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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辉刚刚在跟我称赞你,说你越来越活泼美丽。他还要我不能告诉你。”
“曼光……”薛明辉没想到她竟这么说,一时反应不过来。
江曼光微微笑着,摆摆手说:“你们慢慢聊,我先过去了。”快步摆脱了他们,暗中轻轻吁口气。
饭桌那边,温纯纯早已把碗筷摆妥。吃饭的时候,她刻意避开薛明辉,挨着小南坐。
“曼光,刚刚你妈说,你把工作辞了,真的吗?”席茂文一边体贴地替温纯纯夹菜,一边关心地问。
江曼光望了温纯纯一眼,含糊地点头。
“为什么?工作不顺意吗?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席茂文以父亲的立场在关心,但江曼光对这样的关心却不习惯。又含糊说:
“也没有,只是想休息一阵子而已。”
“这样啊。休息一下也好,别太累了。不过,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暂时先到‘香堤’帮忙。其他的,慢慢再打算,反正也不急。”
“这件事我刚刚也听你妈说了。你能到‘香堤’帮忙,那是最好的。你妈一个人照顾那家店,我怕她太劳累,一直要她把店收起来,别那么辛苦,她就是不听。现在有你帮忙,我就放心了。不过,呃,我有个朋友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负责人,需要一些懂得美工的人才,要不要我帮你说说看……”
“不用了,茂叔。谢谢你。”江曼光明白他的意思,摇头说:“暂时我还不想到公司上班,想先偷懒一下。等过一阵子,有需要的话,再麻烦茂叔。”但怕太拂逆席茂文的好意,又加了一句但书。
“这样啊……那好吧。”席茂文说:“先休息一阵子也好。不过,如果你有意再上班的话,随时告诉茂叔,茂叔会帮你安排,不必客气。”
“我不会客气,谢谢茂叔。”她微笑又微笑。
就这样,谈谈说说吃吃笑笑,一顿饭吃了快两个钟头才结束。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直吃得她冒冷汗。
饭后,席茂文体贴地要帮忙收拾碗筷,温纯纯硬推开他说:“不用了,你还是帮我带着小南。”硬将他和怡美及薛明辉赶到客厅。
“我来帮忙吧。”江曼光卷起袖子,对母亲笑了一下,敏捷地将碗筷收拾好端到厨房。
“不用了,曼光……”
“不必跟我客气,妈,反正我又不是客人。”
“你真的这样以为就好,我就怕你当自己是客人。”温纯纯带着意味地看看女儿。
江曼光笑笑地没有答腔,把洗好的碗盘递给温纯纯擦干。宁馨的气氛让温纯纯想起遥远以前的岁月,缅怀说:“我们母女好久没有像这样一起洗碗擦盘子了,时间过得真快,那时你还只是个青涩的小女孩,现在却变成妩媚的小女人了。”
“有吗?我一点都不觉得。”
“这种变化,自己有时是不自觉的。不过,你那个鲁莽粗心的个性可要改一改。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老是像个小孩子似地莽莽撞撞。看看怡美,她比你稳重多了。”
“是,是。”江曼光恭敬地点头服从母亲大人的训示。母女两相视笑起来。笑歇,她轻声说:“怡美的气色看起来很好,身体状况好像不错,比以前有活力多了。”
“是啊,她现在身体相当健康。以前动不动就感冒咳嗽,现在都不会了,整个人脱胎换骨似。而且,她和明辉的感情也一直很稳定,没什么需要我操心。”
“那就好。”她把最后一个盘子洗净,开始清洗抹布。“对了,妈,雪碧说想跟你学怎么煮咖啡,希望你教教她。”
“好啊,妈很乐意。你跟她说,随时欢迎她来。”温纯纯顿时像小女孩似的显得很高兴。
“不过,雪碧那个人耐不住性子,常常只有三分钟热度,你要对她严一点。”她半开玩笑。
温纯纯笑白了她一眼,说:“你还敢说,你自己不也一样,而且又任性。”
“我知道,我会改进的。”
“这是你自己说的喔,可别又忘了。”温纯纯喜悦地看着女儿,觉得很贴心。
“我会牢牢记着的。”她比个遵命的手势。笑容一敛,放低声音说:“还有件事,妈,我不在时,爸在我电话答录机里留了话。总公司派他到日本的事已经确定,下个月他就会飞到东京就职,但在那之前,他会先转道来台湾。”
“是吗?”
“妈,如果爸回来了,你方不方便跟他见面?爸说,想见见你。”
“他真的这么说?”温纯纯说:“那是当然的,又不是仇人。”
“他是担心茂叔……他怕你不方便。”
“你爸啊,样样粗心鲁莽,偏偏就是对这种事小心敏感。真不该说他还是赞美他。”
“爸是想,你有你的立场,他总不能太一厢情愿……”
“好了,我又不是在埋怨他,你不必一迳替他说话。”温纯纯笑着拍拍江曼光的肩膀。
江曼光耸个肩,像是无所谓。客厅中传来小南和席茂文追逐玩乐的笑声,温纯纯脸上立刻发散出一种珍珠般的光辉,对江曼光比个手势,离开厨房加入那个甜蜜的家庭里。
剩下江曼光一个人独自在厨房,听着厨房外一波一波袭来的欢闹声。她抬头望着窗玻璃中的自己,卸下僵了一晚的笑脸。
※※※※
第六章
男人的工作像打仗。为了新案子的推出,杨耀马不停蹄,片刻都不松懈。忙了一上午后,连中饭都没吃,一踏进办公室,便交代秘书说:
“叫张副理过来。”跟着公事包一甩,整个人便陷在办公桌前,埋入卷宗里。
张副理很快敲门进来。他将文件一丢,靠着椅背问:
“跟地主交涉得怎么样了?”
“都谈妥了。”张副理声音里有种“搞定”的得意,却又不敢太放肆。“每户追加百分之五的预算。合计约比原来估算的多出一千六百万,在我们假定金额的下限之内。”
“很好。”杨耀表情没妥,又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动工?”
“下个星期就可以开始拆除整地的工作。”张副理吞口口水,不等他再问,主动又报告说:“关于案子的规划设计,我已经跟‘李景原’接治过,对方会安排时间过来一趟。至于广告销售,原则上还是委托‘金城广告’……”
“这不是几千万的小case,而是几十亿的大案子,‘金城’行吗?”杨耀抬起如剑的眉,似乎对广告商有意见。
张副理处变不惊,解释说:“我们跟‘金城’合作很久了,‘金城’规模虽然不大,但却是房地产广告的老手,经验够,市场敏锐度也足。和他们合作的案子,销售情况都十分理想,通常在预售时订购率就可达百分之七千以上。”
“我懂了。”杨耀像雕像的脸仍然如雕像没变化。“让企划部跟他们沟通,尽早提出企划来。好了,没事了,你去做你的吧。”
张副理恭敬鞠个躬,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杨耀拿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很累的样子。
“总经理,总经理夫人电话找你。”秘书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
他眉眼一锁,语调平板说:“告诉她我不在。”
“可是,总经理夫人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告诉她我不在。”他不耐烦地打断秘书的话。
秘书噤声了,不敢再啰唆,办公室又恢复一片死寂。他往后一仰,重重靠在椅子上,一边松开领带。结婚后他老是有种窒息的感觉——不,更早以前,从他得到他父亲第一次的称赞开始,他就老觉得呼吸不过来,像被什么掐住脖子似。
他转头望向窗外,霞光正从远处的天空溢来。夕阳吗?他吁口气。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夕阳,看到那种澄紫色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慢慢要变蓝。大楼外,那低低矮矮的人间,亮起了一盏盏的明灯。夜气如烟,透明得仿佛带一点寒沁。他起身走到落地玻璃墙前。眼目下的人间,起起伏伏,挺有夜归的人。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反反覆覆;人与人是那样的不相干,每个人注定都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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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在了。
柯倩妮放下电话,美丽的容颜不禁有几分哀怨。
一星期以来,杨耀每天天一亮就出门,晚上则不过半夜不回家,夫妻间别说谈话连见个面都比登天还困难。她打了好几通电话到公司找他,不是外出就是开会中,她盼啊盼,就是盼不到他一通回电。
杨耀这么的冷淡,让她不禁想念起杨照的温柔。以前,只要她感到寂寞,杨照随时都会放下他手边的事情,再忙再累,时间再晚也会赶到她身旁,细心呵护她柔弱的情感。她是那样的娇嫩,理所当然需要小心的呵护。但杨耀的态度,却像完成了件任务似,任务一完,就将她搁在一旁,再也不闻不问。
这让她受不了,觉得是那般地委屈。女人像花朵,需要被小心地捧在手心上呵护,不断地嘘寒问暖。杨耀太冷淡了,她每天独守空闺,感觉好无依。
甚至,她有一丝后悔没有和杨照一起去意大利。她多想浪漫地漫步在充满异国风味的街道上,确切感受意大利热情的阳光,优雅地坐在露天咖啡座上,慢慢地啜饮充满意大利风味的香醇咖啡。她还想去威尼斯坐渡船,去佛罗伦斯看落日;还有米兰的时装,那不勒斯美丽湛蓝的地中海岸。
但她什么都无法做,每天都是孤单的一个人。她多想有人陪伴,有人可以让她依偎。
“倩妮,倩妮。”杨太太敲门进房,打扮得很整齐,像是准备出门。
“你要出门吗?妈。”柯倩妮勉强打起精神。
“欸,马太太她们邀我去打牌,不去不好意思。”杨太太态度显得很轻松。丈夫和儿子们搬出去的搬出去、工作忙的工作忙。没人有空理她;到她这个年纪,也只有自己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她交代说:“我会晚一点才回来,不在家里吃饭了。”
“我知道了。”
杨太太看看柯倩妮,似乎觉得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过意不去,体谅说:“你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可以找个朋友一起逛逛街,别老是闷在家里。”停顿一下,按着说:“阿耀这阵子工作比较忙,不能常陪你,你要体谅一些。等过些时候,他工作比较不紧了,我会让他好好补偿你。”
“没关系的,妈,工作比较重要嘛。”柯倩妮勉强堆着笑。婆婆都这么说了,她心里即使幽怨,也不能说。
“那我走了。”杨太太看她那么懂事,称心地拍拍她的手。
“妈慢走。”
柯倩妮一脸心满意足,带着笑容,送杨太太出门。可杨太太车子一跑远,她脸上的笑容和满足立刻碎成碎片哗啦的掉下来,幽怨的表情写满了寂寞孤单。
花容月貌为谁妍?没有人在她身旁陪伴她、呵护她的话,孤单一个人逛街有什么意义呢?
她抱住双臂,落落寡欢地倚在门前。
据说,咖啡是始源于非洲的伊索匹亚。十七世纪初叶,由伊斯而教徒带进欧洲以后,这种“恶魔的饮料”便以它独特的风味蚀虫着人心。到了今天,咖啡成了一种都会的文化与一种抒情的滋味,那一口口侵入喉的酸中常苦、甜中常涩的咖啡,便也包含了一段段甜蜜或荒凉、或孤独悠闲的心情故事。
“像这样,将滤纸沿着缝线部份叠且放入滴漏中,然后把适量的磨好的咖啡粉倒入滴漏里面,再将水煮开,倒入细嘴的水壶中,慢慢地,力道要平稳,把开水倒进去。注意,一定要慢慢地倒入开水,别太急躁,像画圈子一样,每个部份都要顾及到……好了,你试试看。这是最简单的冲泡法;如果只是你一个人喝的话,也很方便。”
傍晚时下了一场雨,空气被洗过,感觉异常的清新,人群多半挤到街道上去,赶赴露天的活动,咖啡店里颇得有些冷清。江曼光托着腮,有些无聊地看她母亲细心地教导程雪碧如何冲煮咖啡。她从来不知道喝个咖啡竟要这么麻烦,看得直摇头,觉得程雪碧实在没事找事做。
“曼光,来,这是我的‘处女作’。请你品尝品尝。”程雪碧把冲煮好的第一杯咖啡端到她面前,期待她的“鉴赏”。
盛情难却。尽管心里有一百个怀疑,提心又吊胆,她还是硬着头皮喝了。
“怎么样?”程雪碧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
“好苦。”江曼光夸张地歪着嘴巴。
“真的吗?那我再试试看好了。”程雪碧锲而不舍。
“不用了,这一杯就已经够好了。”她急忙摇手,不敢再消受。
这时,杨耀正巧推门进来,听见她的嚷嚷,望了她一眼,走向那个僻静的角落。
温纯纯倒了一杯加了柠檬的开水,说:“曼光,麻烦你帮我招呼一下。”
江曼先端了开水走过去,将菜单递给杨耀。他举手表示不必,用一样没有起伏的声音说:
“给我一杯咖啡。”跟着抬起头说:“你回来了,玩得愉快吗?”看她似乎有些愕然,解释说:“听说你去旅行了,怎么样?好玩吗?”语气像在对偶老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