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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知县暗暗佩服吕蒙正,一个堂堂的新状元,竟然放下了架子,穿着位列末流的商贾衣衫,在大街小巷寻访。
吕蒙正化名吕睁,自称京城来的书画商人,带着两个仆从,一个自己的书童,另一个是县衙的便衣捕头张四儿,悠闲自得地在汉中平原腹地,八百里秦川的门户华阴县城游逛,遇到当铺,书斋一个不少地进去盘桓寒暄,转眼已经逛了四五天,却一点眉目也没有。
书童吕化嘟囔着嘴:“老爷。。。今天还转字画店啊?就。。不能歇息一天?”“小子,想偷懒?字画店才有线索。。当初不就是写状子和麦客们换得钱?字画自然要卖进字画店。”吕蒙正解释,停了片刻,看见吕化和张四儿耷拉着的脸,笑笑说:“好吧。。。今天休息半天,到海棠楼去小酌一杯,老爷我请客”吕化和张四儿对望一眼,兴奋地合不拢嘴。
海棠楼是华阴的文人骚客最喜欢的一座酒楼,坐落在骊山脚下,华清池畔的南曲坊,到海棠楼要走一条青石板路,两旁的梧桐树又高又大,蒲扇样的叶子,在夏季的时候互相遮掩,路上清凉无比。曲径深处,临水一座三层黑色木楼,白粉涂墙,重檐斗拱,气势恢宏,具有明显的晚唐风格,更难得的是,登楼远眺,终南山清晰可见,夏季郁郁葱葱,冬季皑皑白雪,成就了汉中八景中的两景:华清秋月和终南堆雪。本来就是盛唐故都的长安郡,能吟诗作赋的人比比皆是,无数文人骚客登楼赋诗饮酒,颇具太白遗风。此楼名为“海棠楼”也是取自唐诗中的“海棠风外独沾巾,襟袖无端惹蜀尘。和暖又逢挑菜日,寂寥未是探花人。”
今天恰逢集市,吕蒙正负着手慢慢踱步,显得悠闲自得,海棠楼果然幽静宜人,临近了,才略见寥寥数个摆摊卖货的,比起南曲坊外熙熙攘攘的集市是天壤之别。
汉水上一艘外表装饰极其普通的民船,里面檀香阵阵,金兽轻烟,考究的红木案几上冒着热气的极品剑南川茶,发出馥郁的芬芳。茶的主人却丝毫顾不上品茗,而是低声娓娓而谈。“陛下,依臣看,吕状元足智多谋,他做钦差,一定能把杨景找到。”普通儒生打扮的皇帝冷哼一声:“但愿如此,杨景就象一块试金石,既试佘御勋和地方官的衷心,也试吕蒙正的才情”
六郎挑了一担酒,缓缓朝着县城城门走去,他心想着,卖掉这两桶,可以够十天半月的开销。六郎挑着两桶酒来到华阴县的南门,准备在这里每天早上的集市卖掉。没走到城门就看见排成两行的长达一里的队,似乎都是早起出城的百姓。六郎走过去就听见大家的抱怨:“唉,人家天波杨府的公子哪能上咱这穷乡僻壤?皇榜贴在这里,每天出城还要拉过去对脸。这把什么事都耽误了”“可不是,俺真后悔没托生成女人!”“嘿嘿,你托生成女人怕也比不上画影图形上的公子,人家那才叫潘安之貌,要不咋叫大宋第一美男子?呵呵,闺女们都说嫁郎就嫁杨六郎呢!”“喂,老弟,你说的这是汴梁保卫战的时候,后来。。嘻嘻,你不知道,杨六郎在汴梁被游了两次街。。那个。。哈,要是我,也会躲起来,太丢人了”
六郎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不用到城门口去了,他已经猜到那会是什么样的皇榜!
吕蒙正信步走进海棠楼的花厅走道,两旁寥寥数个摆摊的小贩一见有人过来,立刻扯开嗓子吆喝起来,兜售花生米,小酱菜之类的东西。吕蒙正无目的地一瞥,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蹲在角落里的小贩。那小贩看上去身材高挑,但是蜷缩在墙角,身上衣衫虽然破旧,但是洗得干干净净,头上一顶大大的破草帽低低遮住眼眉,让人看不清面孔。他静静地蹲着,面前摆放着两个小酒坛,看来是卖酒的,与众不同的是他一声不吭,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大声吆喝叫卖。小二见有客人来,忙不迭地下楼招呼,抬眼看见吕蒙正衣着像是个商人,但是举手投足十分儒雅,便不无殷勤地说:“客官,是请楼上雅座呢?还是在大堂小酌?”吕蒙正本来就是想歇脚儿,看看大堂也还干净,正想说就在大堂吧,小二是个极其机灵的人,眼见吕蒙正目光所指是在楼下散客的大堂,立刻说:“客官,看您也是读书识字的,不妨上楼上雅座,读书人都去那里,不少人留下墨宝,吟诗作赋,如果诗酒不尽兴还可以叫上个把弹唱的女子。我们这里有牡丹园的姑娘们随时应召。。
雅间果然雅致,四壁是用暗花的壁纸帖就,上面悬挂不少名人,字画还有很多诗词歌赋,宽大的窗子,推开窗格就可见远处在云雾朦胧中的终南山,让人心旷神怡。红木镂花方桌上一只胆瓶,里面插着一簇红梅,相当的应时应景。屋角的铜兽熏炉里不时飘出淡淡的清香。光看这摆设陈列,就知道这海棠楼的主人品位不低
吕蒙正一边品茶,一边看着窗外秋色浓郁的终南山,心中揣摩,这个杨景会到哪里去呢?
“空庭昨夜秋风起,吹无尽,青愁几许?朱鸟衔环,相思望无际,横山断,重关翠。
锦书长,珠泪细,更难道,深情怎寄?辜负良辰美景,繁华地,任凭心憔悴!”
忽然入耳一阵哀怨凄婉的歌声,字字如珠玉,让吕蒙正不由得心头一震。“小二,那是谁在唱?”“噢,是牡丹楼新来的一位小娘子,整天在这里寻找主顾,看她可怜,也不好撵她。。老爷您有兴趣?赏她几个铜板也算积德,帮我们打发她。。”吕蒙正挥挥手:“去叫她来”
时间不大,门口来了一个俏丽的身影,一身白衣,摇曳缥缈,远远看去宛若出水荷花。走到近前,那女子低头裣衽,款款而福:“老爷。。”
吕蒙正使了个眼色,小厮吕化拉住店小二往外走,同时掏出一块碎银:“我们老爷要静静,去挡住这个包间的甬道,任何人不得进来”小二唯唯诺诺地退下,临走时瞟了一眼吕蒙正,心中暗笑;这个老爷风liu得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姓班。。。小字茹儿”
“你怎么会唱杨六将军这首清平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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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更新时间2008…7…29 11:05:34 字数:3526
吕蒙正使了个眼色,小厮吕化拉住店小二往外走,同时掏出一块碎银:“我们老爷要静静,去挡住这个包间的甬道,任何人不得进来”小二唯唯诺诺地退下,临走时瞟了一眼吕蒙正,心中暗笑;这个老爷风liu得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姓班。。。小字茹儿”
“你怎么会唱杨六将军这首清平月?”
班茹儿抬起头来,目光直视吕蒙正,让他大吃一惊,这女子长得真是绝世容颜!高鼻朗目,肤白如雪,颇有些异域波斯美女的姿容,吕蒙正不由得看得出神,心中暗想:都说翌祥郡主乃大宋第一美人,可惜无缘相见,不能比较。
“吕大人,既然知道这首词是六将军所做,怕是也猜得到民女是谁了吧?”
珠玉落盘般的声音让吕蒙正从痴迷中清醒过来,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马上厉声问道:“你莫非是那个什么花魁班婕纾?既是平康女子,怎的自称民女?你如何知道本官姓吕?”
“吕大人不愧为新科状元,思路敏锐。。民女本来就不是风尘中人,所有那些不过是我们湛泸宝剑的剑鞘。。。实话告诉你,自打你一出京师,班茹儿就乔装潜入牡丹园,天天在各酒肆茶楼游荡,不过是为了谋求见大人一面,今天我们的线人说你吕大人来了海棠楼,这才专程等候在此。”
“你。。。”吕蒙正张口结舌,心里惊诧湛泸营的厉害,
班茹儿看到他这模样,淡淡笑:“吕大人,我们也在寻找杨六公子。这样我们不妨联手。大人以为六公子为何躲躲藏藏不肯回京?”
“这个。。怕是因为汴梁受辱,觉得颜面扫地。。”
“吕大人!你真是小看了六公子,大人是状元公,自然知道李义山的名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六公子以天下为先,干做春蚕蜡炬,风雨一肩!莫说紫袍玉带,就是名登麒麟阁,他又如何稀罕?如此胸襟坦荡之人,怎么会在乎那些侮辱?尽管当朝对他惨绝人寰,既然胸怀四野,志在苍生,他不会就此遁世!”说到这里,班茹儿停了停,一双美目越过窗棱,直视远处连绵不断的秦岭。。。
吕蒙正摒气吞声地听着。“六公子律己极严,说白了,一身傲骨。他外表平和,内心骄傲,容不得自己的行为有错!这就是结症!事实是他。。不能原谅自己一时的失误。”
“那。。依姑娘高见,如何才能挽回?这个难办。。以前在汴梁毁掉的名声,圣上可以下旨挽回,他自己的错误,没人能够纠正。”吕蒙正已经对眼前这个绝色女子完全佩服。
“这就是民女找大人的原因。。事实是,我们湛泸营已经拿到了一样东西,想请大人转交两个人”班茹儿又停了一下,接着说:“这个请大人面呈官家和杨业将军!”
吕蒙正接过那红绸包裹的一卷羊皮,才发现上面是契丹文字,旁边的纸上是用炭笔注释的汉字翻译,看了几页,吕蒙正大叫“这是大辽长公主玫古的日志!”
急速把那羊皮卷翻阅完毕,吕蒙正愣了半晌,叹了口气:“六公子冤枉至此,怎么不肯明说?官家倒也罢了,为什么连杨老将军也。。。蒙在鼓里?你们怎么得到这个日志的?”班茹儿道:”自然是我们湛泸宝剑的头领亲自出马。。。才弄到这个。。。至于杨老将军,六少爷不肯说给他缘由,必定有缘故。。。不管怎么说,我们湛泸营的人不能看着六将军身心交瘁,备受折磨。”
“班姑娘的意思是要本官为六将军洗清冤枉?这个不难,本官立刻派人把这些密扎送交刑部查验,然后启奏圣上。”吕蒙正眉头一皱,盯着班蕊儿说:“明人不说暗话,姑娘神通广大,本官不信你不知六将军下落。如果知道,还望姑娘不吝赐教,本官感激不尽“说罢,起身一揖。班蕊儿叹气道:”吕大人,实话跟您说,如果我知道六将军在哪儿,一定不会来见你,我会好好伺候他,让他早日恢复身体。。“班蕊儿说完,立刻起身,低头下楼,隐隐看见她粉面羞红。
吕蒙正起身跟着下楼,哪料到班蕊儿走得极快,下楼就不见踪影了。他正悻悻然,冲耳一阵吵杂:”你赔。。你赔我字!“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刚才角落里那个安静的卖酒青年,正低着头,脚边一个酒坛翻了,他身边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手里拎着一个湿漉漉的卷轴,看样子刚才走路撞倒了卖酒小贩挑着的酒坛,弄湿了那幅字画。“你知道这是什么字幅么?这是杨六公子的真迹!现在绝版了,价值连城!你。。跟我见官去!”
吕蒙正一听,立刻走了过来,上下打量那个书生:“这位公子,你说你这条幅是杨六公子真迹?你从哪里得来?”“我父亲进京述职,官家赏赐的!”
六郎浑身发冷,蜷缩在茅屋的草垛旁瑟瑟发抖,已经半个月了,天气越来越冷,为了躲避搜索的官兵,藏在这终南山的山坳里,日子实在是难熬。他环顾四周,米面都所盛不多了,只好冒险挑上一担柴火下山去卖,但求不要遇上钦差和官兵。好歹再熬一些日子,也许他们就会兴趣大减,自己撤兵。
皇帝低声地问:“这么说,杨景确实在此地,可能是逃入了终南山中?”吕蒙正点点头。“哼,他无非是对朕心存怨恨,吕爱卿你也知道,那次汴梁游街是开封府尹毛糙行事,并非朕之本意。这事好办,明日朕传旨意,把当年羞辱过他的狱吏刑卒一律处死,黄国臣押入天牢待审,把那些恶吏带到这里来,当着他的面处斩”吕蒙正皱皱眉“陛下,臣以为,杨景之所以不肯回朝,不光是因为被羞辱,可能有很大成分是因为悔恨。”
“不就是那个所谓和大辽公主苟且之事么?刑部的检验已经出来了,羊皮卷确实不是伪托之物。其实朕从没有认为杨延昭会是那种人,杏花也许是个巧合,退一万步,就是和那个什么玫古公主有过鱼水之欢,那又如何?少年人嘛,一日看尽百里花,有什么大不了的。像延昭这样的英俊人才,女人不动心倒是奇怪了。”皇帝呷了口香茶,微笑着说。
“陛下圣明”吕蒙正躬身说,脊背一阵阵凉气往头顶上冒。“刑部黄大人也做得太过火了”
“呵呵,呈功,黄国臣并没全错。”皇帝亲切地叫着吕蒙正的字说。“杨景文才武略,盖世无双,别说他父兄难望其项背,就是遍观天下,大辽大宋,无出其右者。人哪,有才就会傲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