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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着临守身就往外去,“走走走,白在这里耽误时间。”
“九爷,既然这么多人都甘心等在这里,必然有等待的意义。”
“这位爷说得对。”小二哥赶紧着解释,“有时贺夫人会心血来潮多煮一壶酒请坐在楼下与她有缘的人同她共饮。席间,她会与人随便聊聊,有几位做生意的金族人士曾有幸同她对饮,他们都说与卿一席话,胜遇财神爷。据说某位爷依照她的话做了几笔生意,就此大富大贵起来。”
临守身满脸不信,他转而望向九爷,却发现主子正陷入沉思中,莫非主子倒信了这些坊间传言?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小二哥还为自己的话找证据,“你看看,看看这些坐在楼下等了多日的客人,不是金族商人就是青衣读书人,读书人是为了附庸风雅,那些每日真金白银过手的商人可纯粹是想充实自己的钱袋子。”
临守身放眼望去,可不是吗?人群里还有几张熟面孔,平日里经常带货路过临家码头,那可都是有名有望的大商人,绝不会花些无聊钱在这等风雅之事上。
“看来,这位贺夫人还真有几分财运呢!”
听了这话,小二哥不禁叹起气来,“财运旺有什么用,家道运不好,还不是沦落到为人煮酒谋生的地步。”
临老九忽然来了兴致,捉着小二哥问道:“这话怎讲?”
“听贺夫人身边的丫鬟说,贺夫人为了一桩婚事蹉跎了许多年,到底还是没嫁掉。今年开春好不容易觅得良人,这嫁了人不过才三五个月,夫君就故去了。婆家人嫌她命太硬,过门没多久就克死了人,便将她赶了出来。她又没脸回娘家,只好凭着一手煮酒的工夫在外头讨生活。虽不至于大富大贵,倒也还图个清闲自在。”
听了这话,临守身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望了望自家主子,九爷垂下的眉眼是否与他想着同一件事?
这位贺夫人不会刚好是他们的某位老熟人吧?
按照小二哥的话,再等上十六日,他们便能确定这位贺夫人是否是他们认识多年的老熟人。可这样干等下去,等得临老九心都焦了。无论如何他也得尽快见到贺夫人,看一看她的庐山真面目方好。
想个什么办法呢?
买号牌!
临守身替自家主子放出话来:自第一百六十一至一百六十三——这四张号牌任一张值了大价钱。只要他们的主人肯与临九爷换一换号牌,百两黄金双手奉上。
对别人来说多等上十六日或许无所谓,对临老九来说如今是刻不容缓,他必须见到传说中的贺夫人。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金之下必能如愿。临守身刚通过小二哥放出话去,一盏茶尚未喝完,四张号牌全都递了上来。遵照九爷的指示,临守身不偏不颇,四张号牌全都接了过来,四百两黄金换来单独相见的安宁。
这一夜,对临老九来说绝对是个不眠之夜。
与骆舫游那最后一次相见的场景又上心头,她的一颦一笑,一字一句,一言一语,一转身一蹙眉全都写在了他的眼前。
想甩都甩不掉啊!
想见到她,想确定她过得好不好,想让她替他解开那个酒和水之谜,可他又无比害怕见到她,怕那位传说中命太硬克死丈夫的贺夫人就是她。
这样辗转反侧,未到天明,他就已起身梳洗妥当去酒楼等着了。
小二哥迎着他一路上楼,进了一间宽敞的大房,小二哥停住了脚步请他先等一等,“这位爷,按照贺夫人的规矩,她会将煮酒的器具准备好再请您进去。你先在这里歇歇脚,待一切准备好,会有位姑娘来迎你进房的!”
已等了一夜,不在乎再多等几刻的临老九点了点头,兀自站在房里欣赏起了墙上悬挂的字画。随便一瞧便知那些字画皆出自名家之手,不像是酒楼里悬挂的普通物件,怕都是贺夫人一路带过来的。
过了片刻,果然如小二哥所言,珠帘后头盈盈然走来位姑娘,他尚未看清她的面目,那姑娘忽然转身快步向里去了。
没等临老九弄清怎么回事,里头派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传出话来——
“抱歉,贺夫人不为你煮酒。”
啊?他花了四百两黄金,等了一整夜就等到这么个结果?
临老九尽可能平心静气地为自己要个理由:“请问临某什么地方犯了贺夫人的忌讳,让夫人不愿为临某人煮酒一杯?”
汉子也不多说,叫了小二哥上来请临老九出去,“贺夫人说了,若再见此人,她便离开菊城,再不在此地煮酒待客。”
这下子可吓坏了小二哥和店老板,贺夫人一走,他们这酒楼的生意可就少了大半,这不等于送走了财神爷吗?什么客人都可得罪,开门做生意这财神爷哪儿得罪得起啊?
小二哥赶忙上来请临老九离开:“客人,这位客人抱歉得很,不知您哪里触了贺夫人的霉头,犯了她的忌讳,她就是不愿为您煮酒,我看您还是请回吧!小店有什么做的不到之处,您还请多担待!担待啊!”
这不是担待的问题,是临老九被这位未曾露面的贺夫人给弄糊涂了,“我哪里做得不对,何处做得不好,你总得告诉我吧!赶我走,也得给个理由不是?”
“这个……”小二哥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实话跟您说了吧!客人,贺夫人来我酒楼也有一段时日,从不曾赶走过任何一位客人,您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这就更加怪异了!
听说自家主子被赶,临守身慌忙站出来想为主子讨个公道,不想却被临老九给拦了下来,“莫要惹事,走吧!”
“九爷,咱们就这么走了?”随随便便吃个哑巴亏,这可不像九爷的个性。
临老九也不解释转身就出了酒楼,临守身疾步跟上去,正想问个究竟,却听九爷说道:“刚才出来迎我的那位姑娘我远瞧着,好像……好像是青梅。”
“啊?”
第六章 贺夫人(1)
“九爷,我们……我们真要这么干?”
他临守身一辈子坐得正行得端,到了这把岁数居然还要干这等事,简直丢脸丢大了。他要向九爷请命,坚决不干。
他家主子会同意才有鬼,“守身,你也知道,跟随我的人虽多,可我最信赖的就是你。而这件事无论如何唯有你替我办,我最放心。”
“您是放心了,我心可放不下啊!”也不想想,九爷要他办的是什么事?
不是经商理朝,不是管理码头,不是约束下属,那是……那是人神共愤的罪孽啊!
“不行,守身做不来这等事。”头一昂,他颇有志气地说道。
临老九步步紧逼,“你坚决不从?”
“属下坚决不从。”他不能愚忠啊!
别以为这样九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你不从,我亲自出马。”
不是吧!九爷亲自出马做这等事?要是给老爷知道了,他居然放任九爷去做这样的事,老爷还不把他当柴给劈了啊!
“九爷!九爷,你莫冲动啊!我说九爷……”
他哪里还唤得住临老九的脚步?人家已经冲出十步之外了。为了对得起临家的列祖列宗,临守身唯有苦命地跟上。
“九爷,九爷你等等我啊!”
这些年幸得骆家大小姐不遗余力地追逐,练就了临家主仆二人翻墙上房的功夫。没花多少力气,这两个人就翻上了酒家的楼上,找到了贺夫人所居住的厢房。
在他们继续下面罪行之前,临守身觉得有义务要提醒一下自家主子,“万一这位贺夫人不是九爷您要找的那位故人呢?”
“她平白无故把我赶出酒家,我绑她回别院为我煮壶酒,也不为过吧!”
瞧!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绑匪吧!
不错,他们今夜的罪行正是要绑架贺夫人。
既然正大光明地上酒楼没见成贺夫人,临老九便想出了这等歪门邪道的招数。躲在楼上的拐角处,待到众人皆睡的深夜,一点迷香,借着月色,一块巨大的黑布包走厢房里床上的正主再说。
他们……做得很老到。
动作熟练、行动快捷,简直可谓一气呵成。成功的快感让临守身甚至有些怀疑,九爷是不是有着当绑匪的天分——他这些手段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是迷香的分量似乎少了些,也或者是被他们迷倒的贺夫人压根没吸进多少,尚未到达临家别院,被包裹在黑布里的人就有了动静。
“放我下来。”
没见过第一次绑架就干得这么成功的绑匪,也没见过被绑架后还那么冷静的肉票。
听她略带威严的声音,临守身好言相劝:“快了快了,待进了房后就放你下来。”这声音听着颇为熟悉,只是他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进了别院大门,过了前厅,入了九爷的房,没敢将她端放在床上。若真如小二哥所言,那她可是新寡,贸贸然将她放置在男人的床上是极大的侮辱,临守身将她小心翼翼地搁置在椅子上,这才打开蒙着眼的黑布。
临老九已亲自点上了屋里的灯火。
忽然看见黑暗中的亮光,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临老九向前凑了几分,她盘起的发髻遮挡了她的侧面,他看不真切。
想着人家寡妇的身份,他不敢轻举妄动,拱手自报家门:“在下临一水,本想白日里一尝夫人煮的酒,不想没那个福分。所以特意趁夜来访,有冒犯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等了好半晌未等到她的答话,浓重的夜在每个人的心上投下抹不去擦不掉的黑影。屋里一片静谧,安静极了。
“夫人,您受了大惊,临某实在……”
“惊的怕是你吧!”她忽然开口,熟悉的声音吓了临老九一大跳。
这声音……这声音每每如鬼魅一般贴近他,每回听到这个声音,他都不由自主地起了逃跑之心。莫非……
莫非真是她?
临老九赫然下令:“点起所有的灯。”
屋里转瞬间亮堂堂的一如白日,她那身象征着寡妇的黑衫尤为醒目。不管她是不是临老九所熟悉的那个人,她新寡的身份是错不了的。
她低垂着头,他看不清她的容颜,又不好叫人家抬起头来,只得自己走近几分。不想他刚靠近几许,她就转过身去,明摆着不愿让他看清自己。
“夫人,这是……”
“我还是那句话,在见到我之前放我走吧!你不会想见到我的。”
这声音更加肯定了临老九的猜测,他大惊,“骆舫游,是你?真的是你?”
“请叫我‘贺夫人’。”她迎上他的目光,却掩不住脸上的清冷。
既然他非要捅破他们之间的这层窗户纸,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当年躲她躲到天涯海角的人可是他啊!
“你嫁人了?”他犹不信,她不会又跟他玩什么花招吧!
何必明知故问呢?“我想你在进酒楼找我为你煮酒之前就应该了解得很清楚了,贺是我夫家的姓,目前我新寡。”
“恕我冒昧,你的脸上可看不出多少新寡的味道。”挑挑眉头,临老九对“新寡”这个词很是玩味。
大半年不见,他毒辣的口舌依旧不改本色啊!“你是想说我不够悲痛欲绝,是吗?”
如今更名为“贺夫人”的舫游直言不讳,“一个从认识到成亲到过日子加在一起也没几天的男人死掉了,我为他哀伤到头七已经够给面子的了。你那么彻底地拒绝了我,我也才悲伤了个把月,想想我们认识了多久,差不多是有小半辈子呢!”
可她怎么会在与他分别个把月之后就把自己给嫁了呢?临老九打死不信,“没听骆家老爹说你嫁人了啊!”
“有多少人知道骆家老大不是位大爷,其实是位大小姐?”贺夫人坦言,“你想让我阿爹承认自己最大的那个闺女都二十好几了还没嫁人,是个不折不扣没人要的老姑娘?”
“那你出嫁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透露啊!”
“我宁可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远嫁异乡,也不要人知道骆家那个老姑娘追了一辈子男人,结果还是转嫁了另一个倒霉鬼。”
说到这儿,她兀自笑了起来,“那倒真是一个倒霉鬼,娶了我没几天便没了。也许我公婆姑嫂说得没错,是我命太硬,所以才会熬到那么大岁数才有人肯娶我,结果还是把人家儿子给克死了。你该庆幸,幸亏当初你躲我躲到天涯海角,要不然今天你也没命坐在这里跟我讲这些废话了。”
“你胡说什么,骆舫游?”他看不惯她这般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的模样,他宁可见到那个追上他之后满脸奸笑的骆舫游。
“你又喊错了,我现在是贺夫人!贺夫人——请你记好了。”
好吧!“我说这位贺夫人……”这个称谓喊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好像不是在叫她似的。他咬着牙继续说下去,“你不回家,在外面四处漂泊像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