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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争奇记-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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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以前熟见之人,只差了一个年纪。猛地想起三十年前一个熟人;不禁心中一惊,气焰顿敛,身上直冒凉气,话到口边,竟未说出。微一停顿,阿泉己满面狞笑,扬长往西客台走了回去。花、蔡两党先见来人无礼,知道姜是老的辣。花四姑隐身乞丐,在绿林中孤军独树,纵横数十年,威名远震,江湖上过节礼数烂熟若流,口头上向不饶人,照此情形不等动手便先发作,给仇人一个大下不来。哪知事出意外,已然眉勃目怒,就要雷霆暴发,只看了来人一眼,忽似想什心事,面带惊容,遽收威势,坐令来人昂然走去,人已回台,闹得连旁观不服想要喝间的人,都失去开口关于,发作不出,好生惊讶忿怒,只想不出久经大敌的人怎会如此?互相对觑,做声不得。
  人去以后,花四姑忽然惊觉:受一无名小辈无礼顶撞,只顾心中想事,竟忘发话,当着许多人,相形之下未免难堪,不禁又愧又忿,只得故作自然,冷笑一声,喊道:
  “秀儿,传知开席,并告诉邢团头,既是他的高朋贵友差不多到齐,可即过来人席答话。
  你再请蔡老先生一声。”苗秀应命,便站在后台,先朝西客台邢飞鼠这面把手一拱,高声喝道:“浙江省邢团头听者!家母有命,既是阁下所请高朋贵友,无须等候,可即过来人席,少时当着在座神僧真人以及各路水旱英雄,与广东广西总团头蔡老前辈三对六面评理好了。”说罢,又朝东客台把手一拱,说道:“家母有请蔡老前辈入席,以便少时三对六面,凭着江湖义气,与伍祖门中行规,和浙江省新升团头邢朋友评理。”一面吩咐鸣锣开宴。
  这时,两边客台上人都在高声说笑,人语喧杂。苗秀在正台口高声一喊,东客台全都侧耳静听,西客台上,丐仙手下十五六个徒弟以及众小弟兄依旧言笑自如,一些老辈剑侠也在各自谈笑,直似无人理会。苗秀说时已看着生气,忽听身侧不远有人冷笑发话道:“再有一会便报应临头,还要狂呢!”语声低而近,听不甚真。先还疑是自己人在说浙帮狂妄,说完侧顾立处,虽是台口,相隔两边客台各有十好几丈,身后主位也有四五丈,决非在座诸人所说。猛想得那耳音甚熟,明是谷口迎客时崖上发话的对头。心中一惊,不敢招惹,恰值话已说完。邢、蔡二人俱已起立往当中主台走来,只得隐忍,退回花四姑身侧侍立。
  彼时化子行规至严,这类席面照例是三盘七碗,当中一个大瓦罐,盛着许多杂菜,用具也极粗糙残缺,表面仿佛简陋,但是此乃规习所限,实则主人产业众多,钱财富有,又以当日之举关系一世英名,样样力求精美。明知蔡党早在里面吃过,邢党也必吃过才来,自摆盛筵只是应景,依然不肯草率。那瓦罐中所盛名为杂菜,有类乞食所得,内用却是山珍海味、鸡鸭鱼肉荟萃一起,无一不是上等材料;其余的菜肴也都品佳味美,便寻常酒楼菜馆也做不出。尤其是席面早已设好,执役人多,各有专司。一声令下,只见捧盘送菜的人上下往来如织,百十桌盛筵参差摆齐,自有两台知宾邀请人座不提。
  蔡乌龟应声立行,先到主台。花四姑故示尊礼,起身迎接,双方行礼落座。邢飞鼠后到,花四姑便以老前辈自居,只略欠身,把手伸出略让。那座位是当中一字横列,用四张八仙桌拼在一起,正面坐着花四姑和两个和尚、五个道士;两横头仍是一东一西,分设着双方当事大脑的座位。正面主席之下,另各用四张八仙桌拼成两个大方桌,一边一桌,按品字形设好,当中却空出三四丈方圆之地。每桌俱空着外一面,余下三面各坐四人,共是二十四个花四姑约来助威的有名人物。邢飞鼠看出花四姑盛怒之下竟连面子都不顾,公然对客现出尊卑轩轻。心想:你既据做,不讲过场,我也乐得给你难堪!便不向在座诸人请教礼叙,将手微拱,朝众一个半环,随着主人手让,径往西横头席位昂然入座。花四姑和在座诸恶党见他目中无人之概,好不怒恨,无如对方是客,主人先不谦恭,无法责人简慢,只得强忍气忿,都想:少时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暂且由你狂去。
  坐定以后,花四姑便命进酒。当即有随侍徒党,提了一把有缺口的上上等宜兴紫砂壶,先给蔡乌龟把酒斟上。按理本该主人派出两人,同时为当事人敬酒,以示无所偏袒。
  先给蔡乌龟斟已是不合。苗秀因是恨极邢飞鼠,又见花四姑怒极,为想乘机屈辱敌人,暗中授意报复的人先给蔡乌龟斟酒,再给在座诸人一一斟完,然后给邢飞鼠斟上。邢飞鼠暗中好笑:这小家行径,于我何损?只坐在那里微笑,不以为意。花四姑老奸巨猾,江湖过节礼数烂熟如流,只为昨晚大拨到来,满心高兴,以为稳操必胜之券。谁知一早起,先听同党报说,昨晚归途曾遇一高人,看行径颇似邢飞鼠约请而来。一则恃有妖僧在场,自信还敌得过,又以那高人只是路过,事出揣测,并未看准他落脚之所。虽然有点扫兴,还不怎样着急,仍照预定方略行事。跟着拂意之事联翩而来:既因过于招摇,把相隔万里的强敌惹来,又因见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勾动一桩心病,邢飞鼠再没把她看在眼里,连急带气,又存隐优,无形中,心便失了主宰。只顾任性使气,竟忘了自身是主,越是仇敌,气派举止越应大方,苗秀再不懂事,酒斟过后,花四姑才觉出不对,但是无法挽救,微瞪了苗秀一眼,索性将错就错,不作理会。照例把手中杯朝众一举,说了几句客套。众人也各举杯相谢,只邢飞鼠坐在那里不动。
  花四姑知一开口必惹无趣,只装不见,等三遍酒斟过,菜全上齐,再举箸横眉,做完谢菜仪式,便开始发话道:“我们伍祖门中弟子,一向受着野狗恶奴欺凌。自从元朝至大年间创立七十四条行规,供奉三祖三仙,将天下割成十八行省,共设二十七个分团,由此日兴月盛,不仅不受外人欺凌,后来反助朱洪武夺了元朝天下。可恨朱洪武见我们上辈诸老前人功劳大大,人数大多,难得安排,听信沈万三的毒计,用药酒将凤阳府吴老师祖害死。假说当化子的人福命都薄,所赐田业不令终年享受,每年必须出外当上三月化子才保住平定无事。一面想下许多阴谋,命地方官和他手下爪牙随时暗算。不消数年,十几位帮他打天下的老前辈俱被害死。首脑一失,我们只得重又过那吃苦受气的日子。”
  “到了明朝天启年间,我们化子中又出了一位高人,便是现在神堂所供的竹竿老祖,重订行规,因是上了官家的当,永不许徒子徒孙再与他们联合。同行全奉老祖之命行事。
  后来老祖升天,临终遗命:十八省地方大大,自己升天以后,决无人可以承继,为免互相争夺,便将平日处罚徒子徒孙的大小五根朱漆刑杖,分断成大小二十六节,传授二十六位门人,分任十八行省、二十六团的团头,各管各地,一直相沿至今。虽然互不相辖,可是本行中人最重义气,讲究吃遍天下,足踏万方。照例对于远方来投的一行弟兄,只要答话时还出娘家,不特许他随意行动,还应随时随地关照;来人要是和上辈有交情,或是辈分较高的,更须指地供养,格外款待,以见自家人的义气;不过来人也须遵守当地的行规,不论是自己出身和受人款待,除非路过,均须一到便向当地团头挂号,才能出身做生意。此是各位老祖前人遗留下本行人的规矩,相传多年,无人违背。中间也有不明事体的徒子徒孙,一时冒失犯了过错。向来多是主人让客,看在对方师长情面暂时容让,再去告他师长,事后处罚。即便双方起了争执不肯甘休,也只请出本行有名的老前辈,按着行规评理,结局总是各把徒弟当众略微处罚,使大家都过得去。谁也念在江湖义气,对自己人没有不了的过节。因当事初起时双方都顾情面义气,只管祖师前人所留家法极严,轻易无人做那绝情的事,所以有了过节也容易了断。”
  “这次广、浙两帮同行弟兄在西湖边上口角闹事,因为广帮徒弟犯规,不服当地团老劝诫,致将邢飞鼠兄弟惹怒,用家法毒打不算,还给钉封回去。蔡老兄弟见浙江帮一点不留情面,便想亲自登门办理。我老婆子昔年在北五省虽然混过几十年,并非浙帮中人,因蔡老兄弟是我好友,邢飞鼠兄弟虽只闻名未见,但我近年隐居在此,总算本乡本上。惟恐双方见面言语不忿,一个不好,失了本行义气,还要使浙江全省同行后辈受上多年的苦难,为此发帖,延请两帮头领和江湖各路英雄、诸老前辈、神僧真人驾临,与双方评理化解,作一了断。我想一只碗不响,两只碗才会叮裆,事须两来,莫怪一人。
  双方闹事,我老婆子只凭耳闻,就有一面之词,难于作准。好在事有事在,双方俱都请有高朋贵友临场,谁也不难谁硬吃下去。便我老婆子既作中人,说话也须有个理路,难于偏向一人,也不能听凭谁的人多势盛,便欺压人。为此三曹对六面,请双方各说以前经过,由老婆子等主人出头评判是非曲直。不论哪一面,如若自知理亏,看我老婆子和诸位神僧真人、老前辈的薄面,听从良言,知错认错,自无话说;否则对面搭有擂台,可各凭本领高下,决一胜负。此事胜者为强,我们当主人的自不能置身事外,也只好谁有理帮谁了。话要说明在先,以免到时反说主人偏向。现在话已交代明白,应请双方先说以前经过和现在的心意,以便我们中人当众评判曲直。我们本乡本土,广帮兄弟远来是客,就请先发话吧。”
  广帮恶丐蔡乌龟以乞丐隐身,平日不是在两广各偏僻要路上做那绿林生涯,便是在各海滨口岸杀人越货,勾结夷人做那种种不法之事,纵横数十年,向来无人敢惹,不料手下亲信徒党会被人钉封,押送回去。虽然死的是他情敌,面子总是难堪;一方又经爱妾极力怂恿,觉着此仇不报,一世英名全都扫地。为此不吝数万金银延请能人,率领徒党亲来报仇。自恃约有几个精通飞剑法术的妖人,气焰甚是高张。及见邢飞鼠气概昂藏,甚是傲慢,越发忿怒,恨不能当时便把仇人碎尸万段才快心意。无如事先没想到事闹这大,人来这多,对方势力也不可侮。众目之下,既由花四姑出面,以评理为名,不得不有一番做作。闻言狞笑一声,朝主座诸人把手一拱,大声说道:“姓邢的是什人物!我不值与他对话。现在当时同去的徒弟在此,待我唤他当众说那经过,看看可有这情理?”
  说罢大喝:“阿彭快来!”
  随有一个短小精悍、缺去一耳的汉子应声奔上台来,先朝中座诸人和蔡乌龟跪倒,磕完一个头起立,又朝四外作了一个环揖,然后转身向内,高声说道:“诸位老前辈、师父尊长在上,小徒儿徒孙名叫彭三台,人都叫我阿彭,只因十六师弟粉头蛇张月东,前者一时高兴,约了阿彭到杭州游西湖。我们明人不做暗事,当着诸位老前辈和各路英雄好汉、高朋贵友,不说一句假话。起初只是随便游玩,看看景致,并无用意。因在路上闻说浙帮总团头是个年老无耻的废物,专一巴结官商,向人摇尾巴,显他自己好吃好穿过好日子,不管别人死活,我二人恨他给本行丢脸,想拔他的棒头是真的。不曾想他在空带了多少徒弟,竞吃我二人不倒。他没奈何,派人到上天竺把邢飞鼠搬来。我二人本领虽打他不过,但是骨头却硬,不肯给师父丢人,始终不服,也是有的。邢飞鼠一心想我广帮丢脸,见我二人不肯输嘴,张师弟气忿头上又骂了几句难听的话,竟不顾江湖义气,将张师弟钉封送回。人已被他们毒打非刑,遍体鳞伤,这一钉封,自然非死不可。
  这厮忒已狠毒,竟在钉封以前,给张师弟口中灌了一些药,成心叫他多受活罪,挨着几天活命,好扫师父脸皮。阿彭愤极,叫他一齐钉封。这厮不肯也罢,却将我左耳削掉,算留记号。我为张师弟死得太惨,要想给他报仇,看这狗仔报应,再者人已被他制住,想死也办不到,只好由他派了狗党押送回去。这些全是实话。虽然我和张师弟上来有点理亏,但这厮不该如此凶毒;今虽承诸位老前辈出来作主,一则我师徒和他仇深似海,二则这厮狂妄无知,报应该到,也决不肯听话,不如免去虚文,双方拼个死活来得痛快。”
  说到这里,倏地旋转身,戟指邢飞鼠狞笑道:“姓邢的,今天是你出头日子,也是你报应临头日子。我阿彭上次不曾死,便有今日。现有诸位老前辈在,少时自必有人将你碎尸万段。我话已完,活着不能亲手杀你,先到阴间等你较量好了。”随说,手伸处,拔出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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