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想蔡小姐,当然是不可救药的自寻烦恼。
啊啊。我真觉得闷气啊。我一年得不到两安士的了解。
而我连枯萎的资格也没有,我比不上一株铁树,我得象所有人一样,好好的活下去。
因为我是独子,因为我将来是别人的丈夫、父亲、社会的栋梁。
为什么我不是社会的败类?这世界里有很多男人是吃软饭的,也有些人靠兄姊过一生,不学无术,悠哉游哉,洋洋自得的样子。
为什么我一定耍做争气的那一个?
五百年后,有谁知道分别呢?
大家都是混混过的。
〃事非成败转成空〃,一个词人说。
这样想来,得不到蔡小姐,竟也不是什么悲哀的事。
我想我应该满足,因为我还可以看到她。
该死的麻将声淹没了我。
这年头如果谁不搓麻将,谁的时间就无法打发。
我就是。
我在想将来我会娶到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头发如飞蓬,指甲血红,装胸穿紧身衣服的女人,整天搓牌,养十个孩子,而我就沉默沉默的养活这一家子,直到我老死,心甘情愿,并无异议。
这还不算可悲的。
也许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女孩子,嫁了丈夫,那丈夫整日就嫌她太自然太坦白太不做作太干净,脸上没有化妆,嘴角没有虚伪的笑,懂得太多,想得太远。
这样的女孩子永远跟这种男人。
而我,我想我毫无疑问会娶到一只母夜叉。
只是蔡小姐不知道会不会嫁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有一个女人一直在报纸上劝小姑娘嫁留学生。
有些留学生很可怕的。
但是留学总比不留学好。学识有时候会增加一个人的良心,有时候学识帮助抹煞一个人的良心。
好人总是好人,一个脚夫是好人。一个MIT的博士可能是坏人。没有标准。标准是一个人的良心。
人的良心常常变。命运问题。
我们中国人总是把问题推给命运。
这是很好的办法。
想到命运注定的事情,大家都开心了。
那就是了。命运注定我几个月后要做留学生。
玛丽与我同走。麻将声象打雷一样。
到外国去也是法子,至少那里没有麻将。
打扑克比麻将静很多。
一个同学,叫我看看加谬的小说。
我问:〃那可以增加一个人的快乐吗?〃
他摇摇头,〃你神经了。〃他说。
〃我神经了吗?〃我笑,〃我不要看。〃
管他加谬是谁。我一点也不关心。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用武之处,读过莎士比亚已经不错了,况且到现在——我还会背〃我可否将你比做一个夏日,你是更可爱更温和。〃莎士比亚是同性恋,没有疑问。这诗是写给男孩子的。
我又看过《水浒传》。很多人物都以杀人为发泄,有时候一些废人活得太好,真叫人妒忌非杀了不能消心中鸟气。
我看过很多东西,它们快乐都没有帮助。
事实上它们使我更不快乐。我为什么还要看加谬?
诅咒加谬。
照我说,如果我是皇帝,我下令〃一二三〃大家坐在电视机面前看〃欢乐今宵〃,全国人民都快乐。
加谬。哼!
我中学还没毕业已经就有这样的牢骚。加谬。
而我那个同学,还一本正经的指导我〃加谬〃两个音法文的正确念法。
算了算了,一辈子也不想再提这个人。
我情愿见玛丽。她令我舒畅。她很简单。
明白?简单的人令我舒服,所以我也得简单起来,去适应别人,大家快乐。
我睡着了。
但是我多恶梦。我在十六岁之前从来没有噩梦。
这几天看不见蔡小姐的假期使我惊惶失措。
我把功课表取出来,数地理课剩下的课数。
一星期上五天课,其中四天有地理,星期三连接两堂。
那意思就是说,一个月上廿堂,还有三个半月的时间,大概有七十二堂课,没有多少了。
如果要见蔡小姐,也不过七十二次罢了。
我觉得情绪低落得很,一切都很无聊,。十六岁就这样子,我觉得悲哀。
我几时到老呢?有人告诉我,这个年纪是苦闷的年纪。
但是我眼里看见的,苦闷的只有我一个人。
其它的同学都很好。很满足,很安居乐业。
有人玩一整天的篮球,回家呼呼入睡,一点烦恼也没有。
有一些人开始到舞厅去跳舞,抽烟喝酒半夜不睡,他们也很好,功课坏在他们来说不算一回事。
也许还有一堆人开始走火入魔,研究人存在的问题,看很多哲学,看那些伟大的作家,他们也开心。
他们都有寄托,只有我是什么也没有。
如果不读书,是否会好一点呢。我小时候,不晓得人竟然可以不念书,现在可知道七十二行中,可以有七十一行不需要学问。
象这个若力,不见得比谁更悲哀,他有十一个子女,九个帮他赚钱,两个给他出气,他呼五喝六,很愉快。全家都没有文凭,全家都不想东想西。
而看我妈妈,把我养得好好的,将来我一走,她便失去了儿子,也许隔几年才见得到一次,也许还得久一点。我妈妈没有那个苦力开心。
他们又说:十几岁的孩子有时候会情绪低落,等到年纪大了以后,就会安定了。他们把情绪低落看作象出麻疹一样,一旦痊愈,终身免疫。这是不是可能的事呢?我越来越不相信他们。
他们是大人。
当我到十八岁,我也是个大人。可是我想,这世界上叫我看不顺眼的事情,必然一天比一天多。
有一本书叫《红楼梦》。女人都喜欢它。
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一本女人书,这是一本很消极的书。
它说:〃一落天卖了三千个假,三年卖不出一个真。〃
哗,算算看,一天卖三千,一年是一百多万个,三年是三百多四百万个,可是在那么多的假当中,还没有一个真是成交的。天文比率。
我想我不必那么恐伤。一个人十六岁的痛苦是因为在这种年纪,心里比较真,等那些真变成假之后。什么都太平舒畅了。这是《红楼梦》说的,不是我。
我没有多大心思看谈恋爱的小说,但是这种句子,却不是错得很厉害。吗的没想到有真实感 的人都这么样痛苦。
我忽然手舞足蹈起来。看来我还还是太寂寞。
而事实上,骗了全世界,未必也瞒得了自己。
不过有些人还顶相信自己的谎言,藉以自得其乐。
我原本可以好好按排我的生活,但是我的路好象是注定了,我被逼走在上面。满腔怨愤,动弹不得。
玛丽又来了,她说,〃我叔叔的朋友有(奇*书*网^。^整*理*提*供)一只游艇,你要不要跟他们出去海面上玩玩?〃
〃这么冷。〃
〃但是今天阳光好,海面上空气新鲜,去散散心,是多么好的事,如果你肯去,我也去。〃
哪里的太阳都是一样的,除非蔡小姐会忽然出现。
〃去吧。〃玛丽说。
〃去吧。〃妈妈也说,〃你就要闷出病来了。〃
〃好好好。〃我马上做一个顺从的人。
如果我也可以象他们这样,真的美事一件了。
但是我不象他们,他们也不象我。
我一点事也不可以自主,当我听他们说的时候,他们都称赞我,说我乖,当我不听他们的话,我就不再是一只绵羊了,我变得很讨厌。
所以我今天听玛丽与妈妈的话,去游艇上玩。
虽然我心里不想玩,但是我必须承认天气是好的。
那个太阳,真是大大的挂在天空中央,晒得很热烈。
那只游艇很大,泊在码头边,一派豪华的样子。我不太喜欢群体生活,尤其是高攀那些游艇阶级,但玛丽这样的高兴,我没有办法。
上了游艇,玛丽找一张帆布椅叫我坐。奇怪的是,天气不太冷,阳光和煦。
我伸伸懒腰,向玛丽笑笑。
〃是吧?我晓得你应该出来走走的。〃
玛丽很开心,我觉得我也可以轻松一下。
在小小的船舱里,已经有几个客人在那里了。
他们在喝东西谈笑,玛丽与她叔叔打了个招呼之后,就一直陪我,她是个好女孩子。
没到一会儿,船便出发了。我坐在船头,看看破起的浪花,白色的泡沫一堆堆的拥上来,心里不知道是忧是喜。看看这些浪花,也不一定过得很好,也不一定有知己,干嘛我不可以学他们?
我沉默的想,也许因为我是个人吧。
〃你要喝东西?〃玛丽问我。
〃有没有冰啤酒?〃我问:〃谢谢你。〃
〃一定有。〃她走下船舱。
没隔多久她就上来了:〃蔡小姐也在这里,原来叔叔认识她。〃玛丽兴奋的说。
我接过了啤酒,〃谁?哪个蔡小姐?〃
〃学校里的蔡小姐,还有谁呢?〃
〃她?在这只船上?〃我的啤酒倾翻了,甲板上都是泡沫。
〃你怎么了?何必怕呢?〃玛丽笑着说:〃看,她上来了。〃
是的,那的确是蔡小姐,她穿著薄薄的毛衣,薄薄的呢裤,头发都藏在一顶帽子下,正在微笑。
玛丽走过去,〃蔡小姐,到这里来坐。〃
忽然之间,我浑身颤抖起来,我紧张得站不起来。
〃蔡小姐。〃我勉强的叫了她一声。
〃假期,还玩得开心吧?〃
玛丽说:〃很好,你呢,蔡小姐?〃
〃我也很好。〃她笑笑:〃放假难得轻松几天,你们有温习吗?〃
〃有一点,〃玛丽说:〃有一点。〃
我在注意蔡小姐的脸,她是这样的容光焕发,眼睛嘴唇上都闪着亮光,她太可爱,我低下了头。
她是玛丽叔叔的女朋友吗?
〃其实我也是朋友叫我来的。〃蔡小姐说:〃我看是这样好的天气,不来是可惜掉了。〃
〃是的。〃我也说。
玛丽说:〃蔡小姐,让我替你去拿一杯橘子汁。〃
〃好的,谢谢你。〃蔡小姐说。
玛丽去了,她跑得那样开心,完全象个小孩子。
我问蔡小姐,〃你为什么来这里?你喜欢吗?〃
〃是的,我喜欢,很多人在一起,比较有意思。〃她微笑。
我鼓起勇气说:〃然而玛丽说你一个人居住,是不是?〃
〃是的。〃她说:〃居住是一个人好。〃
她说这样的话,令我觉得欢喜,至少蔡小姐不是一个庸俗的人,我很开心。
我用〃庸俗〃两个字实在用得太多了,但是你必须明白,世界上的确有这样的人,而且不少。
〃你明白吗?〃蔡小姐间:〃你明白我所说的?〃
〃哦,我明白。〃我说。
但是玛丽回来了,她拿着她的橙汁。
这样短短的几句交谈,已经足够使我有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我很舒服。然后蔡小组跑下船舱去了。
我呆呆的看着那几级楼梯,我可以跟她下去,但是我没有那样做。做得过分毕竟是不好的,我不过是她的学生。
我不过是她的学生,这个分别,实在太大了。
我整天坐在甲板上,但是玛丽陪我。
近年来,她变成一个耐心的好女孩子。
我真是喜欢她,但是这种喜欢,我很抱歉,不可以与那些感情比。玛丽是朋友。
〃你今天快乐吗?〃她很关心我的快乐。
〃是的。〃我说〃太快乐了。〃
〃我很高兴。〃她说。
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谢谢你。〃
后来船登岸了,我们就下船,玛丽的叔叔讲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我没有听进耳朵里去,我也不生气。我完全有点飘飘然的感觉,我太开心了。
蔡小姐登上一架小小的车子,她向我们说再见。
蔡小姐摆着手,微笑了一下,那种笑是很自然的,与在课室里不同,另外有一股味道,好象甜甜的。
〃你喜欢她吗?〃玛丽又间。
〃是的。〃我说。
〃那实在很好,〃玛丽说;〃蔡小姐原来跟我叔叔相当熟,我问过叔叔了。〃
〃他是她的男朋友?〃
〃差不多,他常常约她出来,但是她不一定有空。〃
〃哦,这样子。〃
看,人家可以常常约她,而我就不能,必是因为我小了几岁,事情就有这样的分别。
〃明天就开学了,你知道吗?〃玛丽问。
〃我知道,那些功课,那些作业,事情还都是一样的。〃
〃你好象很闷。〃玛丽说。
我苦笑,〃你呢?你不闷吗?太有规律的日子,的确使我觉得疲倦。将来毕了业,出去工作,还是有规律的。〃
〃但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啊。〃玛丽说。
〃每个人。那不是理由,我不要做每个人要做的事情,但是这个世界可怕,以至连蔡小姐这样的人材,都要跑出来教书。〃
〃教书不好吗?〃玛丽问。
〃哼,你看,现在的师资!我有女儿的话,让她出去做女明星都好过教书。〃
〃做女明星是不错的。〃玛丽说。
〃不错吗?〃我笑了。
对玛丽发牢骚的不对的,她不会明白。她是个天真的小孩子,我不应该逼她。
〃你越来越怪了,〃她摇摇头,〃我还是看不出做女教师有什么不好。政府给的薪水很高,看医生不用花钱,老了有退休金,我也常常想做教师,将来有学生崇拜我。〃
〃你喜欢被崇拜?〃我奇怪的问。
〃谁不喜欢呢?〃玛丽也奇奇怪怪的问。第4章
〃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