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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好怔了一怔,旋即低头,努力的吃冰激淋,冰冷的入口,化开,吞下,周而复始,有股子凉意顺着咽喉往下淌,直接灌进了心里。
沈亮虽然歉疚,可思路仍很清晰,用极谨慎温和的口吻向她娓娓的解释,“我要的是一个女朋友,而不是一个玩伴。我希望,我的女朋友将来可以成为我妻子,这个要求,不过分罢?”
方好仍是沉默,冰激淋却越吃越生猛。
“我觉得我们之间……只有友谊,没有爱情……对不起。”
一天之中,有两个男人跟她说对不起,一个三年前就不要她了,这一个,下一秒也即将转身,方好此时的心情唯有四字可以形容-欲哭无泪!
可是,她也清楚,她跟沈亮之间,的确错在自己。
沈亮一直希望带她回去见父母,一直想把她当一个正式的女友看待,是她自己在悄悄的退缩,躲闪,不明白为了什么。
他的要求不算过分,换作是她自己,大概也会受不了。
她渐渐的抬起头来,对他强笑一笑,才轻声道:“我没问题。”
沈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叹了口气,毕竟有些无奈。
买单之后,他主动提出来送她回去,好歹是最后一次了。
“不用,我想一个人再待一会儿。”方好拒绝,又向他笑笑,表示自己并非赌气。
沈亮犹豫了片刻,没有强求,终于还是先走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伤心的,他们之间,的确只存在友谊,所以可以分得这么干脆,没有暧昧的不舍和无谓的纠缠,他们甚至没有“做不成情侣就做朋友”的约定,一切都是这么干净利落。
可方好心里还是堵得慌,也许是因为早上遇到闵永吉的余波尚未平息,也许因为沈亮这样毫无征兆的提出分手刺伤了她的自尊。
就这样自怨自艾之间,她浑浑噩噩的吃掉了三客冰激淋,接着就觉得渴,嗓子眼里象被胶水黏住了。
于是要了杯红茶解腻,中午吃得匆忙,没怎么饱,顺便又点了道蜂蜜烙饼。
心里很空,她急切的想用食物来填满。
等到肚子里稀里哗啦闹成一片时,方好才赫然意识到不好,然而已经晚了。
从出租车里下来,还没走进医院的大门,她就吐得气喘吁吁,肚子里绞痛得厉害,仿佛有把刀在里面狠力的剜来剜去,痛不可抑,她连腰都直不起来,跌跌撞撞的进了医院大门。
挂完号,就去门诊,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自己,医生诊断是急性肠胃炎,要住院挂水。
她痛得不行,医生仁慈的同意她先去挂水,住院费可以迟些来交,见她一个人,不觉皱眉道:“怎么没有家人陪着一起来?”
方好沉默,她可不想为了这事惊动妈妈,她一定会大惊小怪的。
忍着痛,她去注射室门口排队,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冷汗直流,渐渐的,她惊恐的发觉自己的舌头开始发麻,僵硬,平常总爱跟人开玩笑说自己痛苦得快“痉挛”了,可唯有此时,她才真切的体会到什么才叫做“痉挛”,那种缓慢蔓延周身的麻栗的感觉真是恐怖极了!
她禁不住害怕的哭出声来,以为自己会就此一命呜呼。
多亏有位好心的阿姨,见她情况不妙,赶紧过来给她搭把手,搀着她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一针止痛针下去,方好才有所缓和,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躺在床上挂着点滴,肚子里依然痛得漫无边际,她在瞬间变得虚弱不堪。
护士跑过来告诉她,住院要交押金。
“多少?”她吃力的问着,一只手去翻包。
“先交两千吧。”
方好的手顿住了,她哪来那么多现金?立刻去取吧,自己根本走动不了。
没奈何,还是先找熟人借吧!
在手机里已经搜到老板的号码了,刚要按下去,心里打了个咯噔,他下午好像很忙,自己这个样子把他召来,不是找挨骂嘛!
最终还是打给季杰,他反正有钱,而且也不会唠叨。
季杰嗯嗯啊啊的听着,身旁仿佛还有人在问着什么,他的声音时而飘远了,跟别人说上几句,又返回来心不在焉的听她讲,唉,都是忙人。
“好了,知道了,就来!”他终于答复她。
方好舒了口气,安心的躺好,空调开得低,她忍不住拽过被子来盖。
病房里有两张床,另一张空着,被子胡乱堆成一团,好像有人刚走,还没来得及收拾,白色的被套上几处肮脏十分醒目,不用检查,她也知道自己睡的这床好不到哪儿去,可她已经顾不上这些细节了,只要肚子能不疼,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
在床上朦胧了一会儿,终于听到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心里一喜,救兵到了!
其实人在生病的时候最爱伤春悲秋,胡思乱想,尤其方好今天还经历了一连串对她来说不小的“打击”,这时候能看到一个对自己没有“危害”的熟人,不论是谁,她都会觉得很亲切的。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人竟会是关海波!
他的身影在病床前刚站定,就引起方好一阵慌乱,挣扎着要起来。
关海波似乎没心思责问她,一脸的焦虑,俯身按住她,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沉声问:“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好多了。”她惨白着脸,努力淡化疼痛。
见她还说得出话来,他眉心略略舒展,“你先躺着,我去缴了住院费再过来。”
关海波拿着缴完费的单子先去见了方好的主治医生。
医生瞧他们两个年纪相仿,只道是方好的男朋友。
“你得好好管管你女朋友,肠胃能力那么弱,还敢这么瞎吃东西,这不胡闹么?”
“……她都吃什么了?”
医生翻开病历,照着上面的调查项给他读了一串,关海波的脸不由自主的铁青起来。
上午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猜着可能会有事,原本以为只是伤风感冒,没想到她竟能演绎得如此变本加厉!
回到病房,方好还是一脸怯怯的神色盯着他,防贼似的,他走到哪儿,她的目光就追随到哪儿,他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抛给她一句,“好了,别盯着我了,不骂你,行了吧?”
方好缩了缩身子,讪讪的收回了肆无忌惮的眼神。
他的电话很多,一个接一个的进来,坐在那里,根本没功夫搭理她,方好渐渐心安,又觉得愧疚,老板这么忙,还得为自己操心!
可是,她忽然回过神来,她明明是打给季杰的呀!然后,恍然大悟,她打电话时,跟季杰嘀嘀咕咕的人一定是老板。
心里不知怎么就暖和起来,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润,护士捏着一张单子进来的时候不觉打趣道:“哎呀,你看起来好多了嘛,都有血色了。”
话锋一转,“不过,刚才的化验报告张主任看了,说还要让你做一次胃镜。”
仅仅这句话,就让方好脸上仅有的红晕褪却得干干净净!
小时候吃鼠药那一次,她被送进医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胃,两根又黑又粗的管子顺着鼻孔直插到胃里,因为哭泣和挣扎,还插了两遍,年纪小的时候,普通级别的恐怖也是能被放大数倍的,所以至今记忆犹新,一想到又要有东西扎进胃里她就怕得要命!
“可不可以不做?”她央求着护士。
“这个要问张医生的,我可做不了主,不过,建议你还是做一次。彻底查一查,有病治病,没病也好放心。”小护士说着,仰头张了眼点滴瓶,“等这瓶挂完我就过来领你去。”她放下单子转身离开了。
关海波走过来查看单子上的细目,却被方好一把拽住了胳膊,只听她带着泣音,不管不顾的嚷嚷:“关总,你能不能跟医生说说,我,我真的不想做,我觉得不疼了,真的。”完全是一副小孩子耍赖的口吻,他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她眼里有莫大的恐惧,仿佛要上刑场,他看着竟莫名其妙的心疼起来,迟疑了一会儿,居然鬼使神差的松了口,“……好吧,我去试试看。”
方好只差感激涕零。
谁知才刚开口,就被医生骂了一顿,“你女朋友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这是为她好,又不是要害她!”
关海波被数落得有些灰头土脸,走出来时拿手狠狠的拂了一拂脑后的发茬,惊异于自己一时的鬼迷心窍。跟她在一起时间长了,迟早连智商也要下降的。
方好终究还是哭哭啼啼的去做了。
插管的时候,她紧张得几乎抽筋,关海波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掌,从头至尾没有放开半分,她的眼里溢满了惊恐,满脸任人屠宰的无奈,然而他再也没有一点笑她的心思,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给她安慰,让她觉得安全。
第二十七章
做完胃镜出来,方好被直接送去了住院部大楼,这里的环境比门诊那边要干净许多,关海波给她办的是单人病房,有独立的盥洗室。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方好还没有从紧张中缓解过来。
关海波坐在她身边,俯下头,很近很近的凝视着她,柔声道:“已经没事了。”
方好渐渐觉得心安,腮边还挂着几滴未干的眼泪,她知道自己的形象很差,贪吃鬼外加胆小鬼,她有些羞赧的问:“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关海波笑了笑,没回答,可是他脸上的神色柔和极了,让方好逐渐忘却了自己刚才丢人的言行举止。
心里的感动更是不在话下,连医生和护士都已经朝她那副熊样侧目了,一向刻薄的老板竟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嘲笑!
很快有护士过来,要给方好重新扎针挂水。
“哟,你们俩的手现在可以放开了吧,不然我这针往哪儿扎呀!”护士知道她刚做完胃镜转过来,扬着唇角,善意的笑着这对恩爱“情侣”。
方好这才发现,她的手至今还被关海波宽大有力的手掌紧紧包拢着,从检查室一路握到现在,几乎没有分开过。
关海波蓦地清醒,立刻松开了手,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两声,起身往窗边走去,方好自己的脸已经红得象熟透了的番茄,哪里还敢去打量他的神情!
小护士忙碌完又匆匆离去,病房里很快就只剩了他们两个。
方好眼睛盯着头部上方的点滴瓶,药水一滴一滴缓慢的落下,顺着细长透明的软管往她身体里输送,仿佛是很漫长的过程,可是她心里感觉不到以往的烦躁,有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崭新的情绪悄悄缠绕住了她。她在枕头上小心的转过一点角度,望向站在窗边的关海波,他又在接电话,闲着的那只手插在裤袋里,背影俊挺,说话声音低沉和缓,仿佛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
从前,方好一直当他是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且总是高高在上,然而刚才的那一幕,让她忽然觉得这个“神”其实也蛮有人情味儿的。
接完电话,关海波转过身来,方好心里蓦地一跳,赶紧调转目光,收敛心神凝住点滴瓶。
关海波在她床边的方凳上坐下,脸上早已恢复了往常平静的“神”色。他抬头望望吊杆上悬挂的几瓶药水,估算了一下,至少还需要三个多小时。
方好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主动提醒道:“关总,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这里应该没什么事了,反正就是挂水,睡觉。”
关海波沉吟了一下,看看腕表,道:“我六点半走,约了人吃饭,不会耽搁很久,然后再过来……唔,你有东西要我带么?比如……换洗衣服什么的?”
方好琢磨着自己一时半会儿大概出不了院,就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关海波,告诉她要拿哪几样东西,只是提到内衣内裤的时候,措词有些艰涩。
关海波却神色自如,一一记下了。
其实两个人曾经在一起生活过一阵,对彼此生活的细节也颇为熟悉,只是那时候都是方好替他理东西。
方好毕竟累了,歪着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关海波靠在一边,默默的守着她。
他想起刚才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柔软纤弱,时而因为害怕而蓦地揪紧,指甲深深嵌进他掌心,他没有觉得疼,反而有种被信任的喜悦。
那一刻,他的心上涌起如此强烈的渴望,真想把这只手一直包在掌心,再也不放开。
他无端的叹了口气,方好在床上立刻一动,轻声问道:“怎么了?”
关海波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没什么。”他淡淡的说,“你睡不着?”
方好点了点头,她的作息一向很规律,此时正是晚餐前后,哪里会有睡意,但她的肠胃是彻底紊乱了,根本不觉得饿,医生也不让她吃东西。
太阳应该落下去了,窗外的天暗下来一点,但还是有光亮,方好不让他开灯,她喜欢这样的黄昏,柔和,静谧,有淡淡的欣悦在心上流过。
关海波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梗起嗓门,粗声问道:“你病成这样,怎么你男……朋友也不来看看你?”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竭力压制住一丝酸意。
如果不是他问起,方好几乎要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上的医院了,她咬着唇,吭哧了半天,终于嗫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