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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逸岸伤脑筋地画起八卦图,心中完全没底。
“咦?大哥,你画错了,震对面是兑,最上面缺口的那个。”
程逸岸僵硬地转过声,睁成死鱼眼看他,“你又知道了?”
“这个图我家有的。有次一个老伯挨家挨户来卖说是可以避邪,娘就买了一个挂在门口。小时候做错事情,娘罚我站门口,看着看着就会了。”
由此可见他小时常常罚站。
程逸岸窝火地站起来,用脚把地上的图形狠狠碾平,道:“你到底有什么底牌没亮出来,赶紧亮吧,不要三不五时跳出来吓人!”
以为深藏不露很厉害是不是?最看不惯这种人了。
“底牌?”霍昭黎呆呆重复,不解其意。
又是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死样子,好像都是自己在欺负人一样,可恶!
“算了算了,你把你家门前那个图画出来。”
霍昭黎取过他手中竹枝,不假思索地将八卦图流畅地画出,老家门口八卦上标注的八门、六神、天干地支也一点不漏地默写出来。
程逸岸冷冷看着,“你保证没记错?”
“不会的。这些虚线和实线都有规律,要弄错都难。”
……老子就是那种从来都弄不对的人!
程逸岸恶狠狠地瞪了瞪霍昭黎,屈身研看。
这样便清楚了。刚才走的“震”位,从八门上讲是伤门,位在东,但是这阵势瞬息万变,现在早就找不到来时路,自然不能以震为坐标了。
眼下情况譬如有了地图,却因为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而无法找到前路。
唯今之计,只有再去确定一个“地标”,才能按照方位找出“生”门或者“开”门的所在。
“走了。”他站起身,随便选了条路走。
这个时候,只能赌运气了。若是抽中的地标恰好是“死”门,那么他二人就死在一块儿算了。
程逸岸猛地顿住步伐,什么死在一块?说得像殉情一样,恶心恶心!
愤恨地回头瞧霍昭黎一眼,道:“你走前头。”他才不要比他先死,反正有什么状况拉这小子当垫背再说。
霍昭黎看来正有此意,二话不说走到他前面,虽步履缓慢,神情却甚是高兴。
“被我害死,你很开心吗?”
“嗯!”霍昭黎回头,笑得天真烂漫,“为大哥做事,我自然开心。”
“……有病。”程逸岸面上一热,心中有些愧疚,又立刻替自己辩护:他可不是故意使唤人做挡箭牌,只是反正遇到危险这小子又会没头没脑冲上来,还不如直接叫他涉险,也算减少不安定因素。
二人保持十步之遥,慢慢走着。见到不远处一方空地,空地上有个浅浅水洼,月光下反射出静谧光芒。他心中一动,正要出声提醒,霍昭黎已大步走了过去。
霍昭黎来到水洼边,瞧一眼,见无甚稀奇便要走开,忽然间脚一滑,整个人沉了下去。
碧绿通透的液体顷刻充满整个视野,上方射进的亮光让他知道自己此刻正在水中。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掉进了湖里?这么大的湖,之前怎会没有发现?霍昭黎心中奇怪,倒不如何害怕。家乡到处是湖,自小在水里玩惯的,凭他的泳技,随便一游,就能离开这里。背上的伤口渗进水,有些不适,他慢悠悠地踢腾起脚,准备上岸。
一动才发现,双脚不知何时被水草缠得死紧,动弹不得。
他焦急起来,想伸手下去拨开水草。一动之下,背上伤口开裂,口鼻也因无暇顾及而吃进了水。
他越来越慌,双脚不住往上扯,仍是挣不开水草,手又碰不到脚,背上的上越来越痛……
程逸岸看着霍昭黎像中了邪一般,一个人坐在水洼边,双脚缠在一起不住蹭地,一只手摆出滑水的姿态,另一只手则拼命地想够到双脚——实在是莫名其妙。
“你干吗?”
霍昭黎似乎听不见,继续挣扎着要摆脱什么。
“霍昭黎,再不回话我不管你了!”
霍昭黎仍是不理,更突然间呛咳起来,背上的伤口跟着迸裂,血水慢慢渗出衣物。
程逸岸剑眉皱起,飞身上前,一把提起霍昭黎,双足不敢点地,另一手抓住旁边一株竹子,二人险险挂在半空。
霍昭黎离开水洼,猛然清醒,“大哥?”
“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掉到那个湖里,被水草缠住脚,差点淹死……”他看向手指的方向,瞬间没了话,“奇怪,那里没有湖啊。”
程逸岸稍一想便知来龙去脉,“是幻象。你踏入‘坎’宫,周围的景色便成为施术者要你看到的样子。你身上衣衫是干的,却以为自己跌进了湖里。”坎是“休”门,如果在幻象中淹死,大约是有会让人在现实中昏睡一段时间的效用吧。
霍昭黎看看衣衫,果然干干的没一丝水汽,忍不住啧啧称奇。
“辛夫人真厉害啊。”
“差点把命送了,还有闲情夸人家!坎水两边是谁?”
霍昭黎不假思索地答道:“东北生艮门,西北开乾门。”
程逸岸微微扬起笑容。看来运气不坏。
天将明,月西沉,分辨东南西北也容易得很。
他抓着霍昭黎,一借力,二人稳稳来到东北方。
手上粘粘的,是霍昭黎的血,程逸岸忽略心中汹涌而上的歉疚以及其他难解的情感,停下行程,仔细替他重新包扎好,二人再度并肩前行。
走没多久,忽然间狂风大作。
飞沙走石,林中竹子也被吹得东倒西歪,霍昭黎将程逸岸护在怀中,紧紧捉住棵一臂粗细的竹子。程逸岸研判风势,在霍昭黎耳边大声道:“你将这棵竹子朝胸前尽力压弯,之后放轻身体,立刻松手。”
霍昭黎照着他说的做,竹子韧性极佳,松手之后立刻弹回,将二人往逆风方向弹出老远。
霍昭黎脚落地之后,脚尖轻点,再上升些许,直到卸去弹力,才轻巧落了地。
程逸岸猛推开他,头发一片零乱,叱道:“你做什么抱着我?我不会自己躲吗?”
霍昭黎愣愣看他红着脸的样子,抓抓后脑勺道:“我也不知道,自然而然就这样了。”
程逸岸皱眉想要斥责什么,还是忍住,只是道:“你的记性也太差了吧!明明东北是巽门,偏说是艮门。”
霍昭黎着急分辩:“我家门口图上定是这样写的,我不会记错!”
程逸岸也不觉得霍昭黎会记错——毕竟他这颗脑袋里本就没塞多少东西,不至于笨到看了十多年还弄混。
“怎么回事呢?会不会那个图有好几种画法?那不是乱了套了吗——”
程逸岸听着他抱怨,心中忽然有什么闪过——“没错,是有另一种画法。平常在用的是后天八卦,还有一种容易记的,是先天八卦。”
坎旁是巽,巽旁是乾,小时候师兄师姐两个人,一笔一画教他的,就是那一种——师姐是故意的吧,用了先天图,盼他想起往日情谊。想起来又怎样?物是人非事事休,徒惹伤感而已。
每想到骆逸冰夫妇便会生出的心痛,这次竟然淡到难以察觉,程逸岸虽觉奇怪,却不愿细究缘由。
霍昭黎见他出神,轻轻呼唤。
程逸岸甩甩头,拉起他,道:“往南走,这回绝不会错了。”
霍昭黎轻快点头,反握住义兄的手,与他一道向南。
乾位,开门。
好不容易走出竹林,天色已经发白,浩浩荡荡的八百里洞庭展现眼前,程霍二人都不禁长舒口气。
终于可以回去了。
程逸岸四下张望,发现下一个难题:“这里不是码头,没有船。”
“不如我们游一段,一定可以遇见渔民。”远处已看得见帆影点点。
程逸岸沉着脸,半天不语,最后硬声道:“我不会游泳。”
霍昭黎眼里的惊讶过于明显,惹来暴打一记。
“大哥,我驮你吧。”不太远的距离,就算背上有伤,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不要。”丢不丢脸?
“那怎么办?”
“不知道。”
“……”
二人木然看着对方良久,此时一叶扁舟逐渐趋近,舟中人用内力传送的话语清晰响起:“恭喜二位历劫归来,石某可有幸载二位一程?”
霍昭黎惊喜地叫道:“石大人!”
石可风将船靠岸,站在上头颔首道:“又再会了。”
程逸岸冷冷地道:“你倒好,送我们进了贼窝,自己脚底抹油。”
“石某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不是驰援来了?”
嬷嬷的意思是教训一下他们两个,要真出了人命,他也得跟着陪葬。石可风料想程逸岸必已为骆廷鸾所擒,此番前来旨在打探,谁知他二人竟好端端自己出来了,实在出乎意料。
程逸岸哼了声,嗤道:“马后炮。”回身唤霍昭黎先上船,自己随后。
石可风颇有深意的目光射来,他没好气地道:“你看什么看?”
石可风笑而不答。
第7章(2)
霍昭黎坐在船上,回想昨日来到这里的情形,一日未到,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啊!不好!”
程逸岸不耐烦地道:“又怎么了?”
“小笛子!我们把小笛子落了!”霍昭黎急得跳脚。
程逸岸微挑眉,“虚节庄断断不屑去伤个小孩子,不久就会送回来的。”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好心,愿意养闲人在身边。
霍昭黎有了他的保证,稍稍放心。慢慢地疲乏感来袭,不一会儿便靠着船舷打起盹来。
程逸岸时而看看蓝天白云,时而望望霍昭黎,眼神有丝迷惘。
石可风再次断定,这两人之间的气氛,确实与昨日有所不同了。
回到菡萏小筑的第二日,霍昭黎睡到半夜,听得外头有呼喊声。
他起身,打开窗,喜见小笛子站在灌木丛中。
“霍哥哥跟我来!”小笛子淘气一笑,转身便跑。
霍昭黎想也不想,匆忙披件衣服追赶。
小笛子见他已跟上来,加快脚程,望宅子外逸去。
霍昭黎之前只当是寻常的小儿嬉闹,并未尽力,但小笛子越跑越快,眼看就要奔出视野之外,这才使出“快哉风”,急速向前。
二人一前一后,没多久已来到几条街外。
“小笛子,没想到你跑得这样快。”霍昭黎在他身后站定,有些惊讶。
“霍哥哥才是,跑了这么久气都不急。”小笛子边说边喘气,一张小脸涨得红扑扑。
霍昭黎抚着他的背顺气,笑道:“谁叫你没命地跑。”
“霍哥哥还敢说?把我一个人丢在君山,自己走掉——你们好狠心呐!”
霍昭黎没将他带回来,一直心中不安,现在被他一说,当时面有惭色,“实在对不住,我、我们不是丢下你的,实在是当时很乱,他们又都要对付大哥——”
“为了程叔叔,就可以不顾我了,是不是?”小笛子嘟起了嘴,说是生气,倒更像是娇嗔。
霍昭黎哪里分辨得出此中差别,只觉得他神态有些奇特,愣了一下,才支吾地道:“也不是这么说……”
“好。那如果我和程叔叔同时被恶人捉住,你先救哪一个?”小笛子一边说一边逼近霍昭黎,直到两人脚尖相抵,才停下脚步。他矮上许多,因此高高扬起了头看着霍昭黎,满脸的执拗。
霍昭黎俯身看他,只觉得鼻尖传来阵阵幽香,脑中不禁有些飘飘然。
奇怪了,小笛子的头发一直都是香香的吗?
“你快说啊。”小笛子不耐烦地推推他。
霍昭黎想起他的问题,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先救你。”
小笛子脸上的喜色在听他下一句话时顿住——
“毕竟你是小孩子。”
大哥自己未必脱不了身,小孩子没人救就麻烦了。
“如果我和程叔叔一样是大人,身手也相仿呢?”小笛子专注地盯着他,脸上隐约有期盼与害怕。
霍昭黎依然不假思索地道:“那自然救大哥。”
就算明知大哥能自己脱身,他也总放心不下。看到小笛子一脸泫然欲泣,他慌忙补上一句:“救了大哥后,我们一定一起救你。”
小笛子颓然垂下头,道:“我真笨。”
霍昭黎不解,“你说什么?”
“没什么。”小笛子抬起头来,抓住霍昭黎的腰带,急切地道,“霍哥哥,你跟程叔叔在一起这么久了,会不会觉得有点腻?接下来换跟我在一起吧!我也供你吃穿,不会逼你学功夫,也不会打你骂你——就我们两个人结伴去玩,一边玩一边找你娘,好不好?”
霍昭黎失笑,“你在说什么啊?我跟着大哥怎会觉得腻?再说了,你一个小孩子家,自己都没有着落,哪里有什么办法供我吃穿。”
“你别小瞧我,我真的养得起你的!你看!”小笛子从衣兜里抓出一叠银票,举到他面前,“你以后和我一起,好不好?”“小笛子,你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