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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距离停止呼吸只有一个扳机的瞬间,要不要出声哀求他根本不用怀疑。但我就是开不了口,见鬼了小熹理所当然不能对我开枪才是。
但指着我的枪并没有放下来。
“火鱼哥,不好意思,你今天运气不好。”小熹的眼神忽然变得很笃定。
“……”我凝视着被我救过好几次命的小熹。
忽然我明白了,这就是小熹为什么可以变成职业杀手的原因。我今天势必死在这里。死在一个舍弃了做人道理、以成全某种残酷价值的陌生怪物手上。
就在小熹扣下扳机的这一瞬间,异常的精神压缩感在我脑中爆炸开来。当年在泰国那个吸毒者的自杀现场,我跟那个白痴警察你一枪我一枪对干的最后一颗子弹所牵动出来的特殊感觉,又重新回到了我身上。
好像有一股火焰在我的皮肤表面燃烧着,然后烧进了我的内脏里。那是全身细胞的大爆发前夕。为了躲开中距离的这一枪,我全身上下的每一颗细胞都准备好了能量,预备提供给每一条神经与与每一条肌肉使用,我当然不可能比子弹还快,但我可以压榨每一滴视力锁定枪管的角度,在子弹喷出的前一刻预测它预备行经的轨道,然后提早十分之一秒躲开。
在感觉的特异化之下,时间的状态被高度浓缩了。
然后是视觉的幻觉化。我自认看见了小熹手指的筋肉微颤,一直连结到他肩膀上的神经与肌肉,彼此牵动,像一条柔软的鞭子。
不管能否完全躲开这一枪,我都必须在小熹扣下第二次扳机之前,用最快的速度冲近他——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生死一瞬,我的动态视觉肯定达到了我个人能力的巅峰。
那一刻我看见的画面可说是无比清晰,无比清晰的暴力。
墙壁破了。
小熹左侧的墙壁破了。
破了,于是石块喷裂,粉尘激滚,却有一个拳头以更快的速度,穿过那些浮在半空的石块与碎屑,后发先至一路击碎,以无法置信的力道揍向小熹的左脸颊。
非常戏剧性的,小熹的表情停留在不得不杀掉我的遗憾上,然后整个被摧毁。我听见“啪”的一声,毫无疑问他的颈子整个折断。有那么一秒,我还以为他的头会整个被打飞出去。
小熹来不及扣扳机,而我也根本没有冲出去。
那拳头慢慢伸回墙壁另一端的时候,我才瞬间醒神,冲了过去。
我看见破洞后面,站了一个前几天才加入教会阵营的脱北者。
他很高,可身体因长期处于濒死程度的饥饿而异常消瘦,衣服穿在他身上根本像条体积过大的薄棉被,他的脸颊骨凹陷到几乎只剩骷髅骨架,头发因缺乏营养呈现半灰半黑的粗糙色感,嘴唇也干瘪没有弹性。可他的眼神与他的体态极不相称,炯炯有神,像一头狼。
一头饥饿到,就算遇上老虎也只想扑猎啃食的,狂狼。
“谢谢。”我捡起了小熹手上的枪,掂了掂,忍不住向他微微点头。
那脱北者只有一层薄皮包覆骨骼的巨大拳头,竟在冒烟。
一股,刺鼻的烟硝味。
“……”拥有一只足以击穿墙壁的铁拳,那脱北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他们是来找我的。”我晃了晃枪,老实地说:“不过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
拥有铁拳的脱北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们一起干掉他们吧。”我笑了。
拥有铁拳的脱北者用沉默的步伐接受了我的邀请。
我想我开始同情那些天真的职业杀手了。
铁拳脱北者跟我并非合作无间,其实我们只是各自干各自的,却无意间达成了一种杀戮上的强烈共鸣。我开枪,他挥拳。然后我得到了第二把枪,回廊上多了一个胸骨凹陷的尸体。
接着我独自干掉了一个拿着冲锋枪的女杀手,用了六颗子弹。
同一时间,我听见读经房里传来奇怪的爆裂声,我猜刚刚有人的脑袋或肚子被打爆了。我走过去看,发现我通通猜错,见鬼了我头一次看到人类脊椎骨被整个打弯、身体所曲折呈现的奇形怪状。
正当我赞叹不已的时候,一个穿着迷彩军装的杀手踢破门,反手一刀割破了我的肩膀。我之所以仅仅被割到肩膀而不是整个人被砍死,当然就是我奋力躲开的结果。
我朝迷彩刀手开枪,他躲过了一颗子弹,另一颗也只擦过他的脸颊。我猜刚刚我双手扣下扳机的时候,这个刀手的五感也一定达到非常极端的异质化,才能在这种距离闪过我的攻击。
不过他闪过了我的子弹,却没有闪过另一颗拳头。
铁拳脱北者即时跃进了那刀手刚刚踢破的门,还没落地就给了他一拳。
那迷彩刀手的反射速度真不是盖的,他硬是用肩膀承受了那一拳,另一只手神速地将蓝波刀砍向铁拳脱北者。
铁拳脱北者大概不是个防御的好手,那刀子致命地砍在他的胸口,不过铁拳脱北者丝毫没有后退,而是抡起另一只拳头砸向那个迷彩刀手。
那个迷彩刀手的脸上充满惊愕,因为他绝对没有料想到刚刚用来挡拳的肩膀整个碎掉,那只手完全抬不起来做任何应变。
我开了枪,铁拳脱北者挥了拳。
迷彩刀手飞出了窗户,摔到后巷上。而忽然出现在铁拳脱北者身后的一名职业杀手,则来不及扣扳机暗算,就被我射出的两颗子弹给送上西天。
这时我注意到刚刚那一刀在铁拳脱北者的胸前划出了一条非常奇特的切口。那切口竟然没有流血,只留下难看恐怖的创口,不知道是过瘦的铁拳脱北者身上缺乏丰沛的鲜血,还是他看似单薄的肌肉实际上却异常结实。总之,我知道他今天死不了。
“多亏你。”我松了一口气,这时肩膀才开始发热,超多血涌了出来。
“……”铁拳脱北者转身就走,完全没有要帮我肩膀止血的意思。
打猎还没结束。
我只好暂时忍住肩膀上的剧痛,慢慢走出读经房寻找剩余的职业杀手。
现在立场完全反过来了。一个还没意识到任务已提早结束的光头杀手,在走廊墙后跟我对决,一人一枪,你来我往……嗯,只是表面的对决,因为我只是慢慢开枪牵制他的位置,等待铁拳脱北者从另一个方向靠近那光头。
还需要解释吗?
当我听见呼咚一声,就赶紧冲过去欣赏铁拳脱北者的最新作品。
答案揭晓,那光头整个头都被砸进了墙壁里——真的就是这样。我几乎想立刻冲去街上买一台拍立得拍下那杀手整个脑袋被掼进墙里、身体却斜斜在外的怪异画面,他的手脚都还在抽搐发抖,见鬼了竟然还没死!
我补了一枪,算是对他的一点点同情。我想了想,顺便补了四、五枪满足我好久没杀人的空虚感,顺便告诉下一个杀手我的位置。来吧来吧。
不过所谓的下一个杀手并没有出现,不久我听到了楼上玻璃轻轻碎开的声音。我想他已经从窗户那里逃跑了。我没有追上去,因为我觉得替我那该死的肩膀确实止血比较重要。倒是那个铁拳脱北者毅然决然爬出碎窗,东看西看,朝着他一心认定的方向追上去。
我不认为那个杀手回得来。
但我也莫名笃定,那亦是我看到铁拳脱北者的最后画面。
Chapter 16
教堂死了很多人,当然也惊动了当地警察。
在那些总是迟到的警察跟鉴识人员把教堂搞得翻天覆地之前,我试图在那些职业杀手的身上多搜刮一些信息,看看能不能找到到底是谁想买我的人头,却赫然发现一件让我错愕不已的事情。其中有三个杀手的口袋里都有同一张照片,而那张照片上面的主角并不是我——而是那一个铁拳脱北者。
虽然照片里的人依旧高大,但精壮许多,脸色红润,头发乌黑,但他的眼神丝毫没有改变,炯炯有神,毫无疑问他就是跟我短暂并肩战斗的那一个铁拳脱北者。
也就是说,这些职业杀手其实不是冲着我来,而是来取这一个铁拳脱北者的命。难怪小熹看到我的表情有些惊讶,在扣下扳机之前还说我今天运气不好,原来是这个意思。
除了小熹、还有两个杀手看似东南亚人的面孔外,其余杀手都看似典型的韩国人面型,细眼睛,宽脸颊,窄下巴,包括那一个非常会使刀的迷彩高手……该死的我的肩膀真的很痛,神父他们包扎的技术真是有够糟糕。离题。那些韩国面貌的杀手身上都刺着一组排列逻辑接近的号码,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是军队某特种部队的编制番号与个人代码,所以与其说他们是职业杀手,不如说他们是专门帮国家做坏事的鹰犬。
哪一个国家的鹰犬?如果从南韩跟北韩选一个的话,十之八九是北韩那个烂国家吧。而小熹等东南亚面孔的杀手,或许是那些北韩鹰犬在当地找来的在地帮手,如此一来既有强龙压境,也有接应的地头蛇。
啧啧啧,原来想要铁拳脱北者死的雇主,评估任务要成功,至少需要这么多职业杀手才有办法做到吗?
“原来他那么厉害啊?”我喃喃自语,原来我一直在自作多情。
铁拳脱北者到底做了什么事,搞到他必须逃离自己的国家?见鬼了我当然不知道,只知道那件事肯定非常厉害,不然雇主不会在他逃离北韩后,还处心积虑把他杀掉。
如果那些拥有典型韩国面孔的杀手真的是我所猜想的国家鹰犬,那么,铁拳脱北者很可能在过去是他们之间的一分子,因为他们的口袋里并没有铁拳脱北者的照片,而是另外三个当地杀手才有,大概是那些鹰犬早已记住了他的脸孔。
我将那些照片烧掉,总觉得可以帮那个素昧平生的“朋友”少点麻烦。
这场杀戮方变来变去的大屠杀里死了很多脱北者跟教会人员,当然还有几个职业杀手,不过幸好没有伤及一般老百姓,加上天主教会的关系势力很大,这件事暂时被压了下来,以后会怎么发展以后再说,反正不关我的事。
神父一直叹气,问我还要不要去南韩展开新生活,我说废话。神父说那就尽快走吧,他看我眼神好像当我瘟神似的。喂喂喂,虽然我的确表演了一下杀人的技术,但我可是帮了你们一个大忙好吗?什么态度。
就这样,教会火速送走了几个侥幸没死的脱北者。还有我,混在里头的假脱北者。
进了南韩我们就按照老方法主动向机场海关自首,省下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南韩政府原本就有系统地接收从北韩脱逃的难民,不过就因为这个行之有年的制度很有系统,所以在身分确认上特别严格。南韩的相关官员按照既定流程问了我上百个问题,一方面是建立关于我的档案,一方面是想辨别我究竟是不是北韩的间谍。
难得倒我才怪。我从那群脱北者的身上听多了一堆见鬼了的悲惨故事,我轻而易举假装自己是土生土长的北韩人,编造了许多关于我在平壤成长的童年记忆。他们要我列出我在北韩的亲戚名称与关系,我就将那些死在教堂里的脱北者、以及他们千篇一律的故事黏贴进我胡诌的族谱。喔对了,忘了说我肩膀上的刀伤还是我在逃亡的过程中遇到北韩士兵追捕被砍,可见我能活下来是多么的幸运。
在那些不断重复的官方问话下,我不晓得有没有办法蒙混过去,反正我已经盘算好了,只要我察觉那些官员开始怀疑我,我就想办法逃走。我知道我有这种能力,只是从此以后我的身分就会是一个尚待解决的问题,我得多点耐性骗到一张可以让我不必东躲西藏的公民证。
总之我很幸运地被接受了。
南韩政府安排我上了一系列如何如入南韩自由民主社会的课程,以及一些简单的工作训练,还给了我每个月基本的金钱帮助我在短期内安定下来,就跟我之前所知道的都一样。
所以我现在终于有了第一本,我是说,这一世的我拥有的记忆里第一本,真正的护照。在护照里我有了一个胡诌的怪名字,金横泰。这个见鬼了的陌生名字只会出现在这一段叙述文字里,比起我胸口上抹消不掉的刺青,根本性的不重要。
为了庆祝我终于远离我失去吉他的伤心地,那晚我一个人到酒吧听歌喝酒。
那依然是一间没有水准的酒吧。歌手是个死娘炮,自弹自唱一些让人呵欠连连的烂民谣,如果让他给我伴奏,我恐怕会失手在台上杀了他。唉,我又想起了那把绿色的吉他,害我有点鼻酸起来。幸好我现在正在一个距离酒精很近的地方。
“给我一杯火焰舌头。”我的手指轻敲桌面。
我常常对别人说我不在乎以前的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有一半是认真的,另一半当然是嘴硬。
认真不在意的那一半,我该说既然我对前一个自己毫无印象,失去“他”也就理所当然没有痛觉。嘴硬的那一半,当然就是嘴硬,要不然我不会一直强调我不在意。
不管是认真的不在乎还是不认真的嘴硬,总之过了今晚我就不想再去偷偷思考我到底可能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