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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这位必定便是享誉天下地才子状元喽!仆素闻崔状元刚毅果决,当日晋州赴任不过月余便杀人三千、灭族四家;后往广州任上,更且赧宦官、收海盗,那一件不是率性而为,为何今日会对公然抗命的乱臣贼子如此‘隐忍’,莫非”好个卢杞,闻听崔破那番言语,于他面上竟是并无半点变化,反是微微一笑,当即出言驳斥。直这一份城府。实不负了其宰执身份。
只是不待他说完,早为李适插言打断道:“崔卿家卸任广州刺使,即将出任礼部侍郎,而后诸卿同殿为臣,自当戮力同心才是,不可枉做意气之争!至于这山南东道是剿还是抚,朕自有决断,尔等介时遵令行事便是。”
“如今我朝于山南东道周边屯兵数十万,其中更有神策精锐十余万,谴一上将。剿了那梁崇义不过是举手间事!当此陛下御极五载之即,此战必可大涨朝野民心士气、更可一举震慑河北群丑,岂非一举两得之便?臣俯请陛下三思。”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仗一旦开打,后续更将如何实难预料,陛下登基五载励精图治,才换得如今政事得谐、国有余力,臣恐一个思虑不周。便是前功尽弃。此战即能速胜,也必将打草惊蛇,促使河北四镇停内斗而合力以抗朝廷,如果是如此,则异日平定河北之战更添百倍艰难。此诚不可取法也!陛下,万不可草率行事呀!”,见卢杞再行进言,崔破哪肯示弱,将身一躬,当即出言驳斥道。
“罢了,此事朕自有决断,尔等无须再言!崔卿,你此来正好,礼部不可一日无首。应物,你来拟诏,饬命前广州刺使崔破转任吏部侍郎,三日后到职视事,钦此!”听着这两边截然不同的争论,李适也是头大。摆摆手,转换话题道。
“陛下,礼部乃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所在,事关皇家、朝廷尊范,非德高望重、学识渊博之人不能胜任此职!崔破此子少年任性、疏于仪程,实不堪当此大任,更加之其以崔门嫌疑之身而入值贡举事,实难令天下士子心服。难保异日不会更有杨炎旧事!此诏,臣以为实有不妥,还请陛下三思,授其一任地方,再加磨炼可也!”,眼见那翰林承旨韦应物接旨拟诏,崔佑甫忙小步趋前,开口谏言道。
“崔相此言差矣!崔侍郎少年英才,状元之名哄传天下,仆前任职地方时,虽僻远州府,也得传其诗,如此声名赫赫,坐镇礼部,那干士子更有何不服!再则,崔侍郎自入仕以来,素以干才为朝廷称道,此番礼部震荡,正是其大有为之时,安可辜负皇恩,一味保身请辞!”这卢杞言说之时,话里话外俱将“崔侍郎”三字扣死,竟是欲坐实其事。
眼见阁中纷争再起,一手造就今日这等朝堂形势的李适也是不堪其烦,霍然起身道:“朕自当谴太子少师颜真卿兼领礼部尚书职,专司礼仪、贡举事,崔卿只需安心办好贡举之事便可!此事朕意已决,勿庸再议,朕乏了,众卿告退吧!”颇带不耐之色的说完这几句,皇帝陛下竟是更无二话,转身自阁后便门径回内宫而去。
“卢相,下官当日闻听今科举子承天门之事时,曾闻有人言说那领头地黄四淮等贡生曾于事前多次出入相府,未知此事”正在满脸肃然的崔佑甫招呼崔破欲去时,却见他悠悠向卢杞笑言道。
闻听这番话语,那卢杞一张靛蓝面容蓦然一沉道:“不错,实有此事,当日黄四淮等人往我府行卷时,仆观彼等尚有几分才学,本着为朝廷作养人才之心,方对其多了几分爱才之意。不成想这干人等竟干出这等无君无父的事情来,哎!怪之怪老夫识人不明哪!贡举一事关乎朝廷抡才大典,崔侍郎即肩此任,犹须谨慎,务以老夫之前车为鉴才是!”,这短短几句话语之中,自惭之色有之、切齿痛恨有之、娓娓劝谏亦有之,再配以他那极具磁性的嗓音,听来真是诚恳无比。
见其直言自承其事,更来了这一段直可媲美“影帝”地痛悔告白,还口口声声都是“为朝廷作养人才计”,崔破更有何话可说?所幸他欲要表达之意隐已传达,遂也不再与其周旋,一个拱手之后,便随了崔中书径直出宫而去。
“伯父,我料今日山南东道之事,陛下必将会传召兵部堂官入内计议,当此之时,伯父往薛尚书府一行,实属必要。小侄自行策马回府便可”刚出皇城朱雀门,崔破伸手接过马缰,对中书大人言道。
闻言,正欲登车的崔佑甫微微一顿道:“我亦正有此意,这礼部侍郎一职既然辞退不掉,你需回府借这三日空闲好生思量一番才是,切切不可轻忽此事,异日重蹈公南覆辙才是。”
“侄儿谨记了!”,目送满脸忧色的中书车驾去远,崔破乃翻身上马,蹄声得得回府而去。
刚刚到府,崔侍郎正欲命人请过李伯元,却早见一脸古怪笑意的石榴迎上前道:“少爷,老夫人有事唤你,这就请吧!”
只看她那神色,崔破已知此次事情内里定有玄虚,只是他愈问,那石榴就越是不肯说,不一时,二人已是入了内府。
卷四 龙腾四海
第二十七章
崔卢氏含笑见儿子施礼后坐定,当即出言吩咐道:“枇杷,快去,把灶上温着金丝燕窝羹给你家少爷端来,早晨出府办差,也不用膳食,长此以往,这身子可怎生受得了,破儿,莫看你现时年轻体健,到了为娘这个年记”
三载不见,这崔卢氏爱子之心愈切,嘴自然也就碎了许多,崔破含笑听着母亲这一番唠叨,将手中一碗羹汤吃尽,恍恍惚惚之间,竟似是又回到了当日定州崔氏祠堂中的那个简陋小院,一时间,一股暖暖的温热涌上心头,由不得心底长叹上一句:“回家的感觉,还真是好!”
碎碎的嘱咐了许多遍要爱惜身体后,那崔卢氏才转入正题说道:“此次唤破儿来,是有数事相商。这一呢!你爹当年早死,我孤儿寡母贫苦无依,全仗族中接济,才得活命今日,仗太上玄元皇帝并列祖列宗保佑,我儿今日有了些子出息,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依为娘的意思,是想捐出一份钱粮,给定州祭庄,即是谢恩,也是个不忘本的意思在里头,也免得因此事遭人戳了脊梁骨。”
“这本是儿子应当操心的事,却让母亲大人多费心思,儿子实在不孝,此事母亲大人思量的极是,依着儿子的意思,大可以再出两份,一份给族学,也可补贴些家境贫寒子弟;再一份,就捐了给崇唐观做灯油钱,也是儿子为母亲大人祈福了!”
“我儿做的都是大善之事,为娘那里有不依的,娘就生受你这份孝心了。”慈爱地看着爱子,崔卢氏笑着续说道:“这第二件嘛!为娘要跟你说的却是石榴之事,丫头们也大了。娘也不能老将她们捆在身边,误了她们的终身,现在难得这疯丫头有了中意的人,为娘看冯楠这孩子也是不错。就寻思着早日成全了这桩美事,只是听说那冯家有些来历,倒也是个大户人家,若是让石榴以一个丫头的身份嫁过去,将来未免遭人轻贱。娘就寻思着什么时候办个事儿!就正式把她收为义女,这事说不得还要你来操办才是,总之一句,要风光些才好!”
“冯楠!”崔破愕然一愣后,笑着回道:“母亲大人好眼力,这冯楠的确不错。跟孩儿尚有兄弟之谊,家中又是独子,石榴嫁了给他!那才真是掉到福窝里头了。”言至此处,瞥了一眼正在一旁窗棂红着脸向外偷瞧的石榴后,续言道:“说起来,石榴、批犯跟咱娘俩相依长大,没少吃苦。在儿子心里,她们早就是我的亲妹子了,只是孩儿没有娘想的这么周全。娘亲放心!儿子一定把这事儿给办的漂漂亮亮的!一并正式认了两位妹子。”
只这一言出口,那一旁偷瞧的石榴固然是心花怒放,却引来夫人身后的枇杷面色一黯,那一双正轻捶着肩膀的手也是蓦然一顿。崔卢氏心里明镜一般,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遂伸过手去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后。扭头向崔破道:“枇杷就不用了。娘现在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前些时候,族长来了信,说到了思容的事儿,这闺女不容易,这些年为你吃了不少的苦,一个姑娘家,前些时候又陪着你到广州待了好几年,这实在也不能不给一个交代了!总不能老是让人住在道观里,这算怎么个事儿?依着为娘的意思。也就尽快把这事给办了;还有就是,枇杷这孩子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人又闲静和顺,她也没个外嫁的心思,娘这心里也实在是舍不得,就让她与思容一并把这事儿给办了。这也就是娘的女儿了。破儿。你以为如何?”
说到思容,崔破到是并不吃惊,毕竟这事儿他心里早有准备,只是听母亲又提及枇杷,他却是没个心里准备处,自然就将目光看向娘亲身后立着的她。可怜见的这小丫头本就是满脸通红,更哪堪他这探询的一瞥,欲待要逃开,可没听个准信儿,心里偏生又是不舍,遂也只能任那一张脸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娘亲已经打问过了,依着你这四品官职,朝廷允许有四位孺人,加上她们两个,倒也不为违例!再者说,现下三个媳妇儿的确是好,可惜成婚许久,却是也没个子孙诞下,娘这啥时候才能抱上孙儿哪!只要看着你香烟得继,娘就算是对得起你那苦命地爹爹,纵然是死,也能闭眼了!”,说到这里,这崔卢氏一时伤心,竟是潸然泪下起来。
若说崔破之罩门所在,这崔卢氏绝对是排第一,此时见娘亲这个样子,也顿时惹的他大大慌神,忙忙凑上前去请罪抚慰,直到说出:“一切凭娘亲做主”后,方才将老夫人哄的重又破涕为笑。再交代了几句后,便不再留他,任其自去处理事务。
面带苦笑的崔侍郎悠悠行至书房所在,却见早有一人正盘踞着烧满银炭的火笼,捧书而观。旁侧一盏清茶了了起赉,直有说不出的舒适闲逸,比之他这心底地郁闷,实是不可同日而语。
“先生好悠闲哪!”,刚跨进房门,崔破已是率先开言道,尤其是那个“好”字上,少不得是要加个重音的。
“天寒地冻,清茶相伴、围炉观书!人生大乐,莫过于此呀!好一个司马子长、好一部《史记》,某每一观,必有会心之处,此君真神人也!”似是对崔破的满脑门子官司视若不见,那李伯元只顾迭声赞叹不已。
“‘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嘛,焉能不好!”没好气的惯性说出这句话后,崔破方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又是剽窃了鲁老哥一把,不免心下连连告罪,及至见到李伯元手边处更有一本《汉书》,遂忙忙遮掩的转换话题道:“先生于这《汉书》,又是以为如何?”
“妙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公子所言。诚然妙论哪!”,李伯元喃喃沉吟片刻后,方才击节赞道。后见崔破所指《汉书》,遂一皱眉头道:“班孟坚其人诚然一代之才。只可惜此人过于正统尊经,所以嘛!这书就免不得较之《史记》落了下乘,不过此书《艺文》一志,实在是于后世造福良多,诚然可佩呀!”
崔破自知自己虽是顶着个状元名头,但若真个论起这等学问来,实与这李伯元相差不可以道理计;再者此时他也实在没那心思来切磋这等学问,略略翻了翻那一条条都是记载书籍流布情状的《艺文志》后,顿时将之丢向一边,看着身前红红炭火。一声长叹。
“噢!公子意兴这般阑珊,可是有何烦难之事?”,放下手中书卷,李伯元径直于崔破对侧坐了,开言发问道。
“什么烦难,生不出儿子是不是烦难!”崔破心下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适才经崔卢氏提醒言说,他才蓦然想到,自己已是取妻数载。偏生子嗣上却是没有半点动静,别也整成了个项少龙,那才真叫一个冤孽,要不,自己也去收个义子,干脆取名就叫“黄巢”算了!心下郁闷了半晌。但这些事毕竟是不能对人言说的,他也只能将头一点,向李伯元道:“诏书已经拟定,我这广州刺使转任礼部侍郎,三日后到任,还是个专司知贡举事。这哎!”
“礼部侍郎!”,李伯元闻言也是一愣片刻后,方才对崔破拱手笑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此次既入得六部做副贰之臣,分明便是离中枢不远了。诚然可贺呀!”
“先生怕是忘了我那坐师故事吧!礼部!那里现在还是人待的地方?何况还是我这等复杂的身份。知贡举!现在个个应试举子们都跟乌眼鸡似地,这贡举还怎么个知法,一个不好,怕不是就把自己给弄到柳州去了,不过,那里倒也实在是个贬谪的好去处!若论景色之美。恐怕比呆在中枢,更能修身养性些!”苦中作乐的崔破难得地自我调侃了一句。
见到崔破这副难得的惫懒样子,李伯元微微一笑,取盏呷了一口清茶,将身子前倾靠近火笼子后,边伸出白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