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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大富悄悄向后退了两步,对方身上一股什么东西发霉腐朽了的味道,让他格外嫌弃。
“大富”那人裂开嘴,露出了满嘴的黄牙:“我是你七叔啊”
“七叔?”燕大富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那个老叫花子一般的老人,“七叔,您老人家”
这是上燕村的燕老七,上燕村在燕村的西北方向,地势比燕村的稍高,距离燕村也就是十来里地,上燕村的人数较少,大概只有百来口,几十户人家。而燕老七就是上燕村的族老。春天的时候燕大富去看他,他还腰杆笔直的,这才过去了几个月,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燕老七身上的那种气息,燕大富太了解了,他的父亲快不行的时候,就是那种气味。
“我快不行了”被燕大富扶着在祠堂前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燕老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怎么也要见大哥最后一面”
燕大富的父亲,在族老之中年龄是最大的,更是族长,所以被尊称为大哥,其他人按照年龄排行,在几个村子里的族老之中,燕老七是年龄较小的那个,却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
“七叔,您到家里坐会?”燕大富连忙道。
“我走不动啦。”燕老七摇摇头,双手拄着自己的拐杖,道:“我就在这里等着吧,祖宗啊”
燕大富还想说什么,燕老七摆了摆手,道:“你去忙吧,别管我了我在这里等着”
燕大富一步三回头地拎着木桶去了,他真担心一阵风吹来,燕老七倒在地上,就此死掉。
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燕大富走到了小溪旁,蹲下身去,把木桶伸进了齐腰深的水里,就打算打水。
就在此时,一阵歌声从山上传来。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歌声古朴,调子雄浑,声音却苍老而嘶哑。
燕大富抬头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条小溪蜿蜒而上,在山石树木的掩映之中,就像是一条银色的带子绵延到了山上不知何处。
此时刚刚初秋,山上却已经如同暮秋一般萧瑟,树叶凋零,露出了大片大片的缝隙,恰好能够看到树叶的缝隙之中,一道青影顺流而下。
燕大富眯起眼睛,仔细看去,那是一个老道!
老道袍袖展开,鼓动风云,冲破了山中的薄雾。
他缩起一只脚,仅仅把一只穿着草履的脚放在了溪水之上。
溪水欢快地流淌着,飞溅着,他就那么站在溪水之上,以履作舟,以袖作帆,如同金鸡**,白鹤晾翅,从上方顺流而下。
他的五柳长须和两道寿眉以及满头白发在空中飘动着,一双眼睛寒光闪闪,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所以一双眼睛直接瞪了过来。
“鬼鬼啊!”被那锐利如同刀锋一般的双眼刺了一眼,燕大富吓得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被溪水边凌乱的乱世硌得差点闷过气去。
他一松手,手中的木桶顺着小溪向下游飘去,燕大富伸出手去,张大嘴巴,想要叫上两声,却不知道叫什么好。
过了好久,他才揉着尾巴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屁股上已经被水浸湿了,风一吹凉飕飕的,而木桶也飘走了,燕大富不知道怎么着才好。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可刚才那老道人,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山上的神仙?
可是山上的神仙,不是驾着云彩从山上飞下来的吗?为什么要从水上走?
正在犹豫的时候,小溪的下方响起了一阵阵水响,远远看去,一艘色彩斑斓的小小画舫正从下方逆流而上。
那画舫速度极快,听到声音时,还只是一个小点,眨眼之间,就已经到了眼前。
两条红色的锦鲤在前方奋力地游动着,到了浅水处,背脊都露出了水面来,速度却丝毫不减。
夹杂着水声,朗朗的读书声从画舫之上传来。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裹青蛇胆气粗。
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这又是什么?
燕大富定睛看去,就看到船首站着三个人,一个是书生打扮,一个是官兵打扮,还有一个是猎户打扮,其中猎户打扮的那人手中还拎着一个木桶,远远就喊道:“是谁的木桶被冲走了?”
“是我的”燕大富向前走了两步,定睛看去,觉得那猎户打扮的老人面容很熟,却不敢去认。
“是大富?”对方却反而先认出他来了。
“五叔?”燕大富顿时睁大眼睛,燕老五比燕老七的年龄还大,但此时看起来,却俨然和燕大富差不多年龄,他腰杆笔挺,年轻人一般健壮,不等船停稳,就一个跨步从船上跳了下来,船后也有一个壮年人跳下水,涉水走了过来,看燕大富看过去,憨憨一笑:“大哥!”
来人正是燕老五和他的二儿子燕二,燕老五瞪大眼睛看着燕大富,燕大富憔悴的不成样子了,面黄肌瘦的样子,让燕老五看了就觉得寒心。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燕老五痛心疾首道:“前些日子还在蒙城看过大哥,当时就觉得大哥瘦得厉害,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大富,节哀啊。”
“节哀!”站在船头没有下来的两人也同时抱拳,道。
“大富,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下燕村的村正,子柏风。这一位是蒙城府的将军,落千山落将军。”燕老五介绍道,然后又拉过来自己的二儿子,道:“我知道今日很忙,所以我带了个帮忙的人来。”
燕二也不多说话,直接去拎了水,在一旁等着。
慌忙和子柏风、落千山见礼之后,看看精气神饱满的燕老五,再看看魁梧健壮的燕二,燕大富心中很是羡慕,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一个汉子,现在竟然连一桶水拎起来都吃力了。
子柏风打量着眼前的干瘦汉子。
看得出来,他曾经是个很健壮的人,只是此时已经瘦到了全身没有四两肉。
子柏风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燕老五也是这般的干瘦,整个下燕村的人都变得特别瘦,后来渐渐就又健康了一些。
想来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大青石镇守住了下燕村的灵气,让下燕村的灵气再不会被轻易夺去,下燕村的人灵气也不会轻易散失,自然就健康健壮了许多。
再抬头看去,整个燕村还不如当初的下燕村,在子柏风的眼中,燕村几乎是黑白二色的,连一点点的灵气都没有。
这个村子快要死了
鸟鼠观,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你们为了修道,为了长生,到底夺取了多少人的灵气、寿命、健康?
一直以来,子柏风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蒙城和下燕村,却从未到其他的村子里看过。
想来蒙城也有什么东西镇守着,不至于让灵气被轻易抽走,所以蒙城的精气神还算可以。而燕村这种村子,怕是已经快要被抽空了。
第六十九章:一老一少两道人
闭上眼睛,子柏风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他和落千山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决。
“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子柏风和落千山两人抱了抱拳,轻轻一声叱喝,两只锦鲤跃出水面,然后掉转船头,拖着小船带起一股股浪花,迅速远去。
“那就是你们下燕村的村正?”燕大富呆呆看着云舟瞬息之间从视线之中消失掉,半晌合不上嘴。
“是啊,那就是我们下燕村的村正。”燕老五从没想过,自己能够用这样自豪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子柏风。”
“其他人都来了没?”燕老五来过这里许多次,所以不用燕大富带路,当先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发现燕大富还在后面挪动,忍不住摇摇头,一把拽住了燕大富,几乎是架着他走。
走了几步,顿时皱起了眉头,道:“你们今年秋季没有收成?”
一眼看去,稻麦枯黄,倒伏在地,哪里有丝毫收成的样子。
燕大富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祖宗啊”燕老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无知,看到眼前的景象,想到的也是传说中的鸟鼠观仙人。
这些天杀的仙人!
燕大富不知道说什么好,岔开了话题,道:“七叔已经到了,其他人还没到,五叔您走了那么久,累了吧,快去家里歇歇,吃些东西。”
“我不累,我早上吃完饭过来的。”燕老五道,这些村子大多依着小溪、河流而建,这些小溪、河流都是濛河的支流,所以自从子柏风有了云舟,出入不知道方便了多少倍,活动范围也大了许多。他们小半个时辰之前才从家里出门,现在就已经到了。
“那么快?”燕大富瞪大眼睛,却突然想到了刚才的老道人,当做奇事讲给了燕老五听:“刚才我见到一名老道,竟然”
非间子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清晨的山风吹得他有点冷。
多久没有感受过“冷”了?
鸟鼠观地处山巅,比这里要冷多了,但是他却从未穿过道袍之外的衣服。
现在的他,身上的道袍早就不见了,只有一件月白色的中衣,还破了几个洞,沾满了灰尘。走在官道之上,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一眼,谁会知道他就是那丰神如玉的仙人非间子?
但是,一场大战,他中了奇毒,本以为自己会就此死掉,醒来之后,却发现死的不是自己,而是白鹤。
即便是死,白鹤都展开了翅膀,裹住了他的身躯,给他带来了一丝的温暖。
他伸手入怀,怀中是一根白鹤的羽毛,放在心口处,暖暖的。
但是他的眼神却如同寒冰一般冰冷。
身受重伤没那么容易好,但是他知道不能在原地久待,草草埋葬了白鹤之后,他就立刻离开了,但是和子柏风等人想象的不同,他并没有躲起来,而是直接追了过来。
追着飞剑所飞去的方向。
就算是没有了飞剑,就算是实力下降的厉害,他也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再像上次一样狼狈。
他非间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退缩,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潜逃,他只知道,要把欠别人的,千百倍地还回去。
落千山,子柏风。
落千山出面刺杀,真正给他造成威胁的,却是那个子柏风。
他一直觉得奇怪,子柏风对他的态度为何如此奇怪。就算是府君,对他也有着敬畏之心,但是子柏风却没有。
现在他知道了,子柏风也是修行中人,只是他的法术却如此奇怪。
他清醒之后,仔细检验了那化作碎片的腰刀,上面散失的灵气给他以非常熟悉的感觉,这种灵气,他完全没办法利用,没办法操纵。唯一给他这种感觉的,就只有子柏风。
他不知道子柏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和他所了解的体系完全不同,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够找到子柏风。
飞剑追着那七彩龙飞去,飞剑和他心灵相通,他能够感应到飞剑所在,所以他一路追着飞剑,就这么来了。
而就在此时,他心中一阵心悸,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
和飞剑的心灵联系,瞬间断绝。
“噗”一口鲜血喷出,非间子一跤坐倒在地,本就虚弱的身躯,此时却更加的虚弱了,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若是把之前非间子的修为算作十分,之前的重伤与剧毒已经耗去了他至少八成的修为,须得勤修至少三个月才能够恢复。而此时此刻,他的修为又减去了大半,连之前的一层都不到了。
最麻烦的是飞剑和他的联系被抹去,这飞剑是他的本命法宝,心神受损更为严重,恐怕没有数年苦修,别想恢复了。
此时此刻,正是子柏风养妖诀晋级第二级,炼化束月剑的时候。
非间子在路边坐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又有了力气站起来,他继续向前走,一步也不停留。方位已经模糊,但是他却记住了之前的最后一处方位。
默数脚步,默算方位,他顺藤摸瓜,一步不停。
入夜又天亮,非间子来到了一处岔口,一块形如奔马的巨石耸立眼前。
该向哪走?非间子犹豫了。
子柏风和落千山顺道送了燕老五和燕二去燕村吊唁族长,之后却并没有回去下燕村。
无他,两个人终于坐不住,不打算等了。
他们必须自己去看看,找找有什么蛛丝马迹。
他们绝对不能让非间子活在世上。
燕村那段水道很短,不过几分钟就来到了濛河,然后沿着濛河顺流而下,直奔当初落千山伏击非间子处。
数百里行程,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就到了,停好了画舫,子柏风和落千山两人拿了铁锹,铁锨,直奔伏击之处。
子柏风看到那被烧成灰烬的废墟,心就揪了起来,虽然落千山并没有细说当初的境况,他却可以想象,当时到底有多么惨烈。
两人默默摆上香烛,祭奠了一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