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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这小子好厉害!”
庄坚退到李衡身边,铁青着脸,刚才他根本没看见对方带着任何兵器,此时却见凌若杉手上多了一把宝剑。双钩被砍断,并非霸风剑削铁如泥,而是凌若杉的肘底力和腕力甚是惊人,以突然爆发之势震断了他的银钩,连带着他的双手虎口也被震得发麻。
“好小子,看招!”
李衡见同伴吃亏,勃然大怒,抡起斩马刀疾奔上前,一丢架就是连环三刀,排山倒海般劈向凌若杉上中下三路。这斩马刀乃是大型的兵器,李衡的斩马刀更是厉害,刀柄加上刀身起码就有六七尺长。凌若杉躲开他两刀,那巨大的刀刃就已砍倒两棵大树,刀锋过处,雷霆万钧。
好一个劈马鬼,还真有魑魅魍魉一样的凶狠毒招!凌若杉暗暗一惊,就在李衡的第三刀砍来之际,随即一翻手腕,剑光暴长,剑身骤然变作绕指柔,右手兰花般幽雅地伸出,霸风剑却“飕”地扬去,宛如一条极细的流云水袖,缠住了对方的刀身。李衡大惊,脸色一沉,全然没想到那把古怪的剑可刚可柔,刚才那一刀已经使出了浑身之力,哪里还能及时收回?
“劈马鬼杀人无数,今天何不也自己尝尝滋味?”
凌若杉嘴角朝上轻轻一翘,剑锋闪电般旋回,庄坚还没看清楚那光芒一闪之际发生了什么事,却见李衡的项上已是一片殷红,顿时栽倒在地。那柄血淋淋的斩马刀,刀刃陷在他脖子里,但并没有砍掉他整个头颅,看到李衡张大的嘴巴还在喘气,眼睛睁得浑圆,一半活人一半尸体的恐怖模样,庄坚只感到后背一阵冰凉,冷汗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说!你们究竟收了谁的银子要来杀我?”没等庄坚转身逃窜,凌若杉眼明手快,回身一剑指到了他的后心。
谁庄坚咳嗽了几声,竟像是不怕死地闭上了双目,“凌少爷,我们杀手的行规,从来就不透露买家姓名,你要杀便杀!”
“是吗?可巧我突然改变了主意,不要一剑解决你,我想慢慢割破你的喉咙,让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直到你断气为止,也许你死去的时辰就在这场雨停的时候吧。”凌若杉冷冷地说着话,剑尖自然而然缓缓向上移动,直到贴近庄坚的咽喉处。
“不要啊!我说我说!”庄坚实在害怕这种可怕的死法,两脚瘫软,顿时跪倒在地。他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已被雨水打湿了一半的纸片,连头也不敢抬,只怕下一秒就要送命,战战兢兢地将纸片递到她手里。
凌若杉借着黄昏的微光,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那果真是一纸契约,上面有一百两白银的字样,可当她看到买家的落款和私印时,脑子里如同遭了个炸雷,浑身都像要喷出火来。凌若松!怎么会是凌若松?这个和自己一样流着父亲血液的哥哥,竟然会高价请杀手来杀死亲妹妹!她愣在了那里,纸片掉在地上,被泥水浸成了黑色。
“说!凌若松他为什么要杀我?”她用力抓住庄坚的肩膀,抓得他大声喊痛,连肩骨都快被捏碎了。
“凌二少爷,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我只不过是收了大少爷钱来杀你的人,想混口饭吃,至于背后的原因,我们做杀手的哪儿敢问啊?要不,我……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千万别上朔芳,大少爷说过,今天之内没等到我跟李大哥回去,他就会借助他的权势,在朔芳亲自动手……”
“滚!”
凌若杉一脚踢开庄坚,举剑猛劈在地上,泥水飞溅,残叶尽凋。她几乎变作了一头凶猛的野兽,无情地挥剑,摧残着周围一切的生灵,好半天,她终于累了,累到浑身麻木,可是她连身上的冰冷也感觉不到。
“家,真是幸福的归宿吗?可为什么我回去了那个地方,世界里还是只有寒冬呢?凌若杉啊凌若杉,你怎么到现在还要抱着一线希望,以为你是贵族、是珍贵的杉树?呸!去你的,你哪一点像杉树?你脚下的野草都比你高贵太多了……”
第二章 浪子无名(三)
“征兵!征兵啦!”
跟随着拥挤的人群,凌若杉走进了鹤平城的城门,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霓月九国中最东边的梵灵国。也许抚平对亲人的失望和哀怨,或许重新踏上旅途是最有效的方法;也许她喜欢山,梵灵的城镇都坐落在山地之上,和沧原有点像,至少躺在某个山坡上的大树下,还可以做做童年时和母亲学跳舞的美梦。
然而,她终究不是一个喜欢做梦的人,沉醉于虚无缥缈中,她只会觉得自己是个战败者。如果她不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灾星,如果她能率领千军万马,她就算付出一生,也会竭尽全力颠覆这个乱世,还给百姓一个美好、祥和、安定的家园。但此刻的她,到底是谁?是凌家的千金还是可以任人践踏的野草?她不止一次提醒着自己,她不能再姓凌,父亲和家,都是该被遗忘在上辈子的东西。
“军爷,请问外地人也能应征吗?”在人群中一步步挪动着脚跟,她好不容易才挤到城门下的桌台前面。
“不管本地外地,只要年满十八的青壮都可以在这里报名,三日后大领大人要亲自对新兵进行选拔。小伙子,你如果想从军,就在这儿写上自己的名字,按个手印,不过是不是会被选上,就要看你的造化啰。”
梵灵大领会亲自来选拔新兵吗?她心中一亮,早听说这梵灵大领邢清扬是个大名鼎鼎的武将,邢家也是霓月九国大领家族中著名的武家,看来的确和表面厌武崇文的霜华不同。她连忙接过那军官手里的笔,但正要落笔报名,她却迟疑了,一个已经被家族抛弃的流浪者,难道还得写上“凌若杉”三个字吗?
“无名?”
好容易等到她写完,后面排队等着的人都嚷嚷着发出不满的声音,那军官接过字条一看,不由得傻了眼。
“我说小伙子,这是什么意思?是你的名字叫做无名,还是你根本没有名字?”
“无名就是无名,军爷爱如何解释,就如何解释,这似乎不会影响选拔吧?”凌若杉一面微笑应答着,一面用手指沾了墨汁,在白纸上盖下印迹。
军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接过那张字条,贴在报名的大横幅上。他将一块刻着红色令字的小木牌递给她,说明三日后去鹤平教场集合,便扯开嗓子喊:“下一个!”
“怎样了?到现在征集了多少新兵?”
凌若杉正要离开,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声。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和她擦肩而过,旁人都让出了一条道。她偷偷看了那男子一眼,只见他面容微黑、浓眉大眼,身穿深蓝色袍褂,腰上勒着虎尾纹束带,一双厚底靴,上面绣着新月图案。
莫非他就是梵灵邢家的人?她站住脚跟,悄悄朝那边望去。霓月九国中,以月为尊,新月图案自古以来就是大家崇拜的图腾,而那男子举手投足间分明就透着一股英气。
“大公子,您又来巡察啦?今儿来应征的比昨儿还多呢,您瞧这都两百人了。”
那军官点头哈腰地向刚才走来的男子行礼。
“不过,公子不是应了大人的约,要去教场么?”
蓝衣男子笑了笑:“去教场也是因为我不久之后可能要和爹出外征战,来这里看看新兵,顺便慰劳一下你们的辛苦,难道也错了?”
“啊,不,小的不是这意思……”军官哭笑不得,一脸为难。
“跟你开个玩笑,瞧你怕成这样子?去干活儿吧,我这就走了。”蓝衣男子拍拍他的肩头,笑着离开那张桌台。可巧这一走,又和凌若杉擦身而过,周围一片喧闹,他腰间的玉佩不慎掉落在地,居然没有发觉。
“公子,您的东西掉了!”
凌若杉弯腰拾起那块玉,向前紧走几步,拦在他面前,竟一时忘记了说敬语,惹来众人一片哗然。蓝衣男子转过身,似乎并没在意别人的反应,他接过玉佩,微笑着对她说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去,一抹蓝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凌若杉站在那里愣了好久。她曾经周游列国,试问也看到过不少大领族人,可就凭第一印象,没一个比得上这蓝衣男子。他是那样彬彬有礼,根本不因为她是一个百姓就产生轻视。也许就是这缘故,那个军官和他说话的语气,听来也不像主仆,而更像兄弟。多少年了,她渴望的温暖感觉,竟来自一个异国的陌生贵族,这算不算是一种缘份?若是自己被应征入伍,没准还能结识这位公子,找到用武之地。不过,额头上的赤星被布条蒙着,如果刚才被那公子看见,他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爹,我来啦!”
策马驰进辕门,蓝衣男子洪亮的声音立刻引起了所有官兵的注意。他一下马,众人都在两旁躬身行礼,当中站着的只有一个年近六旬仍然精神矍铄的老人,身披黑色金边斗篷,露着里边的银色蟒袍,袖口的刺绣是两弯新月,一张棱角分明的长方脸,三缕长须飘飘。他伸手搭住小伙子的肩膀,脸上露出关怀的笑容:“震英,要来就早点来,让你爹一把老骨头在这儿等,你小子就那么心安理得啊?”
“爹您又说笑了。原本孩儿是能早来的,不过听说您最近在正征集新兵,就去城门那边看了一下。”
邢震英一边给父亲鞠躬,一边走到满脸堆笑的母亲面前问候,转身朝向母亲身边的另一位夫人时,那位夫人反倒朝他微微点头,就要躬身。他正要上前去扶她一把,母亲却瞪了他一眼,生硬地道:“侧妃向大妃之子行礼是天经地义,哪有你去扶她平身的理?”
“行了,润芝,我今天是要儿子来和我射箭,不是看你们女人家争风吃醋。”邢清扬咳嗽两声,斥退了妻子。
“其实孩儿觉得那些将士很容易相处,并不像爹说的那样不规矩,我的玉佩不小心掉了,还是一个来应征的新兵给我拾回来的。”邢震英会意,不想母亲再对二娘苛责下去,转移了话题。
不料邢清扬一听这话,先前的笑脸竟陡然沉了下来,“你啊,身手虽然不错,但经验始终不足。你必须要记好,你是将,他们是兵,军中千万乱不得规矩,否则那些人迟早会爬到你头上,别说爹没提醒你。”
“是……孩儿明白。”邢震英虽然疑惑,但他从小就接受着最正统的教育,父亲永远是天,儿子就算理由再充分,也无权反驳。
“来,射几箭给爹瞧瞧,”邢清扬从旁边拿起一张宝雕弓,递到儿子手里。
邢震英挽弓搭箭,轻舒猿臂,已将弓弦拉得如同满月,“飕”的一声,黄翎箭疾射而出,劲风一带,正中红心。一片喝彩声潮水般涌起,他像是来了劲,时而反手,时而弯腰,连射四箭,距离越来越远,目标却越来越准。
“大人您看,咱们震英多能干!”大妃贺夫人在旁啧啧称赞儿子,见丈夫微笑着摸胡须,一脸洋洋得意,手里的碎花丝巾随风飘动,似乎也在和主人一样显示着威风。
“爹,娘,待孩儿再离远一些,这次三箭齐射!”邢震英背起宝弓,使劲拍拍胸脯,往远处退去。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大哥这般射箭法,不知到战场上究竟有几分胜算?”
没等邢震英施展绝技,辕门外却传来另一个男子的声音,战马长嘶,尘土飞扬,似激起点点爆裂的火星。
第三章 何处青天(一)
◆这世上的霸主,究竟有几个能找到自己头上的那片青天?他们中更多的人,不过是活得无趣,才喜欢把任意践踏别人和战争、杀戮当作有趣。感情两个字,对他们来说也许并没有意义,因为他们从出生到死,都只爱自己一个人,只许自己一个人站上最高的山峰。即使将自己的快乐重叠加在别人身上,他们也不会让无谓的感情成为阻挡在前方的顽石。◆
那宛如疾风般驰进辕门的是一匹浑身上下如暗夜般漆黑的战马,高大而矫健,可马上的人偏偏是一个十八九岁、声线中还透着点稚气的少年,一身白色锦袍,头上束发的方巾也是雪白的,与黑色战马形成强烈对比,远远望去恰似一幅天然画卷。那少年生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两道修长的剑眉,明澈的眼眸,英挺的鼻梁,嘴角微微上翘,煞是俊逸潇洒。从装扮来看,他像是一个书生,但很快就显露出和书生完全不同的利落身手。
“啪!”一鞭奋力挥下,黑马仰天长嘶,撒开四蹄疾跑如飞。少年一声清啸,左臂挽上雕漆宝弓,右手自背后搭上五支白翎长箭,身体朝后一倒,几乎是仰卧在了马背上。飒飒风声四起,仿佛携着眩目的闪电,众将士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连连惊叹,看似同一个方向射出的五支箭,竟然每一箭都正中不同箭靶的红心!
“弟弟,好箭法!”邢震英挥着右手,露出兴奋与钦佩的笑容。
白衣少年握拳在胸,先前对邢震英示威的神情竟在瞬间全然消散。也许是兄长的赞叹更让他来了兴致,忽见天边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