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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说话,成临青揪住他衣领就往内堂走,一面走一面吩咐阁老,“让他们各归各位,不得我令,谁也不许进内堂。”
内堂冷冷清清,还放着未撤的早膳。
成蕙坐在那里,低头用一只勺子搅粥。
成临青走进来,一推蔡襄,然后把门一关,叉着腰,“你们谁说?”
成蕙慢慢道,“爹,我上次中媚药,不是什么高人解的毒,是蔡襄。”
成临青有些懵,蔡襄会医术?
成蕙又说,“我”
可惜她刚说了个我字,她慢半拍的老爹反应过来了,盛怒之下,一记老拳就甩过去,蔡襄闻听风声,挡都没敢挡,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整个人往后一飞,飞到门背上嘭的一声,又重重落地,整个心窝子火烧火燎地痛。
他还没爬起来,成临青两步走来,提起他又打。
成临青能打出青帮这片天下,除了手段,拳脚也是必须硬的。蔡襄觉得理亏,哪里敢还手,只敢护着头,被成临青二话不说一顿乱揍,揍得他口鼻里鲜血长流。
成蕙原本还镇定,本想事已至此,怎么也该有个了断,可她低估了她这拳头打天下的老爹,这时见他一言不发往死里打蔡襄,也稳不住了,站起来一手撑在桌上,嘶声喊,“爹你听我说!爹!爹!呃”
她一激动,胸口闷胀,又一阵翻江倒海,干脆把才吃的清粥又原封不动吐了一地。
成临青根本无暇关注这些,恶狠狠一阵猛打,“蔡襄,亏老子信任你,让蕙蕙与你们同行,居然骗到老子头上来了,还高人,我高你大爷!”
成蕙吐完了,扶着桌子喘气,大吼一声,“别打了!你打死他,我肚子里那个没爹了!”
成临青正提起一拳往下落,猛然顿住。
他缓缓转头,看了成蕙一眼,又缓缓转头,看了满脸血的蔡襄一眼,默了片刻,咬牙切齿道,“你这小混蛋,关键位置都安好人了?”
蔡襄靠着门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抬手抹了一下满脸血,吐出一颗碎牙,肿着脸歪嘴笑了,“成蕙我想娶你。”
江湖远 一百一十三章 世事真是好难料
霍安怕闹出人命,一路飞奔到青帮总堂子,却被青帮弟子拦在外面,有人认得他,好心地劝阻他,“霍兄弟,你来找蔡老板的吧?你耐心等等,这时进去怕是乱上添乱,听里面的兄弟说,内堂里打得要翻天。”
霍安倒也不奇怪,纸包不住火,自然要狠狠燃烧,就不知蔡老板经不经得住烧。
他也不好硬闯,只好在外面焦急地等。
这一等就等了好久,久得他都担心要等出一具死尸时,三堂五庭的都骚动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
“唉唷这么惨,都不成人形了”
“帮主雄风不减当年呐”
“咦你们猜他和大小姐嘻嘻”
就在众人的七嘴八舌窃窃私语中,霍安看见,南关马市英明神武的蔡老板,满脸血,猪头状,按着胸口一瘸一拐,慢慢地走出来了。
他急忙迎上去扶蔡襄,蔡襄靠着他喘气,艰难一笑,满嘴是血,“老子差点挺不过去了。”
霍安转头看去,也不见成临青成蕙出来,只好默默将半死不活的蔡老板,先扶回去吊着命。
蔡老板被青帮老大打脱半条命,很快堂子里就知道了,永荣曹风急忙从堂子里跑来看,甚至连孟先生也赶紧来了,毕竟惹上了青帮,这在保宁是不好混下去的。
大夫从屋子里出来,蛐蛐跟在他后面,端着一盆子血水,吓得院子里一众人没敢说话。
大夫唠唠叨叨说,“唉唷你们这些江湖人,有话好好说嘛,动不动就用拳头说话,真的好伤和气。哦谁跟我去抓药啊?”
蛐蛐说,“我!”
其他人继续默默。
青帮他们,好像一说不对话,就轰隆轰隆打群架。要不是成临青手下留情,只怕蔡襄光剩魂能回来了。
苏换忐忑地去问霍安,“糟了,我是不是说错话害了蔡襄?”
霍安想了想,觉得未必,蔡老板出来时还艰难一笑呢,于是安慰地拍拍她手。
蛐蛐这时说,“孟先生,襄哥说请你进去,他有话要和你说。”
孟先生赶紧进去了。
曹风低低道,“糟了糟了,不会是遗言吧?”
永荣狠狠瞪他一眼,“曹风你闭嘴,要不是你闹出那事儿,成临青能算到襄哥头上来,这顿打是替你挨的。”
曹风先是深深自责,忽然又沉思道,“不对啊,那日桂芳斋开铺时,成临青见着都挺和善,还拿货给我们走呢。”
永荣也陷入了沉思。
霍安抚抚额头。
蔡襄和孟先生这一谈,谈了很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什么。孟先生出来后,神色也如常,只淡淡和众人说,“阿襄他没事,先睡了,大家过两日再来探吧。”
说完冷冷淡淡地走了。
他性子素来清冷,大家也不以为忤,沮丧地四散回家了。
这晚回家后,苏换睡不踏实,万一蔡襄被打死了,她是不是也有责任啊?
霍安见她翻来覆去的模样,拿过木牌写:“我看你说那事大概是真的。”
苏换爬起来说,“你说成蕙真有了?”
霍安写:“若非这样,蔡襄大概要被成临青弄死。”
苏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忧伤地说,“霍安,人家一次就有了,我们好多次了。”
霍安写:“蔡襄那晚,绝对不止一次。如意喊了那么久,他都不应声。老子懂。”
苏换瞠目结舌,看看木牌,又看看霍安,“霍安,我觉得吧,在桃花村时你的老实,全都是装的。”
霍安得意地一笑,压她。
第二日,霍安去探蔡老板。
蔡襄靠在床头,面容还没消肿,可见着精神还行,很认真地瞧了他一会儿,瞧得霍安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蔡襄慢慢开口了,“霍安,以前你来马帮,我不过瞧着你拳脚好,能为咱们堂子挣脸子挣银子,所以留了你。可如今我觉得,你是真把我当兄弟。”
他沉默片刻,继续说,“成蕙她对你有些意思,你其实有些感觉吧?”
霍安也不回避他的目光,满目澄澈地看着他,不作表示,一脸坦然。
蔡襄哈的笑了一下,牵动伤处,又嘶地冷抽一口气,“我就晓得,你这不吭声的,心里跟明镜似的。神经粗得跟老竹子一样的,是你家里那美娇娘。”
他叹口气说,“白头山那晚我原本可以喊你们,可我不甘心,我喜欢成蕙,是真喜欢。最初我动心思时,是想着她是青帮大小姐,后来觉得怕是不大攀得上,可那时我心思又动狠了,是对她人动了,收不住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我不像你,我有时还真卑劣,譬如白头山那晚,可以呼救我没呼救。譬如草原上遇险,我甚至想过不去接应你。”
霍安不会说话,蔡襄一不说话,屋里就沉默了。
一沉默下来,就特别安静。霍安微皱眉,觉得不大对,他耳目聪敏,这时觉得窗外好像有人,呼吸细细的。
蔡襄低头沉思,对此毫无知觉,又开始说,“霍安,我既然敢说真话,就不担心你记恨。如果成蕙点头,我就要离开马帮了,我想把帮子交给你带,其他兄弟,还得养家糊口。”
霍安这才微有惊讶。
蔡襄抬起头说,“成蕙有身子了。成临青气也气了,打也打了,最后给了我两句话,成蕙点头我就娶她,我娶她就得进青帮。没得商量。”
霍安想了一会儿,拿出木牌来写:“蔡襄,帮子我不能接。我原本想着,等堂子的困难过去,就退出马帮。”
蔡襄沉吟片刻,“和明先生有关吧?”
霍安点点头。
蔡襄道,“这明先生老精怪。你当心。”
霍安笑了笑。
蔡襄说,“还是孟先生有预见。昨日我和他谈过,他说,其实他老了,这两年也有想收山的意思。他还和我说,你这本事,马帮养不住的,让我若是可能,把愿意的兄弟带去青帮混口饭吃,江湖人,哪里不是混江湖。”
他笑了笑说,“可人家大小姐未必要我,我也不好就做了决定,所以想先探探你的口气。”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我能不要么?谁愿意当你这儿子的便宜爹。”
霍安忙转身看去。
蔡襄眼睛都直了。
成蕙大小姐走进来,霍安忙起身让座,局促地向蔡襄点点头,便往门外走。
成蕙看他一眼,也没说话,坐在了床前。
霍安赶紧出去了。
蔡襄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成蕙仔仔细细端详他,“我爹也是,把你打破相怎么办,我不喜欢丑八怪。”
蔡襄嘿嘿笑。
成蕙慢慢说,“蔡襄,那晚你在醉枕江山楼说的话,我回去捋了很久。你说得有道理,霍安是别人的,不管我怎么想,都晚了,何况我也没想得多深沉,还才开始就被你彻底掐断了。”
“我发觉身子不对,也不敢叫大夫来青帮,便出去瞧大夫。事情变成这样,实在太快了,我没法接受。那大夫不肯开堕胎方子,后来我找别人开了,可又下不去手了,事到后面,我也冷静了。”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蔡襄,“中媚药后的事,我也全部想起来了。蔡襄,在那巷子里你就有心思了吧?”
蔡襄一本正经说,“你中媚药前八百年,我就有心思了。”
成蕙沉默了一会儿,“我方才在外面,都听着的。我爹说得对,你这人,坏心思也算坏得坦荡。”
她叹口气,“反正我这辈子也没人肯娶了,难得我爹还瞧得入眼你,就这样吧。”
蔡襄又嘿嘿笑,想去抓她手。
她一把抖开他。
蔡襄小心翼翼问,“几个月了?”
成蕙板着脸,“蔡老板,这话你也问得出口?这事是谁做下的?”
蔡襄默默一算,唉唷都两个多月了。
成蕙站起身来,“你给我老老实实养着,我爹说,我显怀前,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一样也不能少,你自己安排日子。”
说完就要走。
蔡襄急忙问,“成蕙,你明天还来看我不?”
成蕙走到门口,回头竟然一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刀子,“金玉楼里你最常光顾的,是那个晚晚吧?待我把你那晚晚赎出来,驱出保宁再说。”
蔡襄噤若寒蝉。
成蕙哼了一声,“蔡襄,以前便罢了,以后你还敢动半点歪心思,老娘亲自剁了你。”
不几日,南关马市的蔡襄,上门提亲,要迎娶青帮大小姐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其他马帮的人,无不羡慕嫉妒恨。蔡襄这小子,来保宁时不名一文,好在拳脚够硬又不怕死,打出一条路子,这番居然被青帮老大瞧上了,还真是狗屎运。
苏换也喜气洋洋,觉得总算是好事收场。
这日正喜气洋洋在糕铺内堂里做糕,非燕忽然跑进来说,“四姐姐,成小姐来找你。”
苏换一惊,忙洗了手,有些忐忑地出去。
走出去,成蕙正站在外面,仰头看糕铺的匾,瞧着气色蛮好,又恢复了往日神采,见着苏换出来,还笑了一笑,“你这糕铺名字取得不错。”
苏换笑了笑,“成蕙你怎么有空来?”
成蕙哦了一声说,“我去看蔡襄还在装死没,听说你开了糕铺,顺道就来瞅瞅。”
苏换嘿嘿笑,也不知该不该恭喜,只好道,“你们日子定了吧?”
成蕙说,“定了。这个月二十七。我爹找人看了,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
苏换说,“这么快?还有十来天了。”
成蕙大大方方地一指自己肚子,“你知道的,他等不了。”
苏换低头扭衣角,“我我也不是故意多嘴饶舌我其实也是猜我绝不会去乱说”
成蕙笑了笑,“没事儿。我想了两三个月,总算想明白了。我爹说,人和人讲机缘的,蔡襄这混蛋种了孽缘在我身上,认了呗。”
苏换顿时觉得,人家江湖儿女就是爽利,事情一想透,各种不扭捏,又想起自己被霍安捡回去的缘起,由衷叹道,“是啊,人和人讲机缘。”
成蕙看她片刻,意蕴深长道,“这样也好。”
苏换嘿嘿笑,“对对对,是好事。”
成蕙笑笑,“我想在桂芳斋订些喜糕,可好?”
苏换说,“可咱们糕铺小,做不了多少。”
成蕙说,“你能做多少做多少,我留着自己吃。有身子后,我老爱吃甜的,我喜欢蜜豆酥和栗子糕。”
苏换点点头。
成蕙笑了笑,转身上马车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