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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上破到不行的旧机车飙到天文馆,风吹风吹,吹干泪水,却吹不掉眼中一闪一闪的伤悲。下车,锁好机车,她不希望回程发现,摩托车已被人误认为回收废铁,大锁旨在提醒大家,它是有主废铁。
往前走,行经停在路边的双B轿车,孟姜拿黑色玻璃窗当镜子照,抹抹泪痕,梳梳长发,还好,不是太狼狈。
直身,继续往目标建筑物,走了一二三,不多不少的三步,双B车上的司机冲到她身边,朝她一鞠躬,恭敬说话。
“小姐,我们家老爷想和妳说话。”
孟姜回头,望着甫下车、西装笔挺的老先生。四目相望,孟姜眼中的是疑惑,老人眼底的是惊喜。
孟姜呆立,脑中转过几百个念头;老先生则在人员扶持下,缓步走到她身边。
“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
老人细细审视孟姜细致的眉眼,皙白皮肤,芭比娃娃的神态像极她——他思念多年的心仪女子。
怎么会?她明明是东方女子,怎么会有西方女人的明丽五官?
“对不起,你可能误解我的工作。”
后退两步,她是悲观的孟姜女,习惯碰到事情,往最坏的方向作打算。
“妳认为我误解了什么?”
老人温和笑笑,她和“她”一样,反应灵敏。
“一种你会在马路边相邀的特殊行业。”孟姜实说。
“对不起,我想误解的人是妳,我并没有认为妳在从事任何特殊行业,我想……妳应该是学生吧!”他试图猜测她口中的工作。
“不对,我是家庭煮妇。”
孟姜没骗人,她一天煮三餐泡面,不为勾引康师傅家的年轻小开,而是为了贪图康师傅带来的方便快捷与便宜。
“妳结婚了?”
“一定要结婚才能当家庭煮妇?不,我煮饭做家事,大姊赚钱养家,我们一主内、一主外,是分工合作的好搭档。”
“我懂,妳没有上班工作。”
“这样很可耻吗?”
常常,她为自己的米虫生涯感到可悲,但……没办法呀!失业率是全台湾人民的问题,她没当总统,没能力解决这层恐惧,之前,她可以借口留在家里照顾笨蛋二姊,二姊一出嫁,便剥夺了她的米虫借口。
“并不,我们家的女孩子都没上班赚钱,她们连想当称职的家庭主妇都办不到,相较之下,妳很厉害。”
“希望你的夸奖发自真心。”
“当然。”
“老爷爷,很高兴认识你,我要去……”
截断话题,虽然她不急着去哪里,但和陌生人哈啦不是她的习惯之一。她只想随便走逛,不让泪液泛滥,否则下地狱,会被阎罗王惩罚,变成一棵树木,让人东砍西砍,以忏悔她在世时候用掉太多卫生纸。
“先别走,我真的有事想请妳帮忙。”
“我……我没钱哦!”
孟姜怀疑他想向自己调头寸,也许他从哪里得来消息,知道她们最近得手两千万新台币。
“我不要妳的钱。”
“我的人也不给。”孟姜立即反应,除了钱和人,她找不出自己身上有何东西值得被觊觎。
“是这样的,下个月我们公司要举办跨国的钻石珠宝义卖活动,到时参加的知名人士很多,我需要很多展示模特儿,妳可以来帮忙吗?”
“我……我没当过模特儿。”
迅速地,一些悲惨画面充斥了孟姜脑海——她在伸展台上跌倒,身上珠宝被抢,老爷爷上法院递告状,法院裁定她赔偿,二姊孟穗的聘金赔光了仍不够。大姊说,我们当中要再卖掉一个,结果,大姊卖掉自己还清债务,她因为没有赚钱能力,只能蹲到台北桥头流浪……
咕噜咕噜……中枢神经提醒她,肮脏和饥饿的感觉很糟糕。
“没关系,慢慢训练。”老爷爷劝说。
“可是……”
“我给的待遇很高。”
听到待遇高,孟姜试探问:“多高?”
“一天二十万。”
决定是她了!他要将盛会献给Sammi,要把一个和Sammi年轻时相似的女孩送到她面前,让Sammi看见自己的用心,历经数十年不更变,他要她接受自己的感情,让两人间弥补起多年遗憾。
想到这里,丁进泰笑开,五十年前,他输去第一遭,五十年后,他将要扳回一城。
“我怕……”孟姜仍有迟疑。
“别犹豫,关于训练部分,我将聘请知名模特儿来指导,安全方面,我会找来全台湾最杰出的保全人员。当天与会的,都是社会上的名流绅士,许多演艺界女性都想加入,运气好的找到金龟婿,就算没有任何收获,知名度也会因此更上层楼。”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我需要负担什么责任吗?”
“妳只要负责戴上钻炼,其它的事情与妳无关。”
“真的?”
“当然是真的,妳不相信我?”
“我是不相信好运。”
“别怀疑,好运来了,谁都挡不了的,给我妳的电话地址好吗?明天,我派车接妳去上训练课程。”
应该多想想的,可首次赚钱的喜悦蒙蔽了孟姜的视听,于是她留下住址电话,飘飘然挥手和老爷爷说再见,飘飘然走到她的“有主废铁”边,飘飘然打开大锁、骑上车,飘飘然来到大姊跟前,忘记大姊正在上班赚薪水。
“孟姜?”
孟汶推推她,她还在飘飘然,软绵绵的心荡在空中,回不到地平面。
“孟姜,妳不舒服?”
辛苦哦,长姊如母,一手带大这对双胞胎已是不可能的任务,好不容易倾销掉笨孟穗,若是孟姜在当下闹出精神迟缓症,她一定痛不欲生。
“孟姜,说话!”她摆出大姊的气势,用力吼她。
突然,孟姜一把抱住孟汶,未语泪先流,孟汶感觉到背后两道暖暖的湿气,沿肩胛往下滑。
“姊,我找到工作了!”
呜、呜、呜——呜、呜、呜——仍旧是两短一长,警报的标准配置。
偌大马路上挤满车辆,这是周末假期,壅塞车潮没减缓莲花跑车速度,流线造型的跑车在车阵中快意穿梭。
“少爷,盯上了!”司机侧眼对邻座的钟英铧说。
“很好,跟紧。”于是莲花紧咬奔驰车屁股。
三分钟后,红灯阻下奔驰轿车,钟英铧迅速从自己座位下来,绕到奔驰车旁,敲敲窗户。窗户摇下,他扬起一脸灿烂阳光,对车内老太太说话。
“您好,我是钟意承的孙子,爷爷习惯喊我小威,他生病,病得很重,不晓得您愿不愿意去见他一面?”流利顺畅的英语从英铧口中吐出。
老太太望着他,眼眸闪动。他优雅的口吻和“他”如出一辙,他的神态、他的高贵一如当年的“他”,小威二字打在心头,心如刀割,鼓噪的回忆在胸中泛滥。
他病重?Sammi没有犹豫,提起礼服下襬,打开车门下车。
英铧牵起Sammi缓缓走向后面的莲花跑车,绿灯亮起,后排车子不断对他们大鸣喇叭,英铧彷佛没听见,持续他的优雅缓步。
送Sammi奶奶上车,关上门,准备妥当后,钟英铧忍不住弯腰问她一句:“我可以请教您,为什么我的祖父强调,一定要我向您提及小威二字?”
“小威是我们在路边捡到的猫咪,分手当天,猫咪走失,我们找了很久没找到,我想意承试图唤起一些共同记忆。”
“我懂了,谢谢!”英铧优雅欠身。
挥挥手,送走Sammi,小威的笑脸让寒冰取代。
难怪从小到大,每次追问为什么替他取一个和本名完全无关的小名时,爸妈的反应是摀住嘴巴偷笑。老家伙居然用一只野猫来替他命名!
小威?该死!冲着这点,他不狠敲爷爷一笔才有鬼。
站在路口,手扬起。
帅气的小猫,呃,不!是帅气的小威引得女性纷纷行注目礼,人长得好看,连招到出租车的速度都比别人快,三十秒后,他顺利搭上车扬长而去。
孟姜的装束和其它模特儿差异很大,别人是清凉性感的高级服饰,挽起的发髻带起高雅,她则是一个宽宽、缀着黑白圆点的复古式发箍,简单固定住及腰长发。
她的长发被染成金黄色,要不是化妆师再三保证,她回家洗头就能除掉颜色,孟姜肯定当场哭给你听。
另外,她穿着白底黑点的圆蓬裙洋装、黑色包头高跟鞋,脖子上一条式样古板的钻石项链,活生生的四○年代人物。
当所有模特儿打扮好,孟姜终于了解,为什么丁爷爷会找上她这个路人甲来充当模特儿,大概是没有专业模特儿能容许设计师把自己弄成这副俗样。
走入大厅,丁进泰和一群保镳向孟姜走来,丁爷爷没多望其它模特儿半眼,独独挽起孟姜,穿梭在众宾客之间。
微笑,孟姜把泪水收干净,她提醒自己,埋在万里长城下面的万杞良和她没关系。
“紧不紧张?”丁进泰慈蔼地问。
“有点,我怕在伸展台上会出错。”
“别担心,妳不用学模特儿的专业走法,只要自自然然在伸展台上逛一圈就行。”
舞台上,孟姜的存在只为唤得Sammi感动,其余人眼光?他不在乎,也不认为孟姜需要在乎。
深吸气,孟姜手脚冰冷。
“孟姜,陪我到门口等人。”丁进泰邀请她。
“等谁?”
甜甜的孟姜一笑,笑来无数男子眼光,可以见得,人们并不在乎她身上的装扮有多滑稽。
“等我的梦中情人,她叫作Sammi。”谈起Sammi,丁进泰的眼角玻Р',满足的笑纹在眼角处扬起。
“真浪漫,她是怎样的女生?”
“她是个英国淑女,贵族后代,我年轻在英国留学时认识她,当时我卯足全力追求她,我们很谈得来,思想相近,观念相当,要不是一些意外,我们会成为夫妻。”
“后来呢?你们分手?”孟姜爱听故事。
“回国后,我娶了个富家女,岳父对我很好,尽心尽力栽培我,为对妻子表示忠诚,我和Sammi断了联系,但她始终在我心底,没离开过。”
“她一定很伤心。”
眼泪在孟姜眼眶里打转,轻轻一个用力,自来水厂重新开幕,无限制供应民生用水量。
“去年,我的妻子去世,孩子们都成家立业,我完成身为男人该对家庭付出的义务与责任,于是我想当回自己,弥补生命缺憾,我发誓要重新追回我的爱情。”
丁进泰刻意避开和钟意承有关的部分,爱情让他这个迟暮老人燃起活力,龙钟的心变得年轻。
“你办到了吗?”
“是的,去年我回到英国,请许多位当年的在地同学帮忙,经过半年努力,我终于找到Sammi,这次,我约她到台湾,举办义卖晚会,我准备将妳脖子上的项链献给她,并向她求婚。”
这条项链是他陪钟意承选购的,他们一起在Sammi生日那天送给她,在丁进泰心目中认定,这条钻炼是他送的定情物。
“为什么是我身上这一条?别的模特儿身上的项链更漂亮。”
“五十年前,这条项链就戴在她脖子上面,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妳,就硬要邀请妳来当模特儿?因为妳和她当年的样子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说话的神态。”
“哦……原来。”孟姜恍然大悟。
“现在,我们一起到门口等她。”丁进泰绅士地伸出右手。
“当然。”
孟姜轻勾住丁爷爷的手,温婉模样一如当年的Sammi。
在门口,孟姜和老人说说笑笑,听着老人谈起美丽的剑桥风光,看老人聊起爱情的神采飞扬,不相信爱情的孟姜不由得兴起几分向往,她相信老爷爷的爱情是醇酒,越沉越香。
一部出租车停在饭店门口,车里下来一个英挺男人,微勾的嘴角显露自信笑意,他踩上金色地毯,威昂的神态,彷佛是自画中走下来的西泽大帝。
“丁董,你好。”钟英铧主动向丁进泰打招呼。
“钟总经理,你爷爷没来?”
他寄了邀请函给钟意承,有炫耀,也有挑衅意味,更可恶的是,他挑选虥皇企业旗下的饭店作为义卖会场。
不过,他有十足把握,他的特意安排,不会让钟意承和Sammi有机会见面,更何况,钟意承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找到Sammi。
“我爷爷身体微恙。”钟英铧礼貌回答。
“不会是看到杂志上面的报导给气病的吧?”两个拄杖老头,面对爱情争斗,强悍得令人咋舌。
“应该不是,不过,他的确生气——在看过杂志报导之后。”
斯文有礼的钟英铧轻易地让人带上好印象,很少不被男人吓哭的孟姜,居然忽略他的高大挺拔,怔怔地欣赏起他赏心悦目的五官。
“他气得没力气下床,派你过来?”丁进泰得意微笑。
“虥皇集团打算在年底举办像这种类型的义卖活动,我先过来参观,吸取一些经验。”
“不错,年轻人懂得学习是好事,等活动结束之后,我让企画部门把这次活动的企画案送到你手上。”
“多谢丁董。”
“栽培年轻人向来是我最常做的事情,我可不像你那刚愎自用的爷爷,如果你想在工作上有所挑战的话,我不介意你跳槽到进泰。”
“那我真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