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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紫剑银铛落地,谁也不曾在意。霍虓闲置的右手更方便地撑住她的后脑,迎向他的唇舌攻势,让她的怯懦挣扎化为乌有。
啸儿被他狂野的举动所震慑,猛然倒吸了口气,然而漫天乱坠的雨势淌满了她的脸蛋、鼻尖,她的用力吸气只是让微薄的空气混同雨水,呛入她的鼻问。
冰凉的雨水哽在鼻腔,带来热呛的刺痛,激得她贴在他唇间猛咳。
再狂热的欲焰也被这杀风景的咳嗽给浇灭得一干二净。
霍虓不假思索,健臂紧钳着她的腰身,虎步一迈,将她带回洞穴避雨。
“咳咳咳……”
大掌急忙为她拍背顺气。
“还好吧?”霍虓见她咳得满脸通红,不知是剧烈的猛咳导致,抑或是方才肆无忌惮的长吻令她羞赧。
“咳咳……还……咳,还好……”半晌,啸儿终于止了咳,揉揉仍有些呛意的可怜俏鼻,“你呢?”
“我没事。”他的烦躁不安已让电紫剑给吸吮得不见踪迹。或许该说,是她为他吮去了焦躁吧。霍虓摸着她的长发,笑道:“你好像一头落水虎,湿漉漉的好可怜。”
“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啸儿甩甩头,想将满头满脸的雨珠给甩干净。
“过来烤烤火,受凉可不好玩了。”霍虓朝她招招手。
“你的剑还在洞外。”啸儿提醒他。
霍虓拿起系剑的流苏绳猛力一甩,绳索如蛇般缠绕住剑柄,手腕一收,电紫剑稳稳当当地奔回他掌间。
“你的故友为什么会送你一把……蚀心之剑?”
在啸儿及霍虓为了甩干浑身水湿而恢愎虎形的同时,啸儿的疑问也顺势脱口而出。
黑亮的巨虎抖甩着全身,沾附在虎毛上的晶莹雨珠向四面八方进散,为洞穴内带来另一阵小雨,重复了好些回,霍虓才缓缓走到火堆边,趴下。
“他说,这把剑能蚀消一些虎精的凶残劣性。”他盯着火堆好半晌,仿佛透过火光,遥远地落在陈年回忆间。
“一把剑真有蚀心的灵性?”她也甩干虎毛,一并窝在他身边。
“我相信它有,否则我不会每每握着它时,所有杂乱的思绪皆化为乌有。握着它时,我的心……很平静。”
啸儿有些怀疑,恢复了人身,伸手取过电紫剑。
这柄钊,好似比她上回提举时还要沉重……是否因它负载了霍虓太多的情绪而使剑身变重?
“可我拿着时,却没有任何感觉。”她左右打量着剑,瞧不出任何异常,闭上双眼,也感觉不到任何因剑而生的灵动。
霍虓笑了笑,“兴许电紫剑会认人。”
“胡扯。”她呿声,脑袋瓜枕回霍虓浓密的墨黑虎毛上。
“我身上还湿着。”水湿的纠缠,为两人带来不甚舒适的黏腻感。
“我身上也没干透呀。”她硬是赖在他身上不肯走,耳畔紧紧贴在他心窝处,聆听一声声强而有力的生命鼓动。“霍虓,你刚刚是为了何事,心浮气躁到得靠蚀心剑来平复?”
脸颊枕贴下的虎躯有片刻的僵怔,久久,霍虓的虎嗓才回道:“只是想起了故友和他曾说过的话。”
“光想起他就会害你失控?这名故友在你心中的地位也过重了点。”她的语气有些酸醋味。
霍虓知道她产生误解,却不多费工夫解释,因为他现在有更紧要的事情等待厘清。
“啸儿,你可曾在山林里遇过一名文质彬彬、容貌清秀的男人?”
“你呀。”她直觉回道。
“我是‘虎’。”他的虎掌揉揉那颗枕得好舒服的螓首,提醒道。
“喔,那没有。”
“真的?抑或你曾遇过,而你……忘了?”霍虓顿了顿,又补充道:“是在三百多年前。”
啸儿撑开一只黄眸,又慵懒闭上。
“三百多年前,我还只是只幼虎,见着了人类不就被猎捕下山兼剥皮生吞,哪还能在这和你闲磕牙?”有丝浓浓的睡意席卷而来,她随口嘟喽着,“况且我讨厌人类你也知道,遇上了他们还得瞧瞧我当时饿不饿,若饿,我便扑食;若不饿,我决计不会与他们有任何牵扯,连打照面都嫌碍眼。”
霍虓沉思了一会儿。
是了,依啸儿的虎龄算来,三百多年前的她尚稚嫩,能否幻化为人形,甚至是否出了娘胎都很难说,更遑论她那痛恨人类的拗性子……“你娘呢?”
“我娘?”啸儿轻愕抬头。
“嗯,她可曾向你提及,她遇过人类之事?”
等待许久,始终等不到她的回应,霍虓转首看向她。
“啸儿?”睡着了吗?
只见她睁着澄黄的眸,有丝轻惶落寞地盯着跳跃焰火。
他又唤了她一声,“啸儿?”
啸儿将脸蛋更深埋在他虎毛间,嗓音有些轻颤。
“我娘娘很少同我说话,她总是哭着的。天初亮时便抱着我穿梭在山林村落间寻找,夜里独自低声饮泣,直至天明……然后又是寻找,再度哭泣,寻找、哭泣……不断重复着同样的举止……”“你娘亲,在寻找什么?”霍虓没发觉自己是屏着呼吸,等待她的答案。
“她在找……我爹。”啸儿垂着眸,教霍虓无法瞧见酝酿其间的悲,“一个负了她的男人。”
“男‘人’?”他加重最后一字。
她颔首,粉薄的唇抿了抿,似乎不怎么愿意多提,但触及他的目光,她仍继续下去。
“我不清楚那个男人的一切,只知道我娘娘为他流干了泪,为他寻遍了众多村庄,也为他受尽了折磨……外貌皮相与寻常人迥异的我们每到一处村庄,便被村人用石块驱赶,娘娘在一张张村人脸孔间寻找着她心心念念的爱人,即使她的睑上已淌满鲜血、身躯尽是被石块投掷的满满伤痕,她总是不肯放弃……然后,她又在伤心绝望中离开,继续往下一个村落寻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在寻找你爹……”霍虓感到心头一阵震颤。难道他的猜测……“直至合眼前,她仍在寻着他。即使明白人的寿命难以超过百岁,她仍不死心,寻了数百年,就为了守住她与他的承诺,真傻呵!”她轻嘲一笑。
霍虓几乎要停窒了呼吸,每一道灌入肺叶的空气都激起阵阵刺痛,宛如心头硬是给刨了一个洞。
他没料到……不,应该说,连他的故友都不曾预料到这一点——那名被辜负的女人当时是否已有妊在身!
若有妊,而那女人是道地的人类,百年光阴流逝,无论是那女人或肚中胎儿皆已作古;但若那女人是山林间任何一类的精怪,肚中胎儿的年岁应该也有啸儿这般大了吧?
“你娘可否留下任何物品给你,或曾向你提及你爹的姓名?”他的口气有丝急躁。
啸儿摇头,口气有些冷淡,“即使有,我也早将娘娘的遗物与她一并人土。至于我爹的姓名,我不知道。”
霍虓沉默许久。
霍文初,难道是你冥冥之中将我牵引到啸儿面前,要我将对你的歉疚源源本本还给她——你的女儿身上?
当真是如此吗?
“原来……你是人与虎精结合所生。”他幽幽说道。
但现下仍无法绝对地肯定啸儿与霍文初有关系,毕竟他们只是“凑巧”有着极为相似的际遇。
啸儿听出他语调中的异样,十指不自觉揪紧成结。“我是。”
霍虓猛然恢复成人形,一把钳制住正准备由他怀中再度逃离的娇躯,“为什么要退开?”
她的黄眸染上害怕,害怕他因她的半人半虎而厌恶她!就像以往她所遇见的虎群及人群!
他将她扯回怀中,重新镶嵌回缺了空似的心窝处。“你在怕什么?”
“我……”她的视线逃避着他,“我知道,无论是人或虎,向来都极度厌恶像我这种人非人、虎非虎的杂种……”而她,更害怕看到那双向来温柔的黑瞳间染上她熟悉的厌恶鄙夷!
她总是孤独的……因为虎群容不下她,她更不曾认为自己属于人类,即使她的身体里流着各半的血缘,但她,总是好孤独……“我不会。”他的拇指轻压在她贝齿陷咬的红艳下唇问,要她别再凌虐无辜唇瓣,“真正人非人、虎非虎的,是我。”
“你跟我不一样……至少你清楚自己是虎精,也很清楚自己想成为人类……可我呢?我什么都不是、什么也没有,嘴里说着自己是虎精,可我却总是幻化为人形,但化为人形的我又拥有寻常人所没有的黄瞳淡发……”连她自身都迷惑不已,不知究竟该将自己定位在哪里?
无论是人是虎,她都不知道该如何界定其中分别。
“你是虎精,记得吗?头一回见面时,你不曾犹豫、不曾迟疑,更不曾迷惑,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你是虎精。”霍虓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坚定说着。
相处短短数日,他已能了解她的心思。她太透明了,将她的情绪完整表达在脸上,无论是害怕孤独的恐惧或是排斥人类的疏离皆然。这样的她独存在深山林问,隔绝了虎群及人类的接触,然而,她本质还是偏似于虎,既然如此,他就要助她不迷惑、不存疑,别像他,变成一个“人面兽心”的……可笑!他甚至不知道该接的字汇是人,还是虎精。
“我是虎精……”她喃喃重复着他的话。
“对,而且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虎精。”他替她补上好些修饰的字眼,粗指滑过她白玉颊颐,“清澄的眼、细致的发、无瑕的脸蛋,哪里再找一只胜过你的虎精呢?”
啸儿低垂的颊边涌上两朵粉嫩红云,嘴儿在笑。“你这安慰人的词真不害臊。”
她心窝儿暖暖热热的,从没有人称赞过她异于常人的双眸、青丝及烙着陈年淤伤的脸孔,而在霍虓眼中的她竟是“漂亮的”!这让啸儿有丝小小的骄傲及大大的满足。
“我这不叫安慰,叫——”
霍虓唇畔的轻笑凝结僵硬,脑中蓦然闪过的七字成语令他愕然。
情人眼底出西施。
“叫什么?”她疑惑地觑着霍虓难得呆愣的表情,问道。
“叫实话实说呀。”霍虓干笑两声,随即又恢复以往自然的浅笑模样,“对了,明儿个我得上你娘亲的坟前膜拜兼感谢。”
“膜拜兼感谢?感谢什么?”她一头雾水。
“感谢她生了只好可爱好可爱的虎娃娃呀。”霍虓的口气是十足哄小孩的调调,不过光瞧见她花颜上漾开的稚气笑靥,他知道——哄小虎精和哄小孩的招式是可以互通的。
“明早我就带你去给我娘娘看。”啸儿喜孜孜地道。若是娘娘见着了霍虓,一定也会很喜欢他的!
※※※
薄丝细雨犹如轻鸿柳絮,和着温暖的日光,缓缓飘洒大地。
清雾朝露沾湿了一前一后跳跃在石块的虎影,点点剔透小水珠镶悬在虎毛之上,像层薄薄的衣,反照出暖日的七彩光芒。
雨水润滑的青苔石块,不利于行,却无损于林间两虎矫健的步伐。
穿梭白雾笼罩的参天巨木、嶙峋奇岩,山林里静谧得只闻虎步飞驰声,愈往深山幽林,耳畔的寂静愈是嚣狂进占。
奔驰了数刻,在前方领路的啸儿才在两棵开满黄澄澄小绒花球的树下停了脚步。
“就是这里。”
霍虓环顾四周,并末发觉任何坟墓,“这里?”
“这两棵树下。”
霍虓暗笑自己的蠢傻,难道他还以为虎精会立坟建碑、拈香烧纸钱吗?他当人类当久了,竟忽略了兽与人的差别。
“你将你娘葬在树底下?”
“不,这两棵树是我葬了娘娘后才萌芽,现在也已经长得这么高了。”恢复人身的啸儿轻轻攀附在树干上,好似倚靠着树,便倚靠着娘亲。
霍虓拈了一枝树桠细瞧,“这是相思树……”“相思树?”
“寻常来说,在这又高又寒的地带不应该会有相思子播种,除非,你娘亲下葬时曾带着相思种子,啸儿?”
“我不知道……”啸儿摇头,顿了顿又道:“我只约略记得,娘娘有一个很珍惜很珍惜的小绣囊,一直挂在脖子上,我将那个绣囊与娘娘葬在一块。”
“绣囊里头有什么?”
“娘娘从不让我瞧,我只有不小心瞄见一回,里头放了好多东西……”霍虓由怀中取出一个绣囊,将里头半块玉佩摊在掌心,“里头放着的,有没有一项是与这相仿的玉佩?”
“是有一块类似这种翠绿的东西,可我……”啸儿的回答,仍只有摇头。
她从没机会仔细瞧见娘娘每个夜里,轻捧在掌间啜泣的青翠冷玉是怎生的模样。
“你毋需露出这么抱歉的眼神,是我反应过急了。”霍虓习惯性地抚摸她的螓首,将玉佩放回绣囊,收入怀中,不再追问。
已盖棺论定,总不能再挖坟观尸吧。况且盘据在两棵茂盛相思树下的根茎恐怕层层纠缠,以尸身为春泥,要想挖坟必得砍了两棵相思树,如此一来,他岂不是辜负了一对有情人在前,又扰乱安详的相思魂魄在后?
“啸儿。”霍虓朝她露出招牌笑容,“你知道吗?人呢,通常会在过世的亲人坟前立上墓碑,还会祭拜些素果鲜花以悼亡灵。”
她眨眨眼,对于霍虓话题转变之神速,有些追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