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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徇勤郡王的小格格,还是殷氏船厂的大小姐?”他眯起眼。
瞧他那警戒的神色,让他快活了起来。她前几天在他面前可是丢足了脸,现在终于换他紧张了。不管他为何拥有两个身分,他都没想到会被她看到,是吧?他会追出来,也是为了探她的口风,对吧?既然如此,,没道理让她太安心。
“那么你是睿亲王府的贝勒,还是天下船运的霍九爷?你刚笑起来的模样挺不错,现在怎么不笑了?再笑一次来瞧瞧呀!”她的语气比市井调戏姑娘的无赖好不到哪去,气得霍济格眼底怒气扬升,真想一把拎起她的领子,将她抛出皇宫围墙去。
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她笑得可是如绽放的花朵。“贝勒爷没其他事,小女就告退了。”她在他的注视下福了福身后转身,若不是踩着花盆鞋底不大稳健,她看起来会更潇洒一点。
霍济格看着这个表情丰富的小姑娘溜出他的掌握,他无奈的吐了口气,真的被她搞得情绪起伏很大。为何两次见到她,他的心情起伏都这么大?这位小小的姑娘,到底有什么影响力?让他做徘徊在愤怒、怜惜之间,一下子生气,一下子又想发笑。生活在两个世界,扮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都不曾这么困扰他。
他是睿亲王的二子,一生下来就是个多罗贝勒,他的生活应该是非常安逸才对。但是他从来就不喜欢当一个躺着就有的吃,进宫当差也只能做些无关痛痒事情的权贵之后。他年级更轻时也曾经想好好为朝廷做事,但是辛苦了数月的差事时常因为一些大官的神来之笔毁于一旦,那时他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甘心当这样一个小角色。
天下船运让他实现了自己的抱负,也让他成为一个真正有影响力的人。比起贝勒爷的身分,他更真实霍九爷的存在。而现下……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宫里遇到认识霍九爷的人,想起殷袖篱那灵巧的眼神与不服输的模样,他骨子里喜爱挑战的一面又被激起。他想要知道,究竟是他会被她牵制着,还是自己可以降伏她。
殷袖篱睡不好,早上很早就醒来,便再也睡不下了。昨晚她的梦境相当混乱,一下子是贝勒爷对她笑得一脸桃花,一下子又是霍九爷对着她冷哼两声。两张脸化作四张脸,四张再化作八张,他的脸以不同的表情充斥在她的梦境中,醒来时她觉得比没睡还累。
她索性早早用了膳,就出门到船厂工作去了,她更改了一些沙船的设计,预计今天就可以把船整好送到天下船运去,让姓霍的家伙看看他们殷氏船厂真正的实力。
没过多久,船厂的工人来上工了,她把福伯叫来。“福伯,麻烦你找几个工人,把整好的沙船送到天下船运去,顺便告知对方大船的设计草图已经大致完成,一等备好材料就会动工。”殷袖篱谨慎的说。
“好,我马上就去办。”福伯赶紧答声。他在船厂的工作很杂,主要是当小姐的下人,只要小姐吩咐他做什么他就做。会安插他在小姐身边,是老爷跟少爷的意思,因为如果没人盯着,小姐恐怕连粗活都想干。大家都说小姐身为女儿身真是可惜了,不然铁定能继承造船厂,让殷氏船厂更为光大。
“让我去吧。”一个男人从后面的漆树林走出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此人正是殷袖篱的大哥殷奎。“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得去收尾,起码跟人家好好道歉。都怪我莽撞,差点毁了殷氏的名声。”
殷奎满脸的愧疚,眉宇间尽是忧愁,连肩膀都是垮的。都是他太想表现,才没跟妹妹说就把自己做的船给顶上,害得一桩好生意被他毁了。
“大哥,你不用太自责,我们又不是不负责。只要把船弄好交货,天下船运也不是那么不近情理的。”殷袖篱安慰着说。她已经把船重新整过,用料跟雕工都比对方预订的更好,这样应该可以赔偿对方的损失了。
“嗯,谢谢你,那我把船送过去了。”殷奎打起精神。
目送着工人将船从船坞驶出,她转身从前厂回到后厂,继续跟她的设计图打交道。这一回她得造出一艘既坚固又美观的大船给霍济格瞧瞧,教他别小觎了她的能力,造船这种事情,可不是像他那种权贵子弟无聊时打法时间用的玩意儿。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他的双重身分问题。两年前她的亲生阿玛找到她后,曾把她带回王府去住上一段时间。那期间她所认识的旗人子弟若没有在朝廷当差,几乎都是游手好闲,可没听过有人去做生意的。为什么霍济格会想经营船运商行?还要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看他那天神情紧绷的模样,莫非他经商的事情是件秘密?所以他才会追上来?
“唉呀,别想了,昨晚已经睡不好,还想脑子打结吗?”她朝空气挥了两下,赶紧摊开设计草图研究。“这船要造这么大,龙骨的材质可要格外当心。木材仓库的樟木好像不够了,是不是该再进货呢?”拿出库存记录,她开始盘点物料,忙得很。
正当她在各个仓库忙进忙出时,福伯跑回来了。“小姐、小姐!”福伯急躁地喊,在看到自家小姐趴在一根大木头上检查木材时,赶紧挥手。“小姐,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殷袖篱从大木头上方跳下来,顺势拍了拍手里的灰尘。“福伯,你每天这样嚷,嗓子不痛吗?”
“现在……现在可不是管嗓子的时候。”福伯喘着气。“那天下船运不肯收下沙船,说要取消跟我们的生意。大少爷还在那边交涉,但是听说他们当家决定的事情很少有变化的,小姐,你要不要过……”福伯话还没说完,殷袖篱已经转身跑了出去。“姓霍的,你真是……”
天下船运离殷氏很近,殷袖篱满肚子不满的走到码头,看见大哥低声下气地跟对方赔不是,霍济格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指挥着工人上货。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过于鲁莽。九爷,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我妹妹造的船真的很好,不信你可以看看。”殷奎还在细声说着,但是或许是因为霍济格太吓人,他根本不敢靠霍济格太近,低声下气请求了几回,都没得到响应,也只好颓废的走了。
“霍济格!”见大哥一走,殷袖篱一口气就窜到霍济格身边,直挺挺地站到他身边,堵住他的去路。“你到底为什么要退我的船?这回又是哪里有问题?”
虽然她非常有气势的挡住他,但是因为霍济格的身材太高大,即便她笔直地站在面前,他依然可以越过她头顶看到上货的情景。
“老李,你放错舱了,茶叶放在后舱。”霍济格沉声道。
“是的,九爷。马上办!”老李赶紧回答。
但是被晾在一旁的殷袖篱可大大不爽了,她伸出手在他胸膛狠狠地戳了下去。“你,我在跟你说话呢!”刚刚他也是这样对待他大哥,她都看见了。
这姓霍的家伙真是傲慢到极点了!还有,对了,他根本不姓霍,他应该姓什么来着?睿亲王是姓什么来着?
“叶……叶赫那拉霍济格”她终于想到,指名道姓的给喊了出来。旗人的姓氏还真是又长又难记。下一刻她眼前一花,发现某人的大掌堵住了她的嘴,然后微微施力,她就被扣在他身前不得动弹。
“呜……”她挣扎着,却像螳臂当车一样毫无效果,他的身子像铜墙铁壁,不管她怎么顶他,他都没有反应。殷袖篱仰起头想用眼睛瞪他,用目光杀他,但是她用尽全力地瞪,他眼帘微垂,嘴角竟若有似无地泛起一抹笑,带着纵然与取消的意味,害她愣了一下。
她第一次看见他这种笑容,不若之前的冷笑,也不若他在皇太后花园的那种桃花笑,这种笑容很淡,却很真,仿佛他是她很亲近的人,正笑看着她的孩子气的模样。
一等到码头的工人把货都上齐了,霍济格一挥手,那船就利落地驶入运河中,往南而去。这下他终于放开了她,被隔在身后的人甚至从来没发现她被挟持呢!
“好了,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霍济格耸耸眉看了她一眼。
“你……”她说了又停,刚刚的气势已经完全被他毁灭了。“我把船送来了,听说你不肯收。”
“如果是你,你会收吗?我已经不相信殷氏船厂了。”他淡淡的说。
“之前是我们的错,这我承认。但我们已经尽量在弥补了,至于那艘大型船,我也会好好做的,难道不能再给一次机会吗?”她再度扯住他的袖子,怕他转身走掉。
“嗯,你先把船放着,要是几天后看它还没沉,我再考虑考虑。”他丝毫不在乎的转身,就要走回自家商行。
“霍济格!”她跺跺脚,真想捡颗石头往他后脑勺扔过去。不行,她得找到对付他的方法,否则就要继续屈居弱势了。她绝对不允许殷氏船厂的名声就在此消弭。
袖篱很少主动回王府,但今天她是非来不可。直接穿过宅院的回廊,她来到四姐的寝室。“四姐,我是豫璃,可以进来吗?”
房门很快被打开,富察觉锳诧异的笑脸随即出现。“豫璃,你怎么会来?真是大惊喜。上回听说阿玛带你进宫,我还念着没见到你,没想到你就来了。”因为年龄相近,加上上面的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家,她这个四姐就便车袖篱在王府最亲近的人。四姐对宫里的事情知道的可真不少,想打听什么,问她就对了。
“如何想我,也可以来找我呀!”袖篱爽朗地说,跟着姐姐进屋。
“你明明是个多罗格格,却整天窝在造船厂,亏阿玛能容忍你这样。”富察觉锳笑着说。她这个住在民间的小妹性格开朗,每次跟她说话都觉得开心,所以觉锳很喜欢这个妹妹。
“唉呀,整天关在屋子里,我也不知道要干么。四姐,你对宫里的那些阿哥、贝勒、贝子的是不是都很熟?”
“你问这做什么?熟倒不是都熟,但是要问些基本风评还是有的。你是不是在宫里遇到喜欢的人了?”觉锳好奇的问。
“才不是那样!”袖篱赶紧否认,想起昨天被拉靠在霍济格怀里的一幕,脸蛋却不争气地微微发红。“我只是好奇,阿玛警告我不准接近那人……”
“阿玛警告你?”觉锳想了一想。“你那天是去皇太后那儿,你说的是不是霍济格贝勒?”
“你怎么知道?”袖篱讶异地望着姐姐,果真是冰雪聪明兼神机妙算哪!
觉锳一笑。“因为霍济格是皇太后最喜欢的孙子,虽然是外孙,但是皇太后非常疼爱。加上霍济格模样生的好,宫里喜欢他的公主、格格可真的是不少。”
“长的好有什么了不起?瞧他笑起来的模样,真是招蜂引蝶!”袖篱撇撇嘴,想到他越过众人的包围,与她遥远相对的情景。
“哈哈,阿玛会警告你是有道理的。这霍济格虽然颇得太后喜欢,却胸无大志,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眠花宿柳,且毫无娶妻的打算。阿玛是心疼你,怕你喜欢上这种人,吃苦的只会是自己。”
“胸无大志?眠花宿柳?”袖篱简直无法把这些形容词放在那个冷冰冰的霍济格身上。如果胸无大志就可以搞出个天下船运,那等他有点志向时,岂不是要当起土皇帝了?
“是啊,据说他阿玛跟大哥都曾经帮他安排过官职,但他老是做没多久就不干,风评很差的。大家都说睿亲王的大儿子认真负责,但是二儿子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最专精的事情可是半点都跟正经事无关。听说他时常泡在妓院里,甚至就住在妓院里。”
袖篱听着更是惊讶了,看来没人知道他经营船运商行的事情,更别说他的种种事迹了。他当然没办法去当差,以天下船运的繁忙,当家的想要两头当差,那除非得有分身术才行。
只是为什么他要营造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呢?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如果他真是个浪荡子,又为何会经营船运?如果他真的是冷冰冰的霍九爷,那为何当贝勒时却又花名远扬呢?袖篱越来越困惑,对他也越来越好奇。
“这样啊,那可真是有趣。”袖篱喃喃着应。
“豫璃,你不会是喜欢上霍济格了吧?”觉锳有点担心的问。
“真的没有拉!姐,我这几天比较忙,还是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她赶紧起身,就怕姐姐真的误会了。
“真是奇怪的丫头,还说不是,问的那么详细。”觉锳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从王府出来,袖篱快步地在胡同间穿梭,就想甩掉紊乱的心思。在街上逛了一圈,她最终还是决定去船厂。虽然今天为了去王府打扮得比较隆重,但她不想再绕回家换衣服,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