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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样说?就不能温柔一点吗?」流沙絮絮抱怨,但也继续他的故事,「我师姐决定在逃跑,而且就在洞房那个晚上。」
「跑得了?」北冥皱眉。发生这种事,若被抓回去,肯定活活打死。
「当然跑得掉,有我从旁协助那有不成事之理?」流沙哈哈大笑,得意道:「消失和遁走本就幻术师的绝活。」
「」北冥眼里充分好奇。
流沙却可恶地说:「不过固中技巧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北冥不语,赌气似的不问。
流沙忽然露出温柔而感慨的表情,轻声说:「这事改变了我的一生。」
「」不解。
「而我师姐後来就是小虎子的娘了。」笑脸。
大既二人因此事互生情愫,後来结为夫妇吧。北冥恍然大悟,心中也泛起暖意。
流沙呷了口酒,抬头看天。明月已当空了,不经不觉他竟然说了那么久。
「这下该你喽。」理所当然的语气。
「我问什么好呢?」流沙想了一会便兴致勃勃地问道:「你去死亡沙丘干什么?」
「」北冥微一沈吟,答:「寻人。」
「嗯。」流沙点点头,以眼神鼓励他说下去。但北冥的嘴巴却闭得像蚌一样。无奈,他只好循循善诱:「还有呢?」
「就是寻人。」脸无表情。
一阵虚脱,流沙再问:「那寻什么人?」
「这是第二个问题。」北冥白他一眼。而他只欠了他一个问题而已。
「可是」流沙一呆,跳起来吼道:「我说了半个夜上,你就用两个字来打发我?」
男人一脸狰狞,北冥却连眼睛也不抬。彷佛在说:一切都是你自愿的。
二人互瞪了一刻钟,流沙忽然颓下肩膀,喃喃地说:「这不公平、不公平。」
「世上没有公平。」北冥说。
沙流抬起头,看他半天,笑了。
「你词锋居然也满利的。」男人笑著笑著,摊开手脚躺在柔软的细沙上。
北冥奇怪地看他一眼,原以为他会纠缠不休的。但流沙没有,他忽然唱起小调。
哑沙低沉的嗓音唱起歌来居然不难听,反而赋税纯朴的民谣一股沧桑的韵味。
北冥听著不由得痴了。
过了许久,才蓦然惊觉,这是他的家乡小调。
第四章
杨国承德十五年,七月初五,惊变前一月。
北武府歌舞升平,名噪一时的杂技团亦应邀前来献艺。
张灯结彩的台上,幻术师正把男童关进一口密不透风的铁箱内,接著在箱子下燃起熊熊大火。顷刻之间,烈焰把箱子吞噬,孩子凄厉的惨叫声不绝於耳,观众脸上尽是惊骇和不忍。直至火势扑灭,铁箱烧毁至不成型状,人们只道男童已被烧成焦炭,岂料箱子一打开,内里竟然空无一物。众人错愕之际,男童蓦地翻著筋斗从天而降,博得观众如雷采声。
「不愧天下第一杂技团。」宾客异口同声地夸奖。
北武家大公子得意道:「在下早前曾在京城看过他们表演,觉得不错,便邀来大家开开眼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大公子有好的总是不忘大家。」
「让大公子念念不忘的怕是另有其人吧,像刚才那柔骨美女,呵呵,大公子今夜艳福不浅,恭喜恭喜」一阵猥亵的笑声。
聊起少女惹人遐思的体态,男人们肆无忌惮地笑闹,忽然感到背後一阵凉飕飕的。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属於孩童的眼睛。
孩子的眼眸炯炯有神,明澄而乾净,且带著一丝与年龄不附的冷,看得众人浑身不自在。
「然儿?你、你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大公子涨红了脸,大声呼喝。
「」孩子抿著唇,不答。事实上他一直在这儿看戏法,一点也不鬼祟。
「还不快滚!」恼羞成怒的父亲破口大骂。
一旁的红娘闻声连忙上前带走不懂事的儿子。
北武然被母亲大骂了一顿,关到书房去。但早熟的孩子也不哭闹,只是静静地在一角看书。
过了片刻,忽然听到一下轻响。
北武然抬眼细听,好像有老鼠的叫声在书架後传来。
「出来!」凝眉。
「吱、吱吱」老鼠彷佛边叫边走远了。
「别装了。」
房内寂静无声,但过了半晌,一个男孩在书架後钻出来。
男孩身材乾瘦,身上伤痕,神情是强悍不驯。北武然认出他是刚才变戏法的孩子。
「啧,倒楣!刚才看你捱骂也不作声,还以为你是又聋又哑,不会发现我呢。」
北武然倒不生气,只是问:「你躲在这儿干什么?」
男孩的眼珠灵活地一转,道:「刚才有看我表演吗?精不精彩?」
是很精彩,但北武然脸色却陡地一沉,道:「别左顾言他。」语气居然颇有气势。
男孩闻言看看左边,但什么也没有啊。
「你说什么呀?什么又左又右的?」跑江湖的小子连斗大的字也认不出几个,更遑论是成语。
「那不要东拉西扯,你躲在这儿干什么?」北武然想了想,换上较简单的字句。
「一下子又左又右,一下子东南西北,你到底怎么搞的?会不会分辨方向啊?」歪著头。
北武然脸上一热,道:「你不说,我唤人了。」
「好啦,我这不说了吗?悄悄告诉你啊,我在准备一个大戏法。」神秘兮兮。
「什么戏法?」北武然眨眨眼睛,兴趣来了。刚才男孩在铁箱里脱身就很神奇,是书本上也没有教的东西。
「我要把一个人从一间锁上的房里变走。」男孩得意地笑道:「怎样?你要做伟大幻术师的助手么?」
北武然道:「你想利用我救出新娘?」虽是问句,但他差不多敢肯定了。
被一言道破,男孩脸上一红,搔搔头陪笑道:「你满聪明的嘛。」
北武然只是微微一笑,道:「我答应。」
◇◆◇
新房就在书房的隔壁,那本是堆放杂物的房间,因为新娘地位低微,北武府的人草草收拾一下,便把她安置在那里。
是夜,两个孩子在两房相连的墙壁挖了个一呎见方小洞,久经锻鍊的柔骨女轻巧钻过来,然後一行三人穿过书房秘道,直通到後山去。而柔骨女的恋人早已在等候了,二人见面彷如隔世,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
两个孩子虽然对情事只是一知半解,但也明白此刻不该打扰。
「咳,幸好你知道秘道。」男孩夸道:「本来我打算把师姐藏到箱子里运走,这很容易被发现,要冒大险。」
北武然微微一笑,并不居功。
「不过你帮我们的事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担心。
「墙砌回去了不是吗?」北武然淡淡地说。
「仔细些还是能检查出来的,而且府中知道秘道的人不会多」男孩皱眉。筛选下来很容易便知道是谁干的。
「不会怀疑我。」
「啊?」
「秘道是我自己发现的。」官宦巨富的宅第多数有逃生秘道,通常亦只有家主才知道。但北武然从小是便是个沉默的孩子,而不多话的人往往听得多,亦看得多,故发现亦比人多。
「那就好。」男孩松了口气,眼珠一转,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做应该做的事。」
男孩盯著他看,忽然笑了起来,「你这家伙很有意思啊。你叫什么名字?」
「北武然,你呢?」
「呃」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男孩吹嘘道:「我的名字可利害了,说出来吓你一跳,所以还是不说也罢。」
「我不会。」露出倔强固执的表情。
「不成不成。」男孩还是一个劲地推托。
这边厢两个孩子快要闹僵了,那边柔骨女与恋人已确定去向,便在朝他们大声喊道:「小狗子,我们决定回乡去,这就走了。你也快回团里,不要让团长起疑心。」
小狗子?北武然听见可乐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男孩窘极了,道:「说,你什么也没听见。」
「我听见了。」
「你『没』听见。」
「听见了。」北武然的嘴角微微弯起,露浅浅的笑意。
「那又怎样?那只是我的小名。」小狗子涨红了脸,跳著脚硬撑道:「我还有艺名呢,我的艺名可威风了,说出来包准吓死你!」
但叫著叫著,男孩突然自暴自弃。
「你不信是不是?是啦,你猜对了,我没艺名。只有红角儿才有艺名,我什么也不是,爹娘不要师父不疼,连名字也格外丢人。」
北武然想了想,安慰他道:「叫小狗子也很好。」
「对,很好,跟我很合衬。」嗤笑,小狗子自苦道:「这种低贱的名字配我正好,我啊,就低贱得像、像」四处张望寻找譬如的物件。
「像一粒沙。」手指往地上一揩,然後一吹,道:「渺小,身不由己,没有价值的东西。」他多羡慕别人有堂堂正正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姓名啊。
北武然淡淡地说:「我也是沙子,别人眼里看不见。」
「啊」小狗子低叫一声。虽然相识才一天,但他也感到小友在北武府中不受重视,「对不起。」惹朋友难过他不喜欢。
「没什么。」北武然耸肩,「沙子就沙子,不丢人。」
「对对对,沙子也有沙子的利害。」小狗子大点其头,得意道:「沙子揉进眼睛里也是很痛的。」
两个孩子都笑了起来,浑没想到成为别人眼里的沙子也没什么好光彩的。
「交个朋友吧。」好像怕人家不答应似的,小狗子保证道:「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北武然微微一怔,脸上缓缓泛起温暖的笑意。
「最好的朋友,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伸出小手。
小狗子握著他的手,也不甘後人地叫道:「最好的朋友,同生共死,永不分离。」这是他从戏文里看来的,正好拿来一用。
不识字的穷小子并不知道这番话说来不伦不类,饱读诗书的北武然也没纠正他。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不能拆好朋友的台。
◇◆◇
那晚,北武家发现新娘失踪了,府内上下乱成一团。连无辜的杂技团也担上干系,惨被百般留难不得离开。
但如此一来倒是让两个孩子很高兴。
北武然素来孤僻,却与活泼乐天的小狗子一见如故;而小狗子虽然个性开朗,但从小四海飘泊,并无机会与人深交,更何况清白人家的子女都不跟下九流的孩子玩,只有北武然不嫌他
杂耍团处身的四合院
「还有五百次踢脚,大伙儿加把劲。」师兄正教导大伙儿练功,眼角忽然一转,督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窜过,「喂,小狗子那儿去了?又偷溜了你这混小子!不要跑!!」
师兄们的叫声越来小,小狗子机伶地东转一弯西拐一角,把追兵甩得远远的。
嘿,不要跑?开玩笑!他约了最好的朋友去逛市集呢。小然是个方向痴,没他照顾怎么行?为了义气他不得不溜掉早课啦,可不是为了躲懒。小狗子边走边得意地笑,至於晚上回来会否被狠打一顿倒不在考虑之列。
路过东厢的窗边,正好团长和副团长在说话。两位团长严厉无情,机灵的孩子连忙放轻脚步,大气也不喘。
『这么说,北武家气数已尽了?』
小狗子本来无意偷听,但听到北武家,也不禁停下脚步。
『嗯,翟丞相凶焰滔天,我们暂时也没法对付他。而且禁卫军已经到了,看来北武家难逃满门抄斩之厄』
小狗子只感耳畔轰的一响,後面的已经听不见,脑海只有四个字,满门抄斩!
那么北武然不!他要救他!救他最好的朋友!救他最重要的人!
男孩不要命的飞奔,眼看北武府在望了,可是却在经过横巷时被一把抓个正著,身子一阵腾云驾雾,转眼间已置百呎高的树梢上。
「这小子听到了,怎么办?」是副团长冷冷的声音。
「不怎么办。」团长,亦是教导小狗子幻术的男人道:「早晚要让他知道。」
「说得也是,这小子筋骨上佳,是习武的奇才。」
谁管习不习武!他只要救他朋友!小狗子挣扎叫道:「放我下去!」
「你救不了你朋友。」像看穿他的心事,团长淡淡地说:「太迟了,你看,官兵已经来了。」
一看,果然。禁卫军悄然掩至,如狼似虎地冲入北武府。不消片刻,高大的围墙内传来惨烈的杀戮声。北武家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幸存下来的男女老幼畜生似的被困起来押走,当然亦包括了北武然。
小狗子看著急得双目通红,但拚了命挣扎也脱不开身。
「小狗子」团长柔声说:「不让你去是为你好,你改变不了什么。」
浑身的血都沸腾了,小小的孩子不知那儿来的力气,挣开了封著嘴巴的大手,「救他!求求你!」小狗子不笨,能一跃十丈,团长必是非常人。
「单凭我一人之力救不了。何况,我为什么要他?」男人淡淡道:「有力量才可以保护重要的人,有财势方可差遗他人。你,你有什么?」
孩子哑口无言,呆瞪著团长。他是无力量无钱无权势,连狗都不如,只是粒不足道的沙子。
「世道就是这样,则非你有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