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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刻为止,本来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左又铮等人所接到的书信,就是秋灵素写的。
他现在所能证实的,只不过是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札木合等四人,都曾为秋灵素着迷而已。
楚留香喃喃苦笑道:“但这并非就是说他们都是为她而死的呀,现在,秋灵素既然早就死了,我一切又得从头做起。”
这时他已走出桃林,又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脚,失声道:“不对!这件事有些不对。”
他将这件事每个细节又想了一遍,拍手道:“素心大师足未出户,又怎知我去找过孙学圃?又怎知道他告诉我‘灵素请人作画,乃是为了赠别’?”,他转身又入那庵堂,梧桐树下,已无人影。
梵唱仍不绝,楚留香冲进去,堂内诵经晚课的女尼,都被惊起,楚留香目光自她们脸上一一扫过,找不着方才那乌衣白袜的女尼,大声道:“素心大师在哪里?”
一个老年女尼惶然道:“小庵中并没有人号做素心。”
楚留香道:“素心大师明明是乌衣庵的主持。”
那老尼道:“小庵乃是桃花庵,乌衣庵从此绕城西去,还有数里。”
这里竟不是乌衣庵?
楚留香又不禁怔住了,讷讷道:“方才站在树下的一位乌衣白袜的师父,不是贵庵中的人么?”
那老尼瞧着他,就像瞧着疯子似的,缓缓道:“小庵中所有的人都在这里晚课,方才梧桐树下哪里有人?”
。
。
楚留香向西急奔,暗叹道:“我怎地如此糊涂,城里的大车,怎会在贫民窟外等着接客?贫民窟里哪会有坐得起车的人?他明明是在那里等着我,等着我上当的,他如此做法。自然是要我以为秋灵素已死,将我诱人歧途。”
这时已是黄昏,这里是郊外,楚留香施展起轻功,没有多久,就又瞧见一座寺院建在山脚下。
荒凉的寺院,闪着一盏鬼火般的孤灯。风吹得庭院中的落叶沙沙响,仿佛有幽灵在上面踽踽独行。
晚风吹来,楚留香只觉背脊上凉嗖嗖的,又仿佛有鬼魅在他脖子后吹气,他身形不停,往灯火处直掠过去。
孤灯旁坐着个乌衣尼。呆呆的出神,她身上僧衣千疮百孔,面色蜡黄,神情痴呆,竟似已被鬼迷。
楚留香暗叹道:“难道这乌衣庵竟没落已至于此,那‘车夫’若是真的将我带来这里,只怕我反而难以相信。”
他干咳一声。道:“这里可是乌衣庵么?”
那女尼茫然瞧了一眼,道:“乌衣庵,自然是乌衣庵,谁敢说这里不是乌衣庵。”
楚留香看不出她有作假,又问道:“不知素心大师可在?”
那女尼想了想,突然格格笑了起来,道:“在,自然在。谁敢说她不在。”
这诡秘的荒庵,奇秘的痴尼,诡异的笑声,竟使得楚留香也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道:“不知师傅能否带领在下前去参见素心大师?”
那女尼霍然站了起来,道:“随我来。”
她手托着那盏油灯,鬼火般的灯火。照着荒庵里褪色的神幔,金漆剥落的佛像,也照着落叶、荒草、积尘、蛛网。
她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着,穿过荒凉的院落。这乌衣庵中竟瞧不见别人的影子,若有,便是鬼魅在暗中窥人。
后院里没有燃灯,沉沉的暮色,萧瑟的梧桐下,有间小小的禅堂,狂风吹着残破的窗户,发出一阵阵令人悚栗的声响。
那女尼忽然回头一笑,道:“你等着。”
楚留香瞧着门上密集的蛛网,忍不住问道:“素心大师莫非在坐关?”
那女尼痴笑道:“坐关,自然是在坐关,谁敢说她不是在坐关。”
她痴笑着拨开门上的蛛网,走了进去。
楚留香只好在门外等着,院子里更黑,树上似有枭鸟夜啼,宛如鬼哭,他站在树下,心里不觉有些发毛。
过了半晌,只听那女尼在禅堂中道:“师父,有人来瞧你了,你可愿见他么?”
又过了半晌,那女尼又举着灯走了出来,笑道:“我师傅点头了,你进去吧!”
楚留香松了口气,道:“多谢。”
无论如何,他总算能见着素心大师了。
他大步走了进去,闪烁的灯光,从门外照了进来。
楚留香道:“素心大师大师。”
阴森黝暗的屋子里,没有人回应。
楚留香再走进去两步,有风吹过,突然一条影子飘了过来,借着那鬼火般的灯光一瞧,这哪里是人?
这竟是一副死人的骷髅。
这副枯骨就悬在梁上,随着风不住飘荡,一阵阵腐尸的臭气,令人作呕,楚留香不觉吓得呆了。
那女尼疯狂的笑声,已自门外传了进来,拍手笑道:“你见着她了你见着她了,为什么不说话呀?”
这梁上的枯骨,竟然就是楚留香一心要寻访的素心大师,她竟然早已悬梁自尽了,连血肉都已化为枯骨。
这痴狂的女尼竟未埋葬她的尸体,竟和楚留香开了个疯狂而恶毒的玩笑,她竟是个满怀恶意的疯子。
灯火熄灭,鬼气更重。
楚留香掌心不禁有些湿湿的,一步步往门后退,突然间,那梁上的枯骨竟向楚留香扑了下来。
楚留香惊骇之下,又想闪避,又想伸手去接。
就在这时,一柄剑闪电般自枯骨中穿出,直刺楚留香的胸膛,这一剑来得好快、好毒。
楚留香竟几乎不能闪避,胸腹陡然向后一缩,“嗤”的一声,剑尖已划破了他前胸的衣服。
也就在这里,几点目力难见的乌光,带着尖细的风声,直打他咽喉、胸腹间几处要穴,广条人影自梁上飞起,“蓬”的,撞开屋顶,带着一阵阵凄厉诡秘的笑声,飞一般地逃了出去。
楚留香避开一剑,已料到对方后面必有杀手,身形早已乘着胸腹的收缩之势,向地上倒了下去。
乌光便堪堪擦着他身子飞过。
只见那穿屋而去的黑影,一身黑衣,身法快如鬼魅,等到楚留香翻身掠起,亦自穿屋追出去时,这诡秘的人影早已不见了;星月连天,凉风飕飕。
楚留香站在屋顶上,冷汗不觉早已湿透重衣。
他怔了半晌,回身跃下来,那女尼仍然痴痴站在院子里,动也不动,连笑声都已顿住。
楚留香掠到她面前,厉声道:“那是什么人?你可是与他串通好了的么?”
夜色中,只见那女尼面上突又泛起了一丝诡秘的笑容,眯着眼瞧了楚留香几眼,格格笑道:“他我”
笑声突然中断,身子突然一阵抽搐,仰天倒了下去,然后,便有几点鲜血自她咽喉、胸膛间沁出。
原来方才未击中楚留香的暗器穿门而出,竟全打在她身上。
楚留香俯下身子,只见鲜血的血迹,流出来后,立刻变成了一种奇特的惨碧颜色,她眼鼻五官里,也渗出了鲜血。
楚留香悚然道:“好毒的暗器,你你你好好去吧!”
他知道这样的暗器打在身上,是谁也无救的了,他方才反应只要稍迟一步,此刻倒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
第七章黑衣少年
女尼胸膛里犹有一丝残余的呼吸,突然张开眼来瞧着楚留香,目光竟突然变得奇异的清澈而明亮。
楚留香黯然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女尼嘴唇启动了几次,终于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道:“无无”
楚留香叹道:“你已无话可说了么?”
那女尼满是焦急之色,满头俱都流下了汗珠,但饶是她用尽所有力量,却已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是不是无花?”,突然,一道声音传来,女尼眼睛亮了一下,充满了怨毒之色她终于死了。
她临死前回光返照,神智突然分外清明,竟给楚留香留下了一条重大的线索!
楚留香心中惊骇万分,一抬头,却见是韩文回来了。
韩文看来并不好过,手里还抓着一个假发套,一张蜡黄色的人皮面具,瞧着楚留香,道:“你猜我得到什么消息了?”
楚留香张了张嘴,摇了摇头,道:“我怎能猜得到?”
韩文把假发套扔了个楚留香,道:“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凶手不是一个人!否则你这里遭遇了这些东西,我那里却又碰上了天枫十四郎!不用太惊讶!他是假的!至少他不敢露出真实的武功!”
楚留香愣了愣,好半天,道:“你还有什么线索?”
韩文道:“至少我知道秋灵素确有其人!而且这个人还没死!”
“还没死?”,楚留香捉摸了好一会儿,道:“那你觉得凶手为什么没有灭她的口?”
“两种可能!一种是她的武功非常之高,凶手正在找机会,却一直没能下手,另外一种却是——这个人的身份非常的高贵!”,韩文沉吟了一下,便给出了这个答案。
“孙学圃呢?”,楚留香又问道。
韩文叹了口气。道:“已经死了!咱们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与韩文并肩走出走出乌衣庵,夜色已很沉重,楚留香心情却更沉重,他寄以最大希望的一条线索,竞又断了。
他忍不住叹道:“难怪那凶手不怕我们寻来乌衣庵,原来他早已知道素心大师死了,否则我们在孙学圃窗外时。虽在全神防护着他向孙学圃下手,但后来他还是有许多机会将孙学圃杀死灭口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竞想借孙学圃之口,说出‘乌衣庵’,然后再假冒‘素心大师’,将我等诱入歧途,谁知你却竟瞧出了他的破绽”。韩文错愕的问道。
楚留香点了点头,道:“对!于是他一计不成,算准我必来乌衣庵,就先躲到那禅堂的梁上,乘我不备,掷下素心的尸骨,向我下手。这一次他虽未成功。但他的汁划却委实不能说不周密,他的手段更毒,只要稍有疏忽,便难免要遭他的毒手,他一心不愿我们涉及这件事中,不惜杀死这许多条人命,可见这件事所牵涉的秘密,必定惊人得很。”
“你难道还不相信无花很有嫌疑?”。韩文蹙眉问道。
楚留香默然无语,他的确不信,那痴尼临死前,究竟要说什么?她说的“无”字,难道并非“无话可说”的“无”?
他喃喃道:“瞧她的眼神,必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她说的莫非是‘吴’。那凶手莫非是个姓‘吴’的?”
他心念转动,突然想起那女尼是死在梧桐树下的,她说的莫非是个梧桐的“梧”字,她莫非想告诉楚留香。那梧桐树下,埋藏着什么秘密么?
一念至此,楚留香立刻转身,但他还未奔回乌衣庵,便已瞧见一道猛烈的火光,冲天而起。那乌衣庵竟已化为一片火海,那“梧桐”树下纵有什么秘密,也早已被火烧得干干净净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眼看着心乱如麻的楚留香,韩文开口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楚留香豁然抬头,道:“什么事情?”
韩文缓缓地说道:“按道理来说,类似你我这种人的行踪极难捕捉,可这个凶手就算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也很难跟踪我们,而不被我察觉,我是在想,我们的行踪为何会屡遭泄露!导致这些人的惨死!”
楚留香变了变脸,好半天也想不起个所以然来,不禁问道:“难道说他们是一个帮派?而不是两个人吗,三个人?”
“我倒是想起了一种可能!”,韩文眼睛一转,给出了答案——“丐帮!”
没错!丐帮弟子遍布天下,帮众何止数万?他们是名符其实的天下第一大帮派!或许帮中高手一直良莠不齐,但他们的情报工作,却是所有帮派最好的!有些时候连官府都不能比拟。
楚留香沉吟了一番,道:“两个身手高强的人,其中一个还擅长东瀛忍术秋灵素还活着这些消息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丐帮我决定去拜访他们一下!”
“那我呢?”,韩文蹙眉蹙眉头问道。
楚留香道:“你却是忘了,我们的行踪,也有可能是朱砂帮泄露的!你需要回去看看!”
“有道理!”,韩文点了点头,忽然笑道:“我突然发觉查案比杀人又有趣儿!查案需要各种证据,而杀人——只需一剑!实在是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哈哈哈!”
“那就祝我们好运吧!”,楚留香伸出手来。
韩文不解,好一会儿明白了,伸手跟楚留香拍了一下,道:“祝我们好运!”
楚留香已经前去寻找丐帮在济南城的分舵,而此时已经是夜市已阑珊。韩文又是疲乏,又是饥饿,但却径自先奔快意堂。他去快意堂,不仅仅是要查一下是谁泄露了自己与楚留香的行踪,还有些事情邀请他朱砂帮帮忙!
——以秋灵素那样的人,决非无名之辈,她嫁的丈夫,想必也赫赫有名。朱砂门弟子众多,眼皮很杂,说不定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韩文很是不能理解,楚留香、李红袖这两个人本是眼皮最杂的人,可他们以前又怎会从未听起过有秋灵素的事情?楚留香一点头绪没有,李红袖送给他的书籍中也没有
若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人,别人又怎会知道?
正是在韩文怔怔入神之际。突听身后蹄声骤响,一人轻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