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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啸-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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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会!”她出言恫喝,换来霍虓的笑。

“但你刚吃饱呀。”他拎起无辜兔尸,笑了笑,动手将兔尸发挥最大功效——除毛、上架、炭烤。“你知道,精怪野兽与人类的另一项不同,在于它们只要填饱了肚子,便懒得多杀一条生命,猎捕只为充饥、只为延续生命,无关喜怒哀乐。人就不同,他们会为了一件柔软皮毛而猎杀动物,会为了享受追逐的乐趣而猎杀动物,会为了防范自身安危而猎杀动物。”含笑的黑眸不带任何恐惧,“你现在是头吃饱的精怪,我不怕。”

她看着霍虓的笑,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不过,人类仍有善恶之分,并非所有人都如我所说的那般,不能以偏盖全。”

“你是想说,你属于人类中善的一方吗?”她的口气有些轻蔑。

“不算是吧,至少,从没人如此夸奖过我。”霍虓漆黑如墨的瞳中闪过一道莫名情绪,随即长睫轻合,掩去眸里的波涛汹涌。再睁开眼时,他已恢复原先的和善无害,“对了,你是属于哪一类精怪?”

“我……”她低眸,披垂的淡色发丝半掩着精致花颜,只有那对琥珀黄瞳的光彩无法掩蔽,“虎精。”

“你是虎精。”霍虓用低沉嗓音重复着她的回答,浅吟的音量好似在自言自语,没有任何诧异起伏。

仿佛,他早就料测到答案了。

“一只痛恨人类的虎精。”她立即补上。

霍唬对她有些孩子气的举动感到好笑,“你这只虎精,年岁尚浅。”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我已有数百年修行。”

“一百年也是‘百年’,九百年也是‘百年’,你是哪个?”

她顿了顿,“不记得了……”

一百年是如此过,两百年也没有改变,三百年、四百年、五百年……又有何差别?

她的岁月,仿佛随着娘亲合上哀怨水眸的那个雨夜而静止,未曾迈前。

娘亲心愿未了,寻了百年仍带着遗憾合眼……霍唬缓缓转动木棍上的兔肉,混杂着木枝的呛鼻烟熏及肉香弥漫山洞。

“你是只孤独的虎精,一只……”霍虓眉宇之间轻扫着透彻,“很孤独的,虎精。”

此时,洞外划过闪电,接着响起的,是轰隆隆的雷声。

而他的话,比雷声更震耳。

第二章

雨,连绵不绝的雨。

雨势阻碍了两人离开山洞的意念,不止不歇的雨丝在洞口筑了一张网,将两个不可能有交集的人紧紧牵系在一起。

一夜柴火已尽,洞穴内冷冷清清。

霍虓的衣裳总是半湿不干,熨贴在麦色肌肤上,看起来有些冷,也有些不舒眼。她则是静静蜷着身躯,眸子盯视他一举一动,仍存防备。

“你冷不冷?”

黄瞳眨也不眨。

“要不要恢复虎儿模样,至少能有一身皮毛御寒。”他打趣道,“我也好窝着取暖。”

她的眼中清楚写着——休想!

今晨的早膳便是昨儿个她咬回来的兔子,及数颗咬了一半的酸果。他将食物分成两份,把其中比较多的那份推到她眼前。

“将就点,若雨势变小,我再去找其他食物。”霍虓咬着冷硬的兔腿。

“为什么你不自私地拿取这份?”

“因为我要喂饱你呀,喂饱饱的精怪是最乖巧的。”他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右手越过界线,原想摸摸她的头,却换来她龇牙咧嘴的低狺。

当一头虎儿露出这表情,千万别傻傻地凑上前去,否则它绝不会吝啬在你手掌烙下一排齿印当赠品——霍虓识相地将两手缩回胸前,释出善意。

“放心,我不会胡来。”

她打量他半晌,利牙才缓缓在唇间隐去。

“你看了我整晚,还看不腻吗?”他取笑着她凝觑时的专注及认真,除了瞬间的眼睑眨动外,黄澄澄的水眸老盯着他瞧。“还是你在研究我身上哪部分的肉最爽口、最好吃?”嗯,这个可能性最大。

霍虓还有心情开玩笑,只可惜没能逗笑她。

“别这么防备,我不会趁你不注意时掏出刀剑武器来伤害你,咱们和平共处可好?”他看穿她眼底真正的警戒。

“虎与人,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她口气不屑。

“是吗?没有绝对的可不可能。”他无害的笑容里添了抹深沉。

无害与深沉,矛盾。

“至少,我不会和我的‘食物’和平共处。”她哼声道。

“食物,是在说我吗?”霍虓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分明是冷峻的面容,却融合著天真无辜,又是一项矛盾。

这男人,绝对不似他所呈现出来的单纯。

“如果这场雨十天半个月不停,我就会撕裂你的皮肉果腹。”言下之意,他就是她的储备粮食。

“我明白,饥饿会引发兽性。放心,共处的这段时间里,我不会让你饿着半分的。”霍虓善解人意极了,脸上丝毫不见惧意,“你不妨尝试和‘食物’相处,兴许你会发现,这道‘食物’也有可爱的一面。”他笑。

“我不需要和食物培养感情,它只要能填饱我就够了。”她泼他冷水,投给他挑衅的目光。

霍虓也不与她争辩,好似在纵容一个倔强任性的孩子要些小脾气。

她的纤背懒懒地靠贴在石壁上,雨季总会让她看来有些孱弱,她想蒙头大睡,睡去这场让她四肢无力、头疼欲裂的霏霏细雨,可眼前这名闯入她静谧空间,与她共度一天一夜的“人”,却让她怎么也不敢掉以轻心。

精怪野兽的喜怒很单纯,也很容易分辨,开心便是蹦蹦跳跳、引吭高歌,愤怒便是咆吼嘶鸣、张牙舞爪。

人却不同,他们拥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那些情绪,对精怪野兽而言太难理解,也永远不知道在那样和善的笑容背后,是否掩藏着一把锋利的剑,是否会在转头的瞬间,换上另一张狰狞的面孔。

一瞬间,她的眉心有丝痛楚,提醒她过往的教训。

防“人”之心,不可无。

所以她整晚没合眼,盯着这男人的睡颜。漫漫长夜,他睡得又沉又香,均匀的鼻息掩没在哗啦啦的雨声中,香甜的模样让她差点祭出虎牙,撕扯掉那抹令人不满的笑靥。

即使他睡熟了,她仍不敢闭眼休憩。

她,不信人类。

不信那无害的笑、温柔的黑眸。

不愿相信。

霍虓发觉了她黄瞳间的强撑倔性及倦意,长睫微垂的阴影敛去她的晶莹眸光,再也藏匿不了浅浅的疲惫。

这小虎精,该好好睡一觉了。

霍虓拿起半只烤兔腿,朝她栘近。

“你做什么?!”原先倦倦的浅黄虎眸一瞠,添了怒意及防备,像只被侵入领地而发怒的兽。

“吃兔腿。”他俐落回答。

“退回去!我不要吃兔腿——”她想吼退他的脚步。

淡黄眸间的他不断逼近,只有笑容不曾改变,霍虓修长五指在她面前轻轻一扬,接着她便嗅到一股属于他的香味,眼睑沉重得无法控制,意识也陷入全然的黑暗。

霍虓及时接住她瘫软的身躯,轻笑。

“这兔腿,是我要吃的;而你,只要乖乖作场好梦就行了。”



雨,持续。

耳畔的雨声逐渐清晰,规律的蛙叫虫鸣忽近忽远,好似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拉扯,静的是梦境,嘈杂的是现实。

半醒半梦的混沌,包围着疲倦的身躯,螓首枕靠的地方,有着平稳的心跳,颊边及掌心平贴着滑腻诱人的暖暖兽毛,煨人温热,驱逐雨天的寒。

以前,她总爱蜷窝在娘亲身边,娘亲褐黄的虎毛总是逗得她好痒,那体温暖烘烘的,那心跳……也总能轻易安抚毛躁的她。

那天,也下着雨。

那天,她也这般靠着娘亲。

然后,娘亲哭着、啜泣着。

然后,哭声停歇。

接着,她耳畔紧贴着的心跳,不见了。

接着,娘亲热暖的体温一点一滴褪荆

她,变得孤孤单单。

白玉十指不自觉地收紧,害怕这只是场梦境,害怕现下所触及的温暖会在下一瞬间消失。

她捉得好牢,不肯放,也不肯从梦中醒来。

雨声越来越响,梦境越来越浅,心跳声也越来越远……梦,将醒。

强睁开仍带着倦意的眼,她反射性地往双手方向瞟去,紧握成拳的柔荑间哪还有什么温暖皮毛?有的只是一件微湿的人类衣裳。

她起身,发愣地看着洞内好些新鲜水果、燃着熊熊焰火的柴堆,以及木架上两只正发出阵阵肉香的獐子。

那男人,已不见踪影。

趁她睡着时溜走了是吗?

她还几乎要以为那男人和其他人类是不一样的……贪生怕死,不单单只有人类,全天下任何生物都如此,当然,也包括她。

至少,他临走前还留下不少食物给她,这点,倒是颇令她惊讶。

但目光接触到地上时,她的眼神随即转冷,自嘲地笑了。

嘴里说着不信人类,却又教他小小的关怀给乱了心湖,结果他仍与一般人无异——她拾起一颗撒在地上的蘡薁,冷冷地看着在洞外婉蜒至远方的小径上,同样深紫色的小巧果实,仿佛沿途刻意留下记号。

人心,难测。

※※※

时近黄昏,乌云笼罩的天空已暗沉如夜,雨势有加大的倾向。

少了月光指引的阗暗小径,冒着随时会跌入万丈深渊的危机,一条不曾迟疑的身影穿梭其间,在能见度极低的丛林里,依然畅行无阻。

那身影,是霍虓。

他右脚甫踏进燃着火光的洞内,刹那间,由暗角扑出兽影,强劲的扑噬力道将霍虓撞出洞外,跌落滂沱大雨中,薄利的牙亮晃晃的,准备狠狠咬上他的喉间!

霍虓右手一挡,猛兽利牙陷入结实的手臂间。

毋需猜想,他也知道现下压在他身上的兽是谁。

“你用这种方式欢迎我回来?”好似被尖牙穿刺的手臂不属于他所有,霍虓竟还笑得出来。

锋利的虎儿前爪穿透霍虓的薄衫,只消一撕扯,便能刨出他的心、挖出他的肺,淡黄虎眸带着薄怒,与他含笑的黑瞳相瞠视,低低的虎狺由喉间不断逸出。

“我不是准备了许多食物喂饱你……啊!该不会你还吃不饱吧?”难怪火气如此兴旺,一见他就扑咬。

虎牙加重力道,感觉到血腥味在口中扩散。

“有些疼,轻点、轻点。”他轻松的口吻压根与痛苦攀不上关系,“咱俩非得在雨间玩起这种咬来咬去的游戏吗?我的衣裳还没来得及干,这会儿又湿得更彻底了。”

霍虓伸长了未受虎牙钳制的左手,揉乱她一头虎毛,恼得她松口追逐那该死的左手,而他的右手又趁此疏忽,快速摸摸她的头,忙不迭再闪避随之而来的虎牙攻击,玩得不亦乐乎。

她气恼得直喷吐怒气,数声虎啸后,掉头走进洞穴里。

霍虓抹去手臂上的鲜血,也跟着进洞。

地上的食物未曾动过分毫,连火堆架上的两只獐子都已烤到焦黑难辨。褐毛黑纹的虎,伏卧在她向来的领地,无论化为人身或虎形,那双眸子总是盯着他。

霍虓脱去湿衣,手臂的牙痕很深,汩汩冒着血红。

“你刚睡醒,在发起床气?”说着,他直接以嘴堵伤,舌头舔了数回,像头猫似的。见血流的速度渐缓,他也就不再理会手上的伤。

“你去哪了?!”她又变回人形,因方才那场攻击而浑身湿透,发梢不断滴着水珠子。

她的问题让霍虓先是一愣,又浅浅地笑了。

“你担心我?还是……你担心我丢下你,独自跑掉?”

“你不是吗?”她的恼怒显而易见。

“当然不是,否则我又何必回来?”他取下火架上的獐子肉,咬去焦黑外层,吐掉。“喏,虽然烤过了头,剥去变成黑炭的那层,肉质还是很鲜美的。”

他递上食物,颇有谄媚之嫌。

她没伸手接过,只是冷冷追问:“你既然有命逃了,又何必冒死再回来?”

“逃?我没说要逃呀。”况且他的包袱还放在洞里,他能逃哪去?

“贪生怕死的人类遇上吃人虎精,岂有不逃之理?”她冷冷嗤道。

“你这小虎精还真防人。”霍虓甩甩湿发,顺手丢了块柴火,添旺火势,“我是见你睡得香沉,伯你醒来饿着了,所以趁此空档去摘果猎兽。”

“我是问你摘完果、猎完兽之后,又去了哪里?”

霍虓顿了顿,笑意有片刻凝结,还未来得及回答,她倒是先为他编好了藉口。

“是见到吃人虎精睡得香沉,怕她醒来饿着了,会将主意动到你头上,所以干脆下山去找些猎户,一块来捕杀那头吃人虎精,是不?”

她的思绪与他的偏差十万八千里,害他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等等——”

她将十数颗蘡薁丢向他,深紫色的果液全沾上他的肤。

“你还想狡辩?!拿蘡薁当记号,好领着人类重新寻到这处幽穴,不是吗?”锐利尖牙又露出双唇。

亏她想得到咧!霍虓哭笑不得。

见她又要扑上来咬他,他扯过湿衣,在天际划个圆弧,一收紧,牢牢将她束缚在衣裳间,动弹不得。

她失了平衡,摔进他臂弯里,正巧被他抱个满怀。

“小虎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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