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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星桓见洛猛脸色发白,眼中含泪,连五官都皱到了一处,分明是心里藏着难以言明的痛楚。她只觉得灵魂深处传来一种强烈的不安,甚至陡然变作一股不祥之气,进王府的只有洛猛一个人,带着满身的伤,狼狈不堪,偏偏他又丝毫没提到邢震洲,莫非前线出事了?
“猛子,不许再说该死,我要知道真相。震洲呢?为什么是你这个水军都督进王府,连震洲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大王……大王他,他已经驾鹤西去了!”洛猛天生直肠子,在这种逼问下,哪里藏得住话?真相一口气道出,两行男儿泪滚滚而落,右手捂着受伤的额头,几近崩溃。半晌,他才从腰后取下沉重的覆雷剑,交到冷星桓手中。
“震洲他……他战死了?”冷星桓捧着宝剑,倚在亭子的木柱旁,脸上顿时失去了表情,发直的双眼望着前方,连眼珠似乎都停止了转动。
“大妃,大妃您没事吧?”同样震惊的蓝儿连忙上前,用手一个劲抚着她的后背,只担心她心绪郁结,动了胎气。
“蓝儿,我没事,真的……猛子,告诉我,海疆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冷星桓强忍着晴天霹雳般的打击和内心的剧痛,继续追问洛猛。
洛猛好半天才重新开了口:“大妃,您不知道,这次和瀚澜海盗的战斗,不仅是大王,连我们所有的水军都没想到,敌人的强大远远超出了想象。那些家伙,他们拥有比我们霓月公国战船速度迅捷数倍的古怪战船,足以乘风破浪,还能在黑暗中找准我军的方位,发动夜袭……敌军还使用着不知用什么材料打造而成的锋利武器,状如镰刀,一头系着铁链,可软可硬,招法怪异,总会出其不意地对发动游击。后来我军惨败,被敌人包围在海上,大王执意要亲自担任先锋,杀出一条血路进行突围,谁知……”
“震洲他……是在突围时遇难了吗?”
“是……大王异常神勇,连杀敌军数员大将,他果然带着大家冲出了包围圈,并要我率先上岸,回来禀报。可是,暗里一艘敌船上射来一支冷箭,大王和我们都没能防备,没料到冲出重围之后,敌军还能隔着如此之长的距离射箭。大王不慎,被一箭穿胸而过,跌进海中漩涡,一眨眼便沉入大海,水军们纷纷跳下海营救大王,但不仅没能救将他救下,反而还送了十多条性命……有人看见,射中大王的那支箭,箭尾的翎毛是金蓝色的,在夜里能放出光芒。”
“原来害死震洲的人,是瀚澜国王……只有国王才拥有这种金丝蓝翎箭。”冷星桓苦笑着,眼角凝着泪水,却没有掉落。在邢震洲出征期间,她一直在找寻有关瀚澜国的资料,然而连玉盛辉的皇宫中,也只有极少的史料记载。这个陌生的国度,是一个难以解开的谜,可谁都没把它当成威胁,只是,为何证明了对方强大的,偏偏是她丈夫的性命?更加可怜的是,这来之不易的孩子还未出生,便失去了父亲。
“大妃,猛子罪该万死,明知您怀了大王的子嗣,竟回到禀报这等事……”洛猛心痛之极,又惭愧万分。
“别自责了,猛子,你拼死突围,一样是好不容易才保全性命。你先回去养伤,我得派人通知府中上下,还要向陛下禀报。”
“大妃,您……”
“猛子哥,你没听见大妃的话吗?你先回去,回去嘛!”
蓝儿一个劲推着洛猛,他才拜别冷星桓,径自离开。而当她再回头时,却见冷星桓已经走进卧室,房门“啪”地一声被紧紧关上了。
第五十章 玉女降世(二)
桌台上,一杯苦丁茶正飘散着氤氲热气,但很快的,茶已变凉,仍无人去品尝。震洲死了……震洲死了……冷星桓呆坐在那里,耳边不断回荡着无数个相同的声音,无数句相同的话语。她真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恶梦,可这一次,他们却果真是彻彻底底地被分隔在了两个世界。
前些天,她奏请玉盛辉,从霜华、朝光等近海郡调来水军,驻守海疆,甚至用了筑拦海大堤的办法抵御瀚澜国的侵袭。而瀚澜军似乎是在前次战斗中被同他们殊死搏斗的邢震洲所震慑,近日来没有发动大战,只是不时派少数船只骚扰海岸,倒为霓月公国境内的军队争取了时间。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段日子里,冷星桓究竟在思考着什么。她没有因为丈夫的死而影响到腹中的孩子,也没任何人看见她哭泣,就连为邢震洲操办身后事,她也只字不提。
“蓝儿,你替我准备好战袍。”
“大妃,您说什么?难道……您要亲自出征,去给大王报仇?”
冷星桓轻轻点了点头,“自从得知震洲的死讯后,我一直在思考,由猛子带回的消息和师傅留下的札记思考对付那些海盗的方法。我想只要此时驻守海防的战士们能和敌人周旋到入冬之时,我军就能多一分把握击败敌人。”
蓝儿上前握住她的手,声音中带着恳求的语气:“您说打仗的事,蓝儿不太懂,可如今大妃您已身怀六甲,承受海浪的颠簸倒也罢了,可跟敌人作战,那有多危险啊!”
“你是觉得,我这次出征,会像震洲那样一去不复返?”
“蓝儿不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蓝儿只是担心大妃的身体,您万一有闪失,邢家将来可怎么办?”
“所以这一战,我必须亲自指挥,而且一定要赢!”
“大妃!”蓝儿含着眼泪,跪倒在地。
“蓝儿,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有件事,我本不打算告诉你,此刻看来,还必须让你明白。”
冷星桓幽幽地叹了口气,让她站起身来。
“其实昨天早上,我已经和几位将军商量过关于出征的事,他们亦是极力阻止我,可最终仍然同意了我的提议。这次的战争,从表面上看,只不过是平息的边境海盗的骚乱,震洲之所以大败,遇难身亡,仅剩下了猛子和一群残兵,其根本原因就是大家都忽视了对方,没能看清战争的根本性质。它绝对不是一次简单的骚扰,而是海外的国家有意对还没来得及在统一之后站稳脚跟的霓月公国发动的军事侵略,也许瀚澜国只是对我国虎视眈眈的其中一个敌人。那些人分明是想抓住最佳的时机,趁着我国内部斗争结束后兵困马乏时,一举攻入我国境,掠取领土,进行扩张。”
“您的意思是……这场战争的背后可能有个大阴谋?”
“可以这么说。虽然我至今也无法猜到到底是谁有如此之大的野心,但要粉碎那个幕后煽动者的阴谋,以防将来更多的海外国家效法瀚澜国,就必定要先给瀚澜军一记致命的打击。否则,霓月公国的将来,恐怕百姓就会沦为他国的奴隶,在这种时候,不能让敌人侵犯,只有一条路可行,就是让他们打从心底对你感到害怕,明白吗?”
冷星桓说罢,拍拍蓝儿的肩膀,对她挥挥手,重新走到茶几前坐下,陷入了沉默之中。蓝儿缓步走出了房间,在外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不由得闭上眼睛,将泪水强咽进喉咙里。她知道,自己的劝慰已全然被主子的坚强打败了,也许,连她也不能再袖手旁观,得准备随同主子一起,踏上征程。
瑞鼎十年十一月,霓月公国迎来了冬季,这一年的冬天,仿佛比前些年冷得更甚。雪天来得早,海上结起了大大小小的冰块,海边几乎看不到一艘渔船的影子,边境防线上更是没有船只出没。
“妈的!这可恶的雪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瀚澜国王归海崇浪站在岛上的岩石旁,使劲裹着身上的一块豹皮。
他深深记得,几个月前自己的一支冷箭,让霓月公国的声名远播的平武王邢震洲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尽管赢了一仗,却直到如今还心有余悸。众将士都在为他的那一箭喝彩,然而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获取了最后的胜利,只不过是强在战船、兵器和运气上,若是在陆地上对抗,瀚澜军铁定不会是邢家军的对手。
“阿爹,为什么咱们连续十多天都不打仗,也不回家呢?”
归海崇浪回头,见一十一、二岁的男孩正拉扯着他的衣袖,这孩子生得身强力壮,虎眉鹰眼,腰间别着战刀,肩膀上还套着一张铁弓,煞是英武。
“远儿啊,阿爹知道你少年参加初战,一腔热血,恨不得多杀几个敌人,可你毕竟年纪还小,只懂跟敌人拼杀,不懂得战略战术。你看,这雪下得多大,就是阿爹前来这霓月公国海疆的时候,也不知道南海的冬天来得如此之早。不是我不想出战,而是海上结起了冰,我们的战船出行,会大受影响,船一旦撞上大冰块,就像触礁一样,十分危险。你知道吗?阿爹如今都有些后悔,早知霓月公国水军还有众多援兵,战斗力这般顽强,天气又比我国冷得快,恐怕根本就不会大费周张跑这一趟了。”
“阿爹根本就不是英雄!”孩子撇起嘴,没好气地冲着父亲哼了一声。
第五十章 玉女降世(三)
“臭小子!这是谁教你的话?看老子我不揍你!”
归海崇浪说着就要追上去,不料身后有人拉了他一把,转头一看,却是麾下迂剌王仲达。
“是你啊,怎么样?派出去的探子可曾回来?”
“回宗浦的话,探子已经返回,敌军大队人马仍在海岸线上按兵不动,大雪让我们不能动弹,那些敌人同样也没办法出击。适才我同几位王爷商议过,我们瀚澜人以渔业起家,海上生命力比任何一国都要顽强,干脆就跟敌人把时日耗下去,途中继续派小船前去骚扰,等到明年春天冰消雪融之际再一举进攻,把他们杀个落花流水。”
“也好,既然来了这里,我归海崇浪也不想无功而返。对了,国内有消息吗?那个猥琐的家伙现在在做什么?”
“据宗虞传来的书函上说,那个家伙已经被逮捕下狱,宗虞的意思是,除非等到宗浦凯旋而归,否则永远也不会放他出来。”
“她做得很好,像那种卖主求荣的家伙,是该给他点惩罚。对敌军,就照你们几位王爷的意思去办,别忘了继续派人前去打探,我不想探子传递的情报出现疏漏和差池。”归海崇浪摸摸下巴上已经泛白的胡须。
“是!宗浦!”迂剌王得令,应声告退。
“宗浦!不好了!”迂剌王还没走进营门,和一个从一只归来的小船上跳下的士兵撞了个正着,险些双双跌倒。
归海崇浪一惊,连忙喝问:“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
“宗浦,潍岛西南方出现了一支偷袭的敌军,正和左兹王的军队作战!”
“什么?”
“敌人来势凶猛,左兹王特派人火速赶来本营,请求增援!”
“他奶奶的!迂剌王,你任先锋,率一千水军前去西南边支援左兹王,传令,全军备战!”
归海崇浪一握拳头,下达了愤怒的命令,正要亲自上船,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又问士兵。
“那些敌人是什么人?这海面到处结冰,他们又是怎么过来的?”
“回宗浦,据说敌军的船头上插的是烈火飞星战旗,上岛之前,他们朝岛上发射出一种飞鸟模样、造型古怪的火器。那火器看似是木制,实际上却暗藏机括,碰到目标之后会立刻爆炸,更可恶的是,敌人瞄准的并不是我们的战士,而是停泊在岸边的战船。我们的战船都是并肩排列,只消几艘船着火,旁边的数艘都会受到波及……小的猜测,定是平武王邢震洲的人前来寻仇,恐怕他们也是用那种怪异的火器破了海上的冰,趁我军只注意到海疆防线情势之时,发动了奇袭!”
士兵的一席话,强烈地震撼着归海崇浪的心,他又惊又怒,但事已至此,再也顾不得什么战略,只能率军在潍岛与敌人展开一场恶斗。
彤云密布的天空,大片大片的雪花仍在无声无息地飘落,掉在海上,悄悄隐去,和大海融为一体。它们没有意识,更无法感觉到战斗的残酷,只用一种沉默的方式,静静掩盖起死者的血迹。不过一日,潍岛已成了血腥的修罗场,此次敌军的奇袭,全然超乎了瀚澜军的想象。
大海,是个充满变数的地方,就算世上果真有神明的存在,可能一样无法洞悉这里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一切。
冷星桓站在船头,火红的斗篷遮盖着凸起的腹部,她没有皱眉,也没有合眼,由始至终,她只用同一个眼神眺望着战火纷飞的潍岛。船越行越近,她伸手按住了腰间,霸风剑出鞘的刹那,主战船顺势加快了速度。这一战,她将以五千兵马对来不及上船发挥海战优势的敌军进行全面性集中突击,誓要手刃归海崇浪,不仅为夫报仇,更要让外夷永远不敢再来侵扰。
“传令,左右两翼分散,蛇形阵变为半月阵,朝潍岛中央靠拢,盾阵在前,准备联弩,封锁敌军所有的出路!”或许是因为怀胎八月的关系,冷星桓下达命令的语气并不激愤,却清脆有力。
奉胜昌、梓央改和将士们率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