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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曾经是多么让人怀念?
某天晚上,他和孟承熙在打篮球时发生了一点争执。他推了孟承熙一下,孟承熙竟然用肩膀狠狠的撞他,他踉跆的退後了几步、心有不甘,要把孟承熙手上的篮球抢回来,孟承熙却故意把那个篮球扔得远远的。
“你这是甚么意思?”邱清智生气的说。
“不玩了。”孟承熙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孟承熙忽然拾起那个篮球走回来,很内疚的说:
“对不起。”
是他首先推了孟承熙一下的,大家也有错。孟承熙向他道歉,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现在他明白了。孟承熙那一句“对不起”,不是为撞倒他而说的,而是为孙怀真而说的。
当夏心桔回来的时候,她打开了那个信封,信是孙怀真写的。她在信上说,她已经记不起自己为甚么会爱上他了。爱上孟承熙,却有很多原因。
她是多么的残忍,她竟然记不起他的爱了。
她留下一封信给夏心桔,却没有留下片言只字给他。也许,她根本没有觉得对不起他。
然後,夏心桔坐在状上哭了起来,邱清智也哭了。两个被背叛的人,互相埋怨,最後却相拥着痛哭。现在,这所房子裹只剩下他们两个。
一天晚上,邱清智软瘫在沙发上听歌,就是那支《Longer》。地久天长,哪有这么悠长的盟誓?坐在另一边的夏心桔突然爬到他身上。她双手抱着他,疯狂地吻他。
他脱掉她的裤子。他们无言地做爱。除掉喘气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的悄悄话和抒情话。他们甚至闭上眼睛,不愿看到对方眸中那个难堪的自己。性爱是甚么呢?这个他曾经向往的温存,只是绝望的哀鸣。他唯有用更狂野的动作去掩饰自己的脆弱。他本来不想做爱,但他无法拒绝她的召唤。有哪个男人可以拒绝—个流着泪的女人用身体摩挲他的裤裆呢?把她推向他的,不是爱情,而是复仇。他们用彼此的身体来报复背叛他们的那两个人。性是片刻的救赎。在那片刻裏,绝望的肉体变得令人向往。
一次又一次,他们用最真实的方式互相安慰,也互相怜悯。在许多次无言的性爱之後,他们开始说一些悄悄话了,他们也开始睁开眼睛看到对方可怜的身躯了。最後留在房子裏的两个人,互相依存,也互相慰藉。他们忽然变得不可以分开了。
他不是曾经怀缅着那段清晨守候,然後同路的时光吗?片刻的性爱欢愉,经过了不知多少岁月,忽尔变成了悠长的缠绵。他爱吮吸她的奶子,听着她在耳畔的低回,那是人间的天籁。他开始害怕,这个为着复仇而留下来的女人,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寻常生活裏,他努力像一个吸盘那样,吸附在她身上,不让她撇掉他。他是爱她的么?他已经不知道了。他从来没有怀着那么复杂的感情去喜欢一个人。
夏心桔是爱他的么?他不敢去求证。那两个人出走之後,他们变成两个孤单的人。夏心桔从来没有把他介绍给她的朋友和家人认识,他只是曾经见过她妹妹。她总是让他觉得,她心裏守候的,只有孟承熙一个人。
—天,邱清智收到—封从日本寄来的信。那封信是孙怀真写的。
智:
现在才写这—封信,你也许会认为太迟了。
那个时候只是留下一封信给阿桔,因为我不知道跟你说些甚么。无论我怎样说,你也是不会原谅我的吧?
我正在学日语,在这里,要学好日语才可以有其他的打算。东京的生活费很高,我在一家汤面店里打工。我并不是做我最擅长的鸭子,而是叉烧汤面。四月初的时候,我和孟承熙去横滨看过一次樱花。看到樱花的时候,我才想起我已经很久没有拿起画笔了。我的油彩,早就荒废了。
阿桔好吗?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联络。我们曾经约好一起去看樱花的,这个愿望看来是不会实现的了。
一个人离开了自己长大的地方,原来会忽然变老成了。我常常怀念香港的一切。
提笔写这封信,不是期望你的原谅。你也许已经忘了我。人在异乡,对从前的关爱,是分外缅怀和感激的,希望每—位旧朋友都安好和快乐。
怀真
这一刻,邱清智才知道,他已经不恨孙怀真了。他和孙怀真认识的时候,大家都那么年轻,大家也许都在寻觅。谁能知道将来的事呢?他们只是在人生的某段时光裏相遇,如同一抹油彩留在画布上,那只是一张画布的其中一片色彩罢了。
夏心桔回来的时候,邱清智匆匆把信藏起来。
“你收起一些甚么?”夏心桔问。
“喔,没甚么。”他撒谎。
“你有假期吗?”
“你想去旅行吗?”
“嗯,我们从来没有一起去过旅行。”
他开心的说:“好的,你想去哪裏?”
“东京。”
他吓了一跳:“东京?”
“你不喜欢东京吗?”
“不,不。”
“我没去过东京呢!”
“那就去东京吧!”
“太好了!”她兴奋的说。
为甚么偏偏是东京呢?是某种巧合,还是没法解释的心灵感应?
邱清智故意订了在池袋的酒店,而不住新宿。然而,去东京的话,总不可能不去新宿的。幸好,在东京的三天,他们没有碰见过孟承熙和孙怀真。
临走前的一天晚上,他们在新宿逛得累了,走进一家Starbucks。当夏心桔还在犹豫喝哪一种咖啡时,店裏的服务员却很有默契地围在一起,喊:“LastOrder!”
原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十五分了。这大概是咖啡店的传统。
“还可以喝一杯的,你要喝甚么?”他问夏心桔。
夏心桔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说:“不喝了。”
从东京回来之後,她—直变得很沉默。
邱清智预感的那个时刻,终於来临了。
一天晚上,他们在一家意大利餐厅裏吃饭。夏心桔告诉他,她想搬回去跟她妹妹住。
“再不分开的话,我们也许再分不开了。将来有一天,我们会互相埋怨。”夏心桔忧郁地笑了笑。
邱清智并没有请求她留下来。也许她说得对,继续下去的话,有一天,她会埋怨他。在她心中,他只是次选。他们只是无可奈何地走在一起。
他沉默了,甚至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说话,从很早以前开始,他爱的是夏心桔。即使她只是用他来报复,他还是无可救药的爱着她。他愈来愈害怕失去她。有一次,当他们做完爱,他煮了一碗阳春面给她吃。这是他头一次为她下厨。她坐在床上,一边吃面一边流泪。
“你不要对我那么好。”她苦涩地对他说。
为甚么她要跟他说这句话呢?为甚么他不能对她好?是因为她没有爱上他吗?
无论他多么努力,她在他身上寻找的,也不过是一份慰藉。时日到了,她还是会离开的。他忽然变消沉了。也许,在她心中,他也不过是用她来报复吧。她让他觉得,她会用所有的气力来否定这段爱情。他是被动的,没有选择的余地。原来,当你爱着一个人时,连折磨也是一种幸福。
“在新宿的那天晚上,我们不是去Starbucks的吗?”夏心桔说。
“是的。”
“你还记得他们一起喊lastorder吗?”
“嗯。”
“这两个字,忽然把我唤醒了。我和你,是不是就要这样继续下去呢?这是我们的lastorder吗?我不想这样。”她苦涩地说。
他以为,他们在新宿最大的危险是会碰到孟承熙和孙怀真;他没想到,有些事情是他没法逃避,也没法预测的。
离别的那天,邱清智陪着夏心桔在路边等车。车子来了,他看到夏心桔眼睛裏闪烁着泪光。他很想最後一次听听她的声音,然而,她甚么也没说,他也不知道要说些甚么。现在叫她不要走,已经太迟了。
夏心桔忘记了带走唱盘上的一张唱片,那是DanFogelberg的《Longer》。两段感情结束,他得到的是一张《天长地久》,命运有时挺爱开他的玩笑。
夏心桔走了之後,他也离开了那所房子。
很长的一段日子,邱清智不敢拧开收音机。尤其在寂寞的晚上,一个人在家裏或者在车上,他很害怕听到夏心桔的声音;他害怕自己会按捺不住拿起电话筒找她。
然而,那天晚上,他去赴一个旧同学的众会。那个同学住在太子道,因此他又再一次走过他曾经每天走过的地方。他怀念着她在耳畔的低回,他拧开了收音机,听到她那把熟悉的声音在车厢裹流转。他的眼光没有错,她现在是香港最红的一把声音,主持每晚黄金时段的节目。
她现在有爱的人吗?
这又跟他有甚么关系?她的声音,已经成为回忆了。
後来又有一天,差不多下班的时候,邱清智突然接到夏心桔的电话。她刚刚从日本回来,现在就在机场,问他可不可以见个面。他有甚么理由拒绝呢?
在机场的餐厅裹,邱清智又再一次看到夏心桔。阔别多时了,他刚刚在不久之前鼓起勇气再次倾听她的声音,想不到她现在就坐在他面前,再次触动他身上所有的感官。
夏心桔告诉他,她看到孙怀真和孟承熙在新宿一家汤面店裏打工,生活不见得很好。
“我知道。”他说。
“你知道?”她诧异。
“怀真写过一封信给我,我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们在日本的,他们在那裏半工半读。”
“为甚么你不告诉我?”她问。
“我害怕你会去找孟承熙,我怕我会失去你。”他终於说。
她久久地望着他,嘴唇在颤抖。
她的目光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移开,他垂下了眼睑,望着自己那双不知所措的手。
他为甚么要说出来呢?
他望了望她,抱歉地微笑。
夏心桔垂下了头,然後又抬起来。是不是他的告白让她太震惊了?她是在埋怨他把消息藏起来,还是在他身上回溯前尘往事?
曾经,每一个迎着露水的晨曦,邱清智站在路边那片小店里一边喝咖啡一边守候她。看到夏心桔回来的时候,他假装跟她巧遇,然後跟她在那段小路上漫步。那些暧昧而愉快的时光,後来变换成两个互相慰藉的身体。
那段互相依存的日子,不是沉溺,而是发现。他太害怕失去她了,只好一次又一次用片刻的温存来延长那段被理解为沉溺在复仇中的伤感岁月。一天,他蓦然发现,那不是片刻;那是悠长的缠绵。从他们相识到分离,还没有割舍。
地久天长,是多么荒凉的渴求?
在许多次无言的性爱之後,他爱上她了。
他以为性爱的欢愉是唯一的救赎,原来,真正的救赎只有爱情。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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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最後一个电话,是一个女孩子打来的。
“是ChannelA吗?我想用钢琴弹一支歌。”女孩说。
“我们的节目没有这个先例。”夏心桔说。
“我要弹的是DanFogelberg的《Longer》。”女孩在电话那一头已经弹起琴来。
控制室裹,秦念念等候着夏心桔的指示,准备随时把电话挂断。然而,夏心桔低着头,没有阻止那个女孩。女孩的琴声透过电话筒在直播室裏飘荡。她不是弹得特别好,那支歌却是悠长的。
“你为甚么要弹这支歌?”夏心桔问。
“我希望他会听到。”
“他是谁?”
“是一个很爱很爱我的男人。”
“他在哪裏?”
“我不知道。”女孩开始抽泣。
“这是一支快乐的歌呀!”夏心桔安慰她。
“骗人的!根本没有天长地久。”女孩哽咽着说。
“已经破例让你在这裏弹琴了,不要哭好吗?节目要完了,你有甚么话要说吗?”
女孩沉默着。
“假如你没有话要说——”
“我想说——”沙哑的嗓音。
“要快点了!”
“我想说,不要挥霍爱情,爱是会耗尽的。”
夏心桔把耳机从头上拿下来,用手支着前面的桌子,缓缓地站起身。秦念念探头进来,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
秦念念递了一个包裹给她,说:“那个人又寄油画来给你了。”
夏心桔主持这个节目已经有两年了,七百多个日子以来,每隔一段时间,一位署名S。E.翟的听众也会寄来一张自己亲手画的油画。每一张画,也仔细地配在一个画框里。
“刚才你为甚么肯让她弹琴?”秦念念问。
“因为是DanFogelberg的《Longer》呀!”她微笑着说,|奇…_…书^_^网|也许她并不是为了那个女孩,而是为了自己。这是她和邱清智的歌;是开始,也是离别的歌。她太想念这支歌了。地久天长,当然是骗人的。早阵子,她见过邱清智。那是她和他分手之後第一次见面。那一刻,她才知道这个男人从前多么的爱她。
她记得,两个人一起的时候,有一天,他们做爱之後,她饿昏了,邱清智煮了一碗阳春面给她吃。她坐在床边,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