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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她长大,等着这一天。
蝶儿倒没有真的生气,她也隐约地明白季芝华的一番苦心。她知道姑姑待她极好,她因练功,身上时有青紫瘀伤,姑姑心疼得好像这伤长在了自己的身上!特意为她调制了玉肌凝香膏、并亲手为她涂抹在伤上;她偶感风寒、稍有不适,姑姑就来嘘寒问暖,为她把脉开方、亲手煎药喂她吃下;为了提高她的武功造诣,姑姑面传身授,教她外调筋骨、内调气息,辅以药物,使她的功夫提升很快。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有时候,蝶儿恍惚觉得姑姑就像娘亲似的,而娘亲的容貌似乎就像姑姑一样。
所以,蝶儿才没有为这件事烦恼,要学的东西太多,这个不行,还有其他的不是?平时,只要夏珏在府里,蝶儿总是和他一起读书练功。夏珏若早朝未归,蝶儿最乐意地就是到绿云阁里黏着姑姑,问东问西,把季芝华哄得甚是开心。
季芝华最初的戒备之心,竟在女孩子的芙蓉笑靥下,渐渐地渐渐地淡了。要说这世上季芝华在意的人,本就很少、屈指可数,珏儿、瑛儿自不必说,再有就是师兄仲达,若再有就是这个珍儿了。珏儿喜欢她,女孩子又乖巧,将来就让珏儿纳了她就是。
而且,季芝华冷眼旁观,发现珍儿行事决不做作,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爱恨分明、不善圆滑,且心地善良、同情弱小。珍儿在王府之中的地位着实特殊,王府中人谁不对她另眼相看?但珍儿任是对谁都温婉有礼、敦厚柔顺。这样一个人儿,是断不会存了害人的心的!况且,夏珏与珍儿两人日日在一起,越发地情投意合起来。于是季芝华终于放下心来。
那日她于院子里在一只蟾蜍身上试药,将蟾蜍药翻,恰被来寻她的珍儿看到。女孩子吃惊不小:〃姑姑,这蛤蟆怎么啦?它的肚子怎么翻过来啦?它身上流了很多白沫沫!〃
季芝华一哂:〃珍儿小心了,这蛤蟆是云南毒蚧本就有毒,我拿来制毒、试毒用的。〃
女孩子登时睁大了眼睛:〃姑姑还会弄毒吗?珍儿以为只有那些江湖术士才会弄毒呢。〃
季芝华不禁好笑:〃姑姑的毒术可比那些江湖术士强多了。〃
〃那,姑姑教珍儿好不好?〃女孩子流转水波,大眼眨啊眨的。
季芝华知道被珍儿撞见了,肯定难缠,想了一想,正色道:〃珍儿,你若想学,姑姑便教你,只是你要应姑姑一件事。〃
〃嗯,姑姑请讲。〃
〃毒术乃江湖绝学,它源于医术又有别于医术。我师父青松道长在医术药理及毒术上的造诣极深,我也只是学了些皮毛。而我师尊的本意,制毒是为了克毒,最终是为了治毒救人,即毒术源于医术再还于医术。你若想学,便要发誓,绝不可以毒术害人!否则……〃
〃嗯,珍儿发誓,绝不会用毒术害人,若有违此誓,定遭天谴!〃女孩子不等季芝华说完,便立了誓。
季芝华一笑:〃姑姑信你!〃
〃呃,姑姑,珍儿现在只想把这只蛤蟆救活,我见它翻着肚皮实在可怜。姑姑你教我配制解药可好?〃
〃好!好!〃
于是蝶儿又学了一样本事。她本就聪颖,加上喜欢探究钻研,又觉得制毒解毒实在有趣,学得自然格外上心,竟从季芝华这里将此术发扬光大。会了这项本事可不得了!光是配个迷魂药吧,内服的蝶儿起个名字叫〃醉魂飞〃,外用的蝶儿叫它〃和风笑〃。
一日,夏珏不在,蝶儿一人在竹林里练剑,偏巧铁鹰和铁鹗过来。女孩子一时兴起,先含了解药,又站在上风向,轻轻扬了点〃和风笑〃,只见两个大汉瞬间软绵绵地倒下。蝶儿跑去一看,两人看似神志不清,可怎么还睁着眼、眼珠咕噜噜不停地转呀?蝶儿又想笑、又觉得自己不对,想了想,反正待会他们自己也会醒,还是不要喂解药了吧。于是收了宝剑,跑去找姑姑坦白,只说自己贪玩,把铁鹰两人迷翻了。
季芝华先是一愣,随后摇头道:〃以后不可胡为。〃
女孩子赶紧不住地点头:〃没有下次了。〃
季芝华实在忍不住笑,想着自己年少那会儿,也跟珍儿一样呢!
其实,不能不说季芝华糊涂!她既要防着珍儿,就不应把这制毒、用毒、克毒、攻毒之术传授给她。难道用毒害人不比点穴来的容易吗?只是,季芝华当真被女孩子迷糊的很深,就如同她那宝贝甥儿夏珏一般。但这可不是女孩子的错,谁让她天生一副秀美的姿容,兼之讨喜的脾性和甜甜的小嘴呢。
当天晚上,女孩子被叫到了德馨轩。进得轩里,见夏珏背门而立:〃师兄,你找珍儿有事?〃
夏珏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孩子:〃过来!〃
〃怎么了,师兄?〃女孩子一脸戒备。
〃今天竹林里是怎么回事?〃夏珏神色一凛、语带威严。
〃哦,嗯,这个,铁鹰大哥告状啦?珍儿不是有意的,下回不拿人试药了,珍儿知错了。〃女孩子心虚地低下头去。
〃这种手段实属卑劣,姨母怎么教你这些,以后不许使了。记住了!〃
女孩子老实地点头:〃记住了,记住了,以后珍儿不对自家人用就是了。〃
唉,这个珍儿!夏珏也不禁好笑。今日太妃做寿,宫中赐了果品点心,他着铁鹰、铁鹗去叫珍儿来吃,谁料人去了半天不归,也见不着珍儿的影子。等铁虎找到了竹林,那两人刚从地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辨不清东西南北。回来一说,夏珏就猜了个八九。知道珍儿必是躲到绿云阁去了,一直等着她回来,等得心里的气都冲到了头顶。
现在人回来了,他的气也莫名地消了。夏珏指了指几案上的食盒:〃宫里赐的,拿去吃吧。〃
女孩子感激地冲他笑笑,抱了食盒就往外走。
〃珍儿!〃
诧异回眸:〃怎么,师兄?〃
〃没什么,去吧。〃
〃嗯。〃
夏珏看着女孩子的背影,轻轻摇头:珍儿,你什么时候长大?
…
第二十三章 经年
几经春秋、几易寒暑,斗转星移,一晃经年。女孩子已是婷婷袅袅、豆蔻年华,细细算来,离开家乡已将尽七年。
立于莲池中央的滴翠亭上,望着一池翠芰粉荷,珍儿粼粼如清潭的水眸渐渐涌上烟波。七年了,已经七年了,离别了故土,流落在异乡。而今即使是在梦中,她也不记得家乡的景色了。梅园、水榭、莲池、回廊,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遥远,遥远到再也入不了她的梦,就像九子连云山中的雾,摸不到、看不清,飘渺恍惚,化为虚无。
珍儿、蝶儿、蝶儿、珍儿,亦分不清,谁又是假、谁才是真?女孩子现在已经很少想起蝶儿这个名字。事实上,她已经以为自己就是珍儿了。她似乎本就没有姓氏、没有宗族、没有根基,似乎这王府才是她惟一的栖身之所。
只是,偶然的,在梦中,她又看见了在春风十里、碧波潋滟的江边青石小径上,一个俊秀挺拔的少年执着一个粉嫩可爱的幼女,在雾雨烟朦中迤逦前行。但她再也看不清少年的脸庞,再也忆不起少年的容颜。唯有那句话时常回响:等你及笄之时我定会着大红花轿回来迎娶你,你一定要等着我,一定!
一定吗?一定吗?这个世上,有什么是不会变的?有吗?有吗?
珍儿喃喃地低语:〃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天地没有变,变得是人心。她变了,她不再是蝶儿了,蝶儿这个名字也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嘴中,也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记忆里了。
只是,有时,夜深人静,她会忽然从睡梦中惊醒,碧浪亭上少年落寞的背影刺痛了她的心。很痛、很痛。为什么?为什么?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还会令她心痛?她早就忘了他,早就不记得他,早就不是他的蝶儿。为什么?为什么?她还会痛,痛切心扉!
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就不会痛了。不想了,再也不想了,我是珍儿,我是珍儿,蝶儿已经死了。如今这个世上只有珍儿了。
珍儿放眼望去,王府真的很美。暖日和风香不尽,伸枝展叶碧无穷。一晃经年。梅花落了杏花新,紫英谢了芙蕖开,之后又将是菊气入新秋了。
〃珍儿、珍儿!〃碧儿远远地唤她,女孩子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在这里!〃
只见碧儿气喘吁吁地跑来:〃到处找不着你,都急死了!〃忽地碧儿觉得不对劲,怎么珍儿眼睛微微泛红呢?
〃珍儿,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和碧儿说说,别闷在心里。〃碧儿真的担心,珍儿现在长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秀美娇柔,只是为什么话不如小时候多、笑也不如小时候粲呢?
〃没什么,只是刚刚迷了眼。姐姐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呀?〃
碧儿含笑道:〃还不是王爷回府,急着要你去。〃
珍儿脸上淡淡的:〃哦,我知道了。姐姐先去吧,我这就来。〃
〃可是,可是,好吧。只是珍儿,别让王爷着急!〃碧儿叹了口气,闷闷地先走了,
珍儿望着碧儿的背影,有些惆怅。夏珏找她不会有什么急事,他只是希望一回府就能见到她罢了。珍儿现在对夏珏有种难言地感觉,见不到时,满心的想念,可人回来时,她又想要逃开。
不知从何时开始,珍儿竟对夏珏生出怕来,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想到夏珏看着自己的目光,珍儿竟感觉芒刺在背,那里面满是炽烈的火焰,似乎会将她灼伤一般、她想躲,却又躲无可躲。她能感觉到夏珏周身那灼热的浓烈气息,每每他接近她时,这种气息就席卷而来,令她害怕、令她窒息、令她想要逃开。
她已不是懵懵懂懂、不明事理的小女娃。她现在已经清楚地知道夏珏想要的是什么。无论人前人后,夏珏从不隐藏他注视她的灼热的目光。所有人都明白那目光里蕴含的意思,蝶儿也已明白。师父、姑姑、碧儿、铁鹰、铁狼等侍卫都心如明镜,他们以为霁王纳了她只是早晚的事了。而他们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瑞王夏瑛更是毫不忌讳,一日见他们二人在一起,竟放浪不羁、出言轻佻:〃五哥,你什么时候把你的小师妹收到房中?这么个美人,你还在等什么?须知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再犹豫,小弟我可要……〃在夏珏阴翳的眼神下,夏瑛聪明地选择闭嘴。但她已是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了。
蝶儿躲着夏珏,只要能躲开就尽量躲着。早起,她不去孔武堂练功了,而是躲到竹林去舞剑。夏珏寻来,她只说是竹林气息清新自己喜欢。可当夏珏也到竹林晨练时,她又找了借口跑到别处。
几回之后,夏珏心中了然!他如何能允许她躲着她!于是,他冷下脸来,令她到德馨轩中伺候。到了轩里,夏珏只是斜倚在榻上品茗、熏香,令碧儿等人将他精心侍弄的花卉端来欣赏。夏珏并没有过多难为她,只让她站在一旁不理不睬。但这种静默越发让珍儿尴尬、越发令珍儿不安。几天下来,珍儿自己跑回孔武堂练功、且乖乖地跟着夏珏身边。于是,夏珏也不再提让她到轩中伺候的事了。
她躲不开!珍儿知道,只要她在这王府中,她就躲不开。那么,离开?当这个念头出现在珍儿心中时,珍儿被吓住了。离开?离开!她初进王府时便暗暗发誓,她会离开,等到她长大,等到她变的强大,她便离开。但这些年来,这个想法竟然被她遗忘了,忘得那么彻底。以至于当这个念头重新闪现时,她竟害怕了。
离开吗?离开吗?她将去哪儿呢?女孩子睁大如深潭的黑眸望着天空,她的眼中尽是迷茫、再不似过去那般如星辰般璀璨。心迷失了,她没有方向。不知归宿在何方。
她舍不得师父、舍不得姑姑、舍不得铁鹰、铁狼、铁虎等兄弟、舍不得碧儿、舍不得、舍不得、更舍不得夏珏。他对她的好,她全知道!她怎么能不知道呢?她以奴仆的身份入了王府,但他从没有让她受过一点苦,也从没有委屈过她。
因了夏珏,她得以拜名师学艺;因了夏珏,她得到了姑姑如慈母般的疼爱;因了夏珏,她得以锦衣玉食;因了夏珏,她受到照顾得到尊重……但她也知道了她所受到的尊重意味着什么,她因此又感到有些悲伤、有些苦恼、有些屈辱。
她不是不喜欢夏珏。事实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成了夏珏的一个尾巴。只要可以,夏珏到哪都会带着她,而她,也总是愿意跟着他,嘴里不停地唤着:〃师兄!你在哪?师兄!等等我!〃
望着满池的荷花潋滟,珍儿嘴角轻扬,芙蓉笑靥如痴如幻。那时候,是她最快乐、最无忧的日子。那时候,她毫无疑忌,任夏珏牵着她的小手,在王府的梅园、杏林、竹院中行走,她开开心心、欢欢喜喜地跟在夏珏身边,向他请教武功、向他学习技艺,而夏珏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倾囊而授。
他是她的师父、她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