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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 逆水寒-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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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三奇听到刘单云一开口,本以为是刘单云要支持他,心忖:有老大一齐联手,还怕制不住这兽老二不成?没料老大一开口即指陈自己的不是,一时噎住了喉,说不出话来。
  刘单云道:“咱们是侠义中人,怎可作卑鄙无耻之事?老二说得有理,咱们决不能教江湖好汉小睹了!”
  吴双烛绷紧的脸容这才松驰了下来,道:“老大,你也有好久不讲人话了!我以为当年豪气,尽皆消磨殆尽啦!”
  刘单云笑道:“我岂是壮志全消之人?”
  吴双烛脸上也有了笑容:“说真的,顾惜朝叛起连云寨,已是武林同道皆唾弃的事情,而官府逼害我辈中人,连灭‘连云寨’、‘毁诺城’、‘青天寨’几个绿林重镇,难保他日不连我们也动上主意,咱们若助纣为虐,定必殆害无穷。”
  刘单云叹道:“老二言之有理,说真的,我觉得自己不配做大哥,老大该由你来当才是!”
  吴双烛吃了一惊,忙道:“大哥怎有这种想法!”
  刘单云垂首无精打采地道:“我的话你向不遵从,而意见常比我高明,我这个老大还当来作什么?”
  吴双烛趋前惶愧地道:“大哥万勿这样说,这惭煞小弟了!我说话没有分寸,不知检点,”
  刘单云淡淡地笑道:“你言重了。你跟侠道上朋友相处,何等融洽,怎会不知分寸、不识进退呢!再说,我的武功也远不如你。”
  吴双烛听得一阵悚然,忙按着刘单云双手,急切地道:“老大,你这样说,是不把老二当兄弟了?”
  刘单云忽抬头道:“当!”
  倏在出手,连封吴双烛身上七大要穴。
  吴双烛愕了一愕,眼中出现了忿恨之色,然后慢慢栽倒下去。
  海托山大惊,忙超前道:“不可!自己兄弟,怎可——”
  刘单云看着软倒于地的吴双烛道:“就是因为你是自己兄弟,所以我才点倒你,免得你自惹杀身之祸!等把事情处理妥当,再来放你,那时候,说不定你会感激老大一辈子!”
  海托山见刘单云并非真要施辣手,这才放了心,止步站在一旁观察局势,只听刘单云又道:“你记住了,我之所以能当你们老大,不是因为我有侠名,不是因为我武功比你强,而是我比你懂得顺应时势,比你好!”
  巴三奇这才明白刘单云的用意。
  刘单云转过头来,向海托山道:“老二决不能放了,这几天暂找几名亲信服侍他,待收拾了那干亡命之徒后,才让他活动。”
  海托山还是有些举棋不定。
  刘单云不耐烦地道:“老四,你也别穷耗了,这是生死关头,别教人累了你全副家当、一家大小!”
  海托山这才下了决心:“我们该怎么做?”
  刘单云眯着虎眼,道:“横也是干,竖也是干,要讨小功,不如邀个大功。”
  巴三奇道:“大哥的意思——”
  刘单云忽道:“他们是不是最信任老二?”
  巴三奇道:“这些天来,都是老二接待他们,当然是最信他了。”
  刘单云呵呵笑道:“对呀,老二也快五十大寿了罢?”
  海托山想了想,道:“不对呀,他的生日刚刚才过了不到三个月——”
  刘单云忽截道:“那有什么关系?我要他生日,就生日!”
  吴双烛躺在地上,生气得什么也似的,但无奈不但不能动弹,连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刘单云连他的“哑穴”也一并封了。
  三天后,在“秘岩洞”里,群侠居然收到帖子。
  ——是寿帖。
  人生难免会收到帖子,帖子带来的多半是喜事、好事,但偶尔也有例外,不过,像赫连春水、铁手、息大娘等在这种情形下也收到帖子,算是平生首遇。
  帖子禀明在两天后,便是“天弃四叟”中的老二吴双烛的五十大寿。
  发帖子的人,是他们的“恩人”,这些天来,最任劳任怨的照顾他们、绝对算得上是不遗余力的吴双烛,而被邀的息大娘、铁手、赫连春水、殷乘风、勇成等,都决没有理由不去。
  “帖子上当然不是请人人都去。
  ——如果把三百多名“逃犯”一起请入海府,那海府恐怕再也不必请其他的客人了。
  息大娘代表了“毁诺城”、殷乘风代表了“青天寨”、铁手代表了“公门”、赫连春水代表了“将军府”、勇成代表了“神威镖局”,那就足够了。
  送帖的人附带说明,其他的人虽不能喝这一趟寿酒,但定必遣人把酒菜送来岩洞,让大伙儿同乐共醉。
  殷乘风看罢帖子,笑道:“难怪吴二老好几天不见踪影了,原来躲起来装容当寿星公了!”
  赫连春水谢过来人,说明“届时一定到贺”。铁手在旁,双眉微蹙。
  他似乎正在沉思。
  ——他在想什么?
  “没想到在这儿这种时候,居然还会收到帖子。”息大娘笑道,“通常,只有安定中的人,才会为请帖而烦恼,亡命天涯的人,都反而怀念收到帖子的岁月。”
  ——有帖子请柬,才表示有人想起你、记起你,不管为了什么,只要记得世上还有个你,总是件好事。
  ——亡命天涯的人,失去的正是安定,断却的却是亲友的消息!
  “还有一种人也会为收到帖子而烦恼;”喜来锦接道,“穷人,或者是收支仅能勉强应付的人。”
  他吃了十五年以上的公门饭,对于世道艰难,自然体味深良。
  “收到请帖还不相干,最多掏腰包、扎裤带,”勇成心情不好,高风亮的含恨而殁,颇使他愁莫能释,“最怕收到讣闻。朋友一个一个的去了,你就会觉得自己也差不多了。”
  赫连春水忙笑骂道:“无聊无聊,刚收到寿帖,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殷乘风道:“我们都去一趟罢。”
  息大娘心细,发现铁手陷入沉思中,于是问:“喂,铁捕爷,你怎么啦?”
  铁手以为他们仍在交谈,没有察觉。
  息大娘这一叫唤,大家都含笑望向铁手。
  息大娘婉然一笑道:“喂,铁二哥,你在想什么?”
  铁手依然没有觉察息大娘在跟他说话。
  以铁手平日精警,怎会如此失神——这一来,大家都为之凝肃起来,交谈杂声忽止,铁手反而发觉了。
  他见人人都瞧着他,愣了愣,反问道:“怎么?”
  息大娘眼珠儿一转,瞟着他道:“想事儿?”
  铁手以手指敲额,解嘲地道:“是啊,很有点困惑。”
  息大娘道:“好不好说出来,让大家跟你一块儿想想?”
  铁手道:“只是小事,一时还没有头绪。”
  息大娘嘴儿一撇,哦然道:“当然了,连铁神捕都想不通透的事情,我们知道又干事何补!”
  铁手听得出她话里讥讽的意思,忙赧然道:“大娘,你别挤兑我了。我说出来也无妨,只是有些无头无尾。”
  他向赫连春水道:“公子,还记不记得三天前,我们去海府的时候,临走前刚好碰着一顶轿子的事吗?”
  赫连春水有点犹疑的道:“是啊,后来那轿中人还不肯下轿,直抬入府里去。”
  铁手沉吟道:“那个人,似乎就是海府的大老爷,‘天弃四叟,里的老大刘单云。”
  赫连春水不解地道:“这很可能,那些管事们就这样叫了,只不过,有什么不对劲吗?”
  铁手道:“这倒没有,我觉得”
  赫连春水道:“你怕刘单云会唆教海伯伯,对我们不利?”
  唐肯在旁忍不住道:“海神叟怎会是这样的人!”
  殷乘风也插嘴道:“他若是这种人,也不会让我们留到现在了”
  唐肯道:“对啊。”
  铁手忙道:“这倒是不,不过,那刘单云只掀了半帘,我发现”
  赫连春水即道:“我可没见着他的脸。”
  “我也没见着,”铁手道,“可是他一定已见着我们了。”
  赫连春水皱眉道:“你是说他自帘内看见我们,才放下帘子,不出轿来?”
  铁手反问道:“如果他真的是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息大娘在旁道:“也许他跟你们朝过相,不想教你们认出来。”
  铁手道:“便是。”
  喜来锦道:“他是谁呢?”
  铁手道:“我就是在想这件事。单看他下半身,已经觉得很眼熟,只想不起在那里见过?什么时候见过?”
  息大娘小心地问:“你的意思是:不去赴吴二爷的贺寿之约?”
  殷乘风忍不住道:“我们烦人家那么多事情,全都不去贺寿,这样,不大好罢”
  赫连春水忽道:“这件事,如果是刘大伯、巴三伯相请,我都会疑虑,就算是海伯伯,我也会考虑一下,”他显得略有些激动,“但既是吴二伯相邀,我保证一定不会有事。”
  铁手见此情形,心里微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是要大家不去。”
  此语一说,大伙儿才松了一口气。
  人在出生入死多了,又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太久了,谁都希望有些喜庆场合、欢乐节目,刺激一下。
  息大娘却明亮明亮着眸子,道:“你还没有说完。”
  铁手道:“我只希望,最好,留下一两位能主持大局的人来。”
  他顿了顿,接道:“而且,在我们还未自筵宴中回来前,最好不要先吃饮送来的食物。”
  他这句话无疑十分不受大众欢迎。
  殷乘风见同“洞”共济的大都是“南寨”的人,忙清了清嗓子,出来主持场面:“只迟一两个时辰才吃,又不是不吃,慎防一些,总是好事,这件事没问题。”
  息大娘嫣然道:“那我就不去了。”
  赫连春水有些怅然地道:“你你不去么?”
  息大娘清亮的语音中夹着一种风催秋叶落似的微喟:“少商不在,我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分别?”
  赫连春水脸上立即出现了一种神情。
  失望中带着些微懑愤、但满溢着绝望的神情。
  息大娘幽幽一叹。
  赫连春水忽只说了一句:“好,你不去,我去,我自个儿去。”
  殷乘风忙道:“不如,铁二爷留守洞里、主持大局。”
  铁手斩钉截铁似的道:“不,我去。”他眼里访佛已窥出将临的风暴。
  人若没有历过风暴,便不能算是完整的人生,正如没有经过风雨,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晴天一样。
  驾舟出海,难免遇波履涛,那是考验舟与舟子最好的时机。
  可是有些风暴,不是有些舟子所能承受得住的。
  正如有些波折,不是人能禁受得起一般。
  ——他们将会面临的是什么样波折?
  话说这收到请帖的一天,是晴天。天蓝晴晴的,云白皑皑的,河水涛涛,风萧萧。洞里仍是幽黯的。
  两天后的早上,仍是个晴天。
  似乎是个太过热辣光亮的晴天。
  远处的云,一朵一朵的,白烈烈而沉甸甸,一铺一铺的卷涌着。
  连筛进洞里的些许阳光,照在皮肤上都有些炙人的感觉。
  以前有位武林前辈说过:晴天是杀人的最好天气,因为血干得特别快。
  殷乘风却似乎并不同意。
  “今天是好天气,”他说,“正是做寿的好日子!”
  一个老人家若在做大寿那一天,看到风雨凄迟,心中触景生情,只怕在所难免。
  他们都喜欢吴双烛,当然希望他在大寿之日,心情能够愉快些。
  勇成遥望天色,神色有些不开朗:“待会更有风雨。”他肯定地道,“大雷雨。”
  超过二十年的押镖生涯,早令他观察气候,比官里那群专事预测气象的钦天监还要准。
  赫连春水喃喃地道:“那么,希望拜过寿后才下雨好了。”
  铁手神色自若,但眼里有郁色。
  他暗自还请勇成留下。
  ——息大娘是女于,多一个“老江湖”压阵,总是周全些。
  他已经想到那个轿子里的人是谁了。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还不肯定。
  他看到那人腰上斜系着一柄锁骨鞭。
  殷乘风正笑着说:“不管晴还是雨,今天最适合的就是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第一零一章 祝寿

 
 
  这行动叫做“祝寿”。
  “祝寿”是个杀人的行动。
  正如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通常都用堂皇的理由来掩饰,也正如许多鄙恶的事,时常都用优雅的名词作粉饰。
  有时候,侵略别人的国土;叫做“圣战”;杀害异己,叫做“替天行道”,甚至背叛一个人,也可以唤做“大义灭亲”;出卖少女肉体和灵魂的地方,通常都有优雅的名字,不是什么楼就是什么阁;就连毒死人的药,也叫“砒霜”、“鹤顶红”。
  巴三奇知道,布署已妥定,行动就要展开了。
  行动有两个。
  一是在铁手等进入海府的大堂之后,若发现情形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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