。
  在场无人反对,于是大珠贝被研磨成细粉,分装进数十盅瓶罐里还有剩,晚膳两道“珍珠鲍鱼片”、“珍珠冻粉”先祭祭众人五脏庙,也不过才用掉少少一部分,接下来应能吃上一年半载。
  当铺处置珍稀大珠贝的方式,出乎意料,不过送珠贝之人,并不以为意,东西既已转手,自当全权由当铺决定它的使用办法,要卖要藏要戴要吃,任君选择。
  “你不必帮我做这些……”偎在负屭臂膀间的鱼姬,看着他将一件件海中珍品分赠给曾经照顾过她、关怀过她的人们,不仅只当铺,食堂里那位总是偷塞一些小点心给她的厨娘,不吝送予她一把把翠绿蔬菜的农妇,甚至是饥荒年代中把一碗乾净清水与她分享的八岁男娃儿——现在自然已非这等稚龄年纪。
  还有太多待她好的人们已然作古,他在幻境中看见的无脸虚影,便是如此,而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他很想替她讨回公道,却也明白心软如她,是决计不会允许,只好作罢。
  “他们该得的,我很感激他们。”负屭投来温柔眼神。谢谢他们在每一个她需要帮助之际,伸出援手。
  “我也很感激他们……”她诚心道。
  “等谢完最后一户人家,我们就回龙骸城,好吗?我想正式介绍我的家人让你认识。上回的情况……不能算数。”
  那日他们离开延维的“情侣退散”楼,勾陈像是送给他们两人临别大礼,告诉了他们,所谓“鱻鮻灵参凤涎麒角云水汤”的真正面目和用途,以及当时龙骸城里,龙主故意设计自己的九名儿子而安排的小小骗术,还有还有,派人追捕他和鱼姬不过是作戏的幌子,勾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脸艳笑地说完了。
  赶回龙骸城向龙主老爹表达不满,一点也比不上踏上陆路,向她诸多恩人表达感谢来得紧要。
  她温驯颔首,与他相挽,青绿色晕裙底下的脚步,轻灵似蝶。
  “回去之前,我想再去吃一碗团圆茶,可以吗?”
  “全依你。”
  他宠溺一笑,换得她更甜更美的绽放笑颜。
  黄昏时分,笔直宽敞的街市巷道,他们与三三两两的人类擦肩而过,橘橙晚霞满天晕染,赭艳的云彩是仙人手中神奇织物,凡人无法轻易仿制比拟,再精致灵巧的布匹,亦不及苍穹随兴一抹的斑斓瑰丽。在如此美景之下,他与她,连袂相伴,紧扣的十指,交缠着不愿松放,似乎想补足晚了太久太久的重逢缺憾,早该相牵的手,因错失、因作弄、因阻碍及某人对爱情的护恨,延迟迄今,所以,他们更加倍珍惜此刻拨云见日后的恩爱依偎。
  他告诉她,无论他记得她与否,都为她一再心动,以前那位负屭如此,现在这位负屭亦然,他定是着了她的魔、入了她的道,注定成为她的绕指柔,一辈子在她指掌之间,由她的喜怒哀乐操控。
  她莞尔听罢,静静微笑。
  他又说,难怪他当初一踏上人界陆路,立刻便能找到魟医口中最难寻的药材“鮻”,原来凭藉的是记忆深处中,对她深深保留着执念,追寻她而来。
  她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他握着她的大掌紧了紧。
  她一直没再开口说半字,只有聆听,不像他,仿佛有着想与她分享不尽的话语,一改平时的沉默少言,若让兄弟们见着,定是个个瞠目结舌,大喊——
  这不是我六弟(哥)!
  她的无声,引发他伫足关注,以为她上岸太久,身体不适,或是走了太长的路,裙下双脚吃不消,正在痛着,又可能是夕阳太烈,晒得她不舒服,再不然是饿了渴了累了想起了伤心事——
  他止步停下,急欲探问她的情况,捧住她的脸颊,不放过她容颜间任何代表不舒服的警讯,哪怕是一个蹙眉,一记抿嘴,或是一抹苍白……
  “你”字甫脱口,她眸儿清亮如水,深瞅着他瞧,芙面上寻不到半点痛楚或不适,仅有清艳无比、宛如瑰宝的笑靥。
  千言万语,不比他来得少,她有好多好多话要告诉他,想弥补百年来彼此失之交臂的遗憾,每一句,都从心里抢着想离喉而出,每一句都呐喊着“先跟他说,你有多思念他”、“不不不,要先让他知道,你在人界为他学会煮食的第一道菜”、“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他为你所做的那些,应该要表达感动才是”……
  她的静默,是因为有太多想说,而无数句话语,皆不敌她心底最渴望勇敢倾诉的这一句。
  “负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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