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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仅没忘记赫连酣,记得还挺清楚呢!“那我现在到底该称呼你贺夫人,还是赫连夫人?”
“这个……”
“你大半年嫁了两任丈夫哦!”他的语气里藏着浓重的嘲讽,“看不出来,你一个老姑娘还真能嫁呢!”
舫游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来,直视着他的双眸警告他:“临老九,我的事用不着你去管。”
“说不过就开始发脾气了?以前你可总是笑嘻嘻地调侃我,我从不对你发脾气的。”她的好脾气全都哪儿去了?被她那两任丈夫消耗殆尽了吗?“你不回骆家大宅,是怕骆老爷子知道你嫁了一个又一个吗?还是你发现你身边的小厮居然和你的丈夫有染?可你为什么好像一点都不生气呢?难道说这个丈夫根本就不是……”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听不懂吗?”
舫游忽然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动作之快让韩娆吓了一跳,临老九却好似早有准备,任她动手,不躲不挪。
“我什么都可以不管,只要你肯参加我的成亲仪式,并且亲自为我煮上一壶合卺酒。我就相信你真的不再需要我,我就相信!”
他们沉默以对,在彼此的眼中看到那个固执的自己。
舫游心里很清楚,他是在逼她,逼她走回头路,或是彻底地舍弃后路——回头路充满艰险,而且方向不明,他对她的兴趣只是一种习惯。
就像总是捏着竹蜻蜓的孩子,对手中的那支竹蜻蜓早已不感兴趣,捏啊踹啊把只竹蜻蜓折腾得面目全非,就是舍不得丢掉。一旦其他小孩来抢,他还会把它当宝贝似的捏在手心里,紧紧的,不松开。
是真是很喜欢手心里的这只竹蜻蜓吗?
怕只是习惯了,不肯丢下吧!
至于舍弃后路——她以为自己早已舍弃得干净,若是真的舍了弃了,又何须一再地向他证明她已不再爱他?!
他们之间一如儿时一般,玩着一场名叫“木头人”的游戏——一、二、三,木头人!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一个人输了,输掉的却是两个人的幸福。
“我同你回骆家大宅,我会去恭喜你成亲,我将亲自为你煮合卺酒。”
她走了,临老九的魂魄也跟着走了。
唯有韩娆瞪着空洞的眼睛,不停地拽着临老九的衣角,“喂,你不会真的要我嫁给你吧?”
“放心吧,她不会亲手为我煮合卺酒的,除非是我和她的亲事。她不会的……”他信誓旦旦。
韩娆可没有那么乐观,“可万一她煮了呢?万一她彻底豁出去了呢?”
“这个……”
这个问题有点严峻,暂时还是不考虑的好。
第八章 一杯合卺(1)
这还没回家,争执就来了。
“走水路回去更近些,为什么你非坚持走陆路?”临老九望着她头就大了,这屁点大的事也值得僵持到现在?
她兀自坚持着自己的主张:“我说了,自从将那艘画舫放回老宅之后,我便不再坐船,不再走水路——这是我发下毒誓的,不能改。”
他长叹一声,尽可能好脾气地跟她商量:“那是不是只要有一艘跟你从前坐的那艘一模一样的画舫,你就肯走水路?”
她才不信他能找到一艘跟她的画舫一模一样的船,要知道,那可是她成年时,阿爹送她的礼物。找革嫫最有名的造船巧匠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建成的,小小的船身里蕴藏着许多机关,比一间宅院装备还齐全。
如今,画舫放在老家的宅院里,他从哪里变出一艘完全相同的?
“去码头看看,我们将要坐的那艘船。”
舫游走到码头的时候,惊呆了,她的画舫怎么会停靠在菊城的码头上?指着他的鼻尖,她大骂他无耻:“噢——你偷了我的画舫!”
上天让他晕过去吧!
“好歹我也经营着整个革嫫的码头,会偷你一座小小的画舫?”她话说得太难听,“看清楚了,那画舫是新的!全新的!去年我找到当年为你建造画舫的工匠,让他依照模样,造一艘完全一样的给我——看你的表情,当真是完全一样啊!”
舫游的目光从那艘画舫调转到他的脸上,沉默地望着他,一直一直望着他,瞧得他怪不自在的。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你爱我,是不是?”
她没头没脑忽来这么一句,敲在临老九心上怦怦的,“什……什么啊?”
凑上前,凑到他的鼻子底下,她追着他问:“你老早就爱上我了,是不是?”
“才……才不是呢!”他别过脸去,尽可能不看她。
“你其实一直是爱我的,就是心里不肯承认,宫中一别之后见不到我,你便造了这艘画舫,心里面你始终惦记着我,对吧?”
望着风平浪静的江面,他避重就轻,“我承认我惦记着你,没错!我也说过的,是你不相信罢了。”
“可你从不承认你爱我。”
爱一个人,不会带着另一个女子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晃荡;爱一个人,不会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和无谓的面子;爱一个人,不会坚决不肯承认爱她。
“你在等我先低头是不是?”凑上前去,扳正了他的脑袋,她要和他眼观眼,鼻对鼻地把话说清楚了,“你以为我还会像从前一样追在你的身后,等你回头看我一眼。你以为你随便丢给我一句‘看你可怜,我就娶了你吧’,我就会兴高采烈地投入到你的怀抱。抱歉!有些感觉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舫游扶着青梅上了船,站在船舷上,她不忘挥着袖袍招呼临老九:“快去扶韩小姐上船吧!人家怕是等急了,我这次回去是为了看你成亲的,你大婚若是没了新娘子,可怎么行啊!”
呸!
本想激她一激,现在反倒被她将了一军。
恰在此时,临守身接了韩娆过来。临老九招招手,请她上船。韩娆的脚步偏向相反方向去,“我……我我……我能不能不跟你回去啊!”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临老九拼命朝她使眼色,生怕她的表情让舫游看出端倪来。
“当初咱们商量的时候,可没说要我嫁给你。”
“放心吧!用不着到那一步,我的事就成了。”
“万一不成呢?你真要娶我啊!”她的愿望可不是当他老婆,“先说好了,我可坚决不嫁你,到时候我逃婚,你可别怪我!”
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不抢手?给谁,谁躲啊!
我呸——
回家的路说长不长,说不长,旅途之中却是那样寂寥。
舫游望着江面上又一个落日,心里暗暗揣度着,待到下一个落日,她就在岸上了。面对阿爹,她又该说什么才好呢?
阿爹要说她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无非是——
你岁数不小了,还是找个人嫁了日后才好有个依靠,若是你怕去了别人家里受欺负,阿爹为你招婿上门就是了,反正咱们骆家也不差养个把闲人。再说,以我闺女的条件挑个好女婿绝对不成问题,没准还是为我们骆家增添个好帮手呢!
她岁数是不小了,按理说早该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要不是为了临老九,她该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从来不觉得执着是件坏事情,可在她身上执着却成了一口井,淹没了她获得幸福的全部机会。想要重获快乐的唯一办法是从那口井里爬出来,她一步一爬,何其艰难。他时不时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却又将她从井口处推了下去。
认识他,算她倒霉。
他站在她的身后已经好久了,她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一直未曾留意到他。她脸上略带萧瑟的神情好似这深秋,看在人心里凉凉的。比较起来,他还是喜欢看到她逮到他时那副意气风发的狂样。
“要喝杯酒暖暖身子吗?”
临老九轻拍她的肩膀,她却不曾回头,“我们俩凑在一块儿喝酒?你不怕韩小姐误会?”
别提韩小姐,那个倒霉的韩娆已经吐得人事不省,睡得昏天黑地了,“我照着你的方法反复练习如何煮竹酒,我觉得我煮出来的竹酒已经很接近你煮的味道了,帮我尝一尝,给点指教吧!”
她似乎没有拒绝的借口,就喝上一杯吧!但愿一醉,在见到阿爹之前她需要养足精神,方好备战。
照着她煮酒的方式、步骤,临老九极认真地将酒煮上,斟了一杯,他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你尝尝,给点意见。”
她一口饮尽,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完全不像。”
她这么快就喝完了,都没来得及细品,怎么就知道不像。临老九又为她斟上一杯,“你再尝尝!再尝尝!”
“不用尝了,你虽也是用竹筒煮酒,但煮出来的竹酒必然与我在宫中煮出来的那壶竹酒完全不同。”舫游为他也斟上一杯,用手中的酒杯轻碰他的,她一口干掉,“你煮的酒滋味也不错,又何苦非得煮出我那壶竹酒的味道呢?”
“我说过,我只想再喝一回你煮的竹酒,我想品出那究竟是酒是水。”为了这个目的,他不知道喝了多少壶酒,自己又煮了多少回,依旧找不到答案。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镀上金黄的一层,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那些你追我跑的日子。
“人是不是总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因为喝不到我煮的竹酒,所以你对它永远魂牵梦萦;因为分不清我煮的竹酒究竟是酒是水,所以越发地想知道答案;因为我不再追着你,所以你才回过头缠上我。”
舫游拿起酒壶,咕嘟咕嘟全都喝干,将酒壶扔进江水中,她长笑一声,“如果事实真是如此,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娶到我的。”
“这么说,其实你依旧放不下我?”临老九的耳朵不曾错过她说的每一个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新寡?为什么要称自己为‘贺夫人’?”
“你以为这不过是我追你的另一种手段——以退为进,激起你霸占我的欲望?”她横眉冷眼瞧着他。
在她如此冷冽的眼神中,他反倒问不下去了。没有哪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拿自己的闺誉开玩笑,他不该怀疑她的。
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她逼迫自己从心底里将他抹去。
他最不想看到的结局,他不允许发生。可……他到底想干吗?他到底想跟她回到怎样的关系?在船上的这几天,他一直在不停地问着自己。
想娶她吗?他可以娶她吗?在折腾了这么多年以后,他忽然向老爹老娘还有那八个姐姐、姐夫宣布:我要成亲了,我要娶的人就是你们一直想要我娶,我却坚决不同意的那个骆舫游。
家人会不会骂他白痴,折腾了这么多年又差点折腾回去?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他一个劲地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着舫游听不懂的话。
懒得跟这个头脑不好的人混在一起,舫游一抬手朝船里走去。
一猫腰就被一双手给拖住了,“我的大小姐,你差点说漏了嘴。”青梅在旁听着已急出满头汗来。
“我也以为他猜到了呢!”还好没有,临老九的脑子经商从政都是一顶一的好,在感情方面却实在弱得吓人——拍拍胸口,到现在舫游的心口还是怦怦乱跳着。
“我说我的大小姐,你到底想干吗啊?人家都拖着一位韩小姐回家成亲了,您还要以‘贺夫人’自居?”这一位小姐一位爷,越折腾越乱,他们这帮跟在后面伺候的人都看不过去了。
“临老九已经猜出贺夫人不是我,我不是贺夫人了。”
“那他还要成亲?”临九爷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舫游远远地看着那个扶着船舷唉声叹气的临老九,轻声叹道:“爱得不够深,至少不足以让他承认曾经对我的想法只是他的自以为是,而且全是错误的。”
青梅气鼓鼓地嘟着腮帮子,“我就不懂,跟两个人一辈子的大事比起来,那点面子算什么?”
“人的身上有一种东西叫习惯,习惯了不爱一个人,就算动了心思,也懒得改变习惯。”
“那趁着九爷动了心的时机,大小姐再像从前一样追在九爷后头不就成了吗?”哪里就这么复杂了?
青梅记得家乡那些姐妹们,父母给定了亲,随便凑在一块,日子不也过得挺安稳嘛!要是一个个都像大小姐和临家九爷这样,待到成亲的那天,两个人折腾得怕是只剩下半条命了。
舫游咬着唇不住地摇头,“你不懂,要是我现在回过头再次倒追他,他又会吓得满天下逃跑,我这大半年的努力可就全白废了。”
青梅颓丧地叹着气,“大小姐你摇头,竹哥也不肯见赫连酣——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成亲这么麻烦,我索性一辈子不嫁得了。”
舫游忽地转过头,露出万年奸笑状,“你嫁得不会这么难的,我知道临家那个有着奇怪名字的人一直为你守着身呢!”
拍拍青梅的肩膀,舫游做着保证:“不管我最终是否会嫁给临老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