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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夫人忽有慨叹,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见薛平治和余慈都拿眼看来,便哑然笑道:
“是我说差了。由于大破灭之故,飞瀑界稳定性差,不过,若能做一番经营,不说天长地久,支撑十劫以上的时光,绝无问题。且因生灵稀少,并没有域外天魔侵扰,元气充沛,闭关修行虽不是最好,避劫祛灾、静养休憩,却是一等一的。
“各宗所能争取的额度有限,那些拥有上进心的宗门,十有八不会选择此地,可是总有一些人,苦灾劫久矣,能得一喘息之地,就算永不归来,也未尝不可。因此,就算有飞魂城可以挡下一批,也不见得能保万全,元君要做好准备。”
薛平治神色不动,又恢复到素来的姿态,只是纤长的手指慢慢把玩酒杯,心定然也在思量。
夏夫人又道:“至于飞魂城,要争的无疑就是太始星。星、界有别,往往是‘星’不如‘界’,可这颗星辰,实是第一等的原生妙地,钟宇宙之毓秀,为上佳参悟之所。
“坦白讲,要争取,很难!清虚道德宗、四明宗、包括南国那些玄门宗派,都很感兴趣,为此,已经画皮托壳,想要插队进来,而在会上就是联手,也不奇怪”
余慈有些尴尬,越到后面,他越听不懂。
到长生真人的境界,都没有进入到天外域修行,余慈不敢说是此界独一份儿,却也是凤毛麟角。
他对域外世界的了解,还是有些匮乏了。
尤其是那个“星界之别”,能够感觉,里面应该是有一整套体系,涉及域外世界的环境根基,他却没有半点儿概念。
其实,这些在元始魔主强行注入的海量信息,应该都有才对。他竟然全无印象,或许是涉及外域天魔根本,在“整理”时,往往都归入了“敏感”和“危险”的分类,在彻底解析之前,谨慎封印,准备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再慢慢解开。
眼下也容不得他再去询问,还好,他现在还有别的信息渠道,动念间,幻荣夫人便与他心神相通。
待将这边的情况了解清楚,幻荣夫人就哑然失笑:
“以主上如今地位,幸亏没问旁人,否则遗人笑柄都是好的,像夏、薛之辈,怕是当即便要拆穿‘后圣’的神位!别人不知,后圣这等已成神主的大能,又岂能不知?”
听你说话,好像我不是神主似的。
余慈心里闷哼一声,却还是要听着,看幻荣夫人是否能说出花来!
“星、界之别,最是简单。主上定是没有亲临外域,见那诸天星辰本相,但凡是体积、重量到了一定阶段,必然是如圆珠弹丸,罕有例外,此乃天成法度,千万劫盘转而成。
“然而各处虚空世界,如真界形如碟、飞瀑界形如舟,其余有叠之者、有负之者、有悬而不动者、有游而不息者,千姿百态,无有穷尽。以上种种,便不是天成之物,而是由某位大能自虚无之,硬生生造出来,所以
“星者,天地宇宙自然之法所成者也;界者,万物灵长智慧通达之辈所成者也!星界之分,就在其了。”
余慈听得半晌没言语,从幻荣夫人的描述,他分明看到了一个深邃宏远,多姿多彩的大世界,那已经超出了他既往经验的推衍范围。
片刻之后,他想起一事:“那么说来,巫门的传说”
“可是巫神变?”
幻荣夫人笑道:“这倒是有据可查的。最通行的说法是,太古之时,巫神为参悟终极妙诣,便以自身所得,排布日月,接引星辰,创立一界,即为真界前身。这期间,巫神共有次大的突破,每次突破,都使得真界面目焕然一新,不断接近圆满之境。只是”
“只是?”
“只是巫神终究还是欠缺了什么关键,第变未成,已气力不继,只能祈祷求助,借佛祖、道尊之力,才最终造出堪称完美的世界,一界生灵均受益匪浅,也由此在巫门之法,还传下了两家道统。”
余慈已将外间的事情给忘了,听得专注无比,也颇有不解之处。
“这岂不就是说,巫神便是创世之祖?”
“可以这么说。不过,他只算是做了‘画龙’之事,‘点睛’之笔终究还是假手于人。也正因为如此,巫神虽是得了大造化,从真界之,得到了所谓‘终极’之秘,却也因此引发反噬,最终为曲无劫等一干剑修所斩,永眠不醒此事算是巫门丑事,可不适合在夏夫人面前提起。”
第七十六章 洗玉法度 不言而明
“嗯?”
余慈初时不知为何牵扯到夏夫人,既而猛醒,往前看时,只见夏夫人明眸投注,朱唇启合,正与他说话。
刚刚得闻秘辛,他是彻底走了神。
也是他太久没说话了,夏夫人或是怕冷落了他,就问道:“道友以为,谋取这一星一界,尚可为否?”
这是要他表态吗?
余慈不急着开口,也学薛平治,拿起案上酒杯,在指间把玩,趁机思虑这两位在虚空世界上的“要求”。
夏夫人目的,似乎是最容易猜。
就目前而言,虽还不是太明白“太始星”珍贵在哪儿,可既然是诸宗争夺之地,就是一种战略资源,更是某种象征。
不争?别人反而要置疑飞魂城的家底了。至于争不争得到、用没用心、出不出代价,那是另一回事。
薛平治这边,争取飞瀑界,怎么看都有些夏夫人所言“避劫祛灾”的味道。
不过,尚未言战,先找退路,还光明正大地呈现在他这个准盟友的眼前,何至于此?
余慈目视薛平治,以她与罗刹鬼王的深仇大恨,当不至于为外物所拘。
薛平治移目过来,眸中意绪微妙。
到他们这个境界,只要乐意,心神交接,传递讯息,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就目前而言,薛平治也好,余慈也好,都不会向对方彻底打开心防,但最起码的情绪流向、意蕴所指,都没有问题。
余慈似有所悟,记起初至洗玉湖时,和骆玉娘的交谈。
或许,是要给徒儿留一条后路?
若真是如此,越是争取,她的决绝之心越是强烈。
对余慈来说,倒是“好事”了。
另一方面,薛平治作为今日中轴,与两边关系的远近,还是她自己最为清楚,不知她是怎么对夏夫人描述这边关系的,目前看来,确有“误导”之嫌,以至于夏夫人有点儿一厢情愿。
薛平治何曾对他说起过“飞瀑界”之事?
两人间的关系还算亲近,那是有着共同的敌人罗刹鬼王,也有着共同的朋友叶缤。可具体的联手之议,还没涉及任何实质性的内容呢,就算余慈想帮,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但在此时,是万万不能做“拆台”之事的,
毕竟,通过薛平治的一番施为,夏夫人一方是“误导”,余慈一方是“了然”,做出的态度非常明确。
薛平治对哪边更“亲近”些,一见可知。
当余慈将一切都梳理清楚,就是哈哈一笑,直接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夫人这么说,可是勾起我的不平事了。”
“哦?”
夏夫人有点儿意外,明知可能是余慈转移视线,仍忍不住好奇:“不知天君因何不平?”
“正是由夫人而起。”
余慈放下酒杯,慨然叹息:“如今我上清一脉,人才凋零,更散入江海山野之间,只余下寥寥几位,撑起摊子。如今百废待兴,本想着竭尽全力,取回宗门所遗之物,便如‘死星’。哪知夫人的碧霄清谈,设出那等条规,初闻之时嘿嘿,也不瞒两位,我可是当头一盆冷水浇下,糟心得很哪!”
他这边话音方落,薛平治就是淡淡应和:“亦有同感。”
转眼间,三人之间的话题,就给彻底掉转。
或许,这也是薛平治更感兴趣的方向?
夏夫人乌黑生光的眼眸在余、薛二人面上一扫,倒是更加确认了这两位的“密切联系”。
她略一沉吟,便笑道:“让二位如此想法,是我的罪过——是我不曾将其中关节做分明。”
听夏夫人的话音,里面似乎还有些学问?
正要静听高论,哪知夏夫人却是笑吟吟地调侃:
“不过,若公平地讲,也是元君孤高不与俗流、天君只顾回收宗门旧物,才未知觉其实,这两日,各宗往来沟通,如我们这般的,着实不在少数。”
余慈又与薛平治交换个眼神,开口道:
“愿闻其详。”
夏夫人明眸移转过来,就与他对视:“此规则中,限定各方争夺一处虚空世界时,每人只许出场一次,以规定的斗符法度,五局三胜,才算赢取除此以外,可是再没有任何限制。”
“嗯?”
余慈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一时还想不太分明。
只听夏夫人续道:“设立此项规则,人们乍一看,或是认为,只有那些大宗大派,才能派出五个精通符法的修士,那些虚空世界,其实就是大宗的囊中之物,其实并非如此。
“清虚道德宗虽是玄门,却崇尚清净无为、古朴原初之道,不以符法见长;四明宗元气大伤,休养生息尚嫌不足;浩然宗以儒为宗,对符法可谓是一窍不通;飞魂城这里两位也知究竟,很难合力派出人手。细算来,哪个都难说有十成把握。若真有个万一,竹篮打水,又让各宗如何自处?”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选择“分云斗符”这样一种形式?
余慈听夏夫人进一步解释:“实力较强的宗门,或能找出五位真人符修,可小劫法呢?大劫法呢?也许天底下除了八景宫,再没有人能做到。
“可若是在规则之中,流动起来。或两三宗门、或四五宗门,合力谋取;也可以东许一家,西许一家,全面开花。这样的话,虽不能独占,却总能从中分润一部分。那时,七处虚空世界,便不是一宗一门之独据,而是十几家、数十家宗门所共有妾身以为,此为上善之法。”
余慈听得哑然。
若真如夏夫人所说,碧霄清谈上,可是好一场乱战!
可能前一次还是盟友,接下来就是对头,而且场场都是最顶尖符修的碰撞,一举将“分云斗符”的把戏,推至让人瞠目结舌的层次和境界。
这场面乱是乱了,但正因为其乱,针锋相对的少了,切磋的意味儿却多了,氛围应该更加有趣才对!
作为半个符修,畅想那日情形,余慈都觉得心潮涌动,手痒难耐。
他对夏夫人当真是生出了佩服之意,原来还可以这么来!
嗯,再深想一层,如此氛围,大概只会出现在洗玉盟内部,若像海商会、南天三玄门那样借壳过来抢食吃的,千辛万苦凑起了天风散人、乔休真君之类的符修法高人,可转眼一看,对面全都是大劫法宗师级数的大能
十有**,要把脸给丢光!
这就是洗玉盟的排外力量——远比准入名额之类“有名无实”的限制强太多了。
他就很好奇,如果没有他的掺合,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有华夫人坐镇的海商会,要怎样应对呢?
两位“夫人”交锋,胜败怎样?
从另一个角度看,如今他吃了洗玉盟的好处,等于是和洗玉盟诸宗站在了一条线上嘿嘿,岂不是成了打手?
他思虑未尽,只听夏夫人又道:“天君以为如何?”
余慈信口道:“倒是别开生面”
语至半途,他脑中陡然有电光闪过,后半截话莫名就替换掉了:“这算是合伙儿做买卖吧。”
听他如此说法,夏夫人笑容粲然,如鲜花怒放,刹那间华彩明艳,不可方物:
“天君知之矣。”
余慈嘿嘿笑了两声:“也是刚刚明白过来。”
他笑声里意绪复杂,很快,脸上表情又渐渐淡去,沉凝不动。
之前,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至此,夏夫人、或者说洗玉盟高层的通盘战略,才真正显露无疑。
夏夫人正为此做最后的注脚:
“所谓‘洗玉盟’,正是各宗会商共议、彼此依存之产物,以此分配北地资源,不敢说做到绝对公平,但起码的水准要达到。如此规则,实是盟中不欲使这几处虚空世界为一二独夫所踞,方出此策。
“天君既然欲重立上清,想来也是要在洗玉盟的框架之内。盟中的法理,不可不知,而此次碧霄清谈之会,一应根本法度,尽在其中了。”
是啊,一应法度,尽在于此。
夏夫人说得非常透彻,也确实是把洗玉盟的一项根本规则掰碎了讲给他听。
余慈顺势便想到,之前夏夫人所指“往来沟通”,在规则层面,其实就是说,各宗各派,正利用自身的符修资源,在各处虚空世界入股分红。
每一个符修,每一次出手,都是从七处虚空世界中拿股出来。
如此你伸一下手,我探一下脚,通过复杂的持股,使得几处虚空世界,不至于成为有限数个宗门的私产。
便如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