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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一身盔甲的二人被五花大绑押了上来,郑涛还好只被去了头冠和披风,脸上手上略有几处划伤。倒是魏雁辉模样骇人,头发散乱不说,还有满身的血污,看那神情似乎不是常态。
成宗发话道:“魏列夫已经认下了罪状,先交由刑部审理,你二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魏雁辉似乎没有听见。郑涛郑重叩首道:“听闻陛下废除株连一项,罪臣感铭五内。舍弟郑涌秉性正直,才华出众,请陛下不要加罪于他。郑家的罪孽,皆由臣与家姐偿还!”
郑涌听了,含泪喊了声:“大哥!”
成宗点点头:“朕知道了。”正要挥手让人带下去,忽然魏雁辉仰天狂笑,笑得撕心裂肺。格外凄厉。他边笑边大声说道:“父亲一直相信二哥,可如今我们已经这般模样,二哥呢?他人在哪里?他一直不信我的话,不相信我的能力,才有今日的下场,这是他咎由自取!可是我呢,我为什么要为他殉葬啊……若早听我的,以皇帝为质,夺得玉玺和王位,号令群臣和大军,天下岂不唾手可得!”
群臣中有人大声呵斥:“大胆,逆行倒施自会自取灭亡!”
婉贞就站在他旁边,沉声说道:“你们派往越州的书信被我们劫了下来,魏鸿光没有得到消息未尝不是幸事。至于你的想法,只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恐怕连这几日都撑不到。”
魏雁辉抬起头看她,眼神有些呆滞癫狂。他似乎仔细辨认一番,问道:“你果真是女子?”
婉贞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魏雁辉再次笑了起来,可越笑越像哭腔。他叫道:“竟然输给一个女子……我不服,不服……”
成宗心生厌恶,挥挥手命人将其押下。
一名执金吾伸手刚触到魏雁辉的手臂,不知为何,那绳索忽然断开。魏雁辉一把推开执金吾,抬起手臂,只听嗖的一下,破空之声传来。“不好,是袖箭!”婉贞叫道。
她一个箭步上前,不假思索地劈手去夺魏雁辉的袖箭。又是嗖的一下。似乎打中了旁边的柱子。婉贞紧紧扣住他的手臂,魏雁辉还要挣扎,一拳抵住婉贞的肋下正要使力,被婉贞劈手砍到颈部,松了力气。
金阶上的梁振业堪堪挥剑打掉了飞来的短箭,看到龙椅上的成宗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他望向下面,忽然见到已经被婉贞制服的魏雁辉忽然lou出诡异的笑,心中一紧,正要喊句:“小心”,只听第三次破空之声响起。
婉贞莫名觉得肋下剧痛,伸手一摸才发现中了短箭。
没有想到他的另一手也藏着袖箭。
这么短的距离,刚刚想到的时候已经躲不开了。
两个执金吾按住了魏雁辉,却没想到在他拳头刚刚松动的时候便发**短箭。
婉贞捂住伤处,缓缓倒在地上。伤口一定很深,血已经汹涌而出,捂都捂不住。
婉贞心想,这等精巧的机关,应该是南宫家的手笔吧……她视线有些模糊,看见梁振业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他面前,满脸焦急。他拉起她的手,问道:“阿婉,你怎么样?千万不要……不要有事啊!”
婉贞吃力的笑笑,喃喃道:“没那么容易死吧……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了……但是。万一这次我挺不过……”
“不行,你一定要挺过!你记得吧,李昭的毒伤还没有好,还有德云、晓茹、赛燕她们都在等你回去团聚!”
听到这些人的名字,婉贞lou出欣慰的神情:“是啊……可是,万一我不行了,烦劳你待我照顾她们。有你在,我放心……”
梁振业越听越害怕,紧握着婉贞的手不肯放开。
龙椅上的成宗愕然看着眼下的突变,他的梦境似乎成了真:那身华服浴血,李宛为了救他倒在这里。那短箭的四周血色蜿蜒。当真像朵漪丽娇艳的花在绽放。
他离开御座,缓缓走向那个被围住的人。
朝阳已经升起,不知不觉中大殿一片光辉。这才刚刚开始,他想,朕不信你会这样走……刚才还在回眸一笑的人,那么出尘淡雅,怎么会就这样离开……朕不信,更不许!
婉贞艰难的喘着气,看着那个明黄身影终于走到自己面前。
“陛下……您没事吧……”婉贞问道。
成宗心中大恸,连声道:“朕没事,朕没事,你也要没事。”
“臣只想求……求陛下一件事:臣所犯之罪皆由李宛一人承担……与旁人无关。请陛下宽待群臣,善待天下。”
成宗点点头,颤声道:“朕答应你。可是朕有个条件,你活下来!你要活下来,朕就不追究他们……”
婉贞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勉强笑一下:“呵……”缓缓合上眼……
梁振业觉得自己紧握的那只手沉了下去,气息在慢慢变弱,变凉……
成宗吼道:“御医!御医为何还未到?死了李宛让你们统统陪葬……”
一片慌乱中,李宛被人抬走。这是群臣最后一次见到这个迷一样的年轻人。
到底是男,是女?是李侗之子,还是陆家之后?身世如何,归属何处?还有众人的情谊,是倾慕,是爱恋?
三个月之后,宫中忽然传出李宛伤重不治的消息。陛下罢朝三日以示哀悼,并将李宛安置皇陵里本属于后妃的墓穴中。一时间众说纷纭,非议者有之,揣测者有之,更有人笑言,那是陛下寄托相思的衣冠冢吧。
***
李宛,东江人也。传为先户部尚书公瑾侯陆氏之后。养父侗,字君谨,游侠也,乡里敬之。宛幼习父业,文武乃成。少负气节,敏而好学。精晓剑术。平隆四年恩科开,宛辞家应试,文采卓着,是为金榜夺魁。
任职户部掌事,后逾职左迁翰院。帝爱其才,屡召入见。时值突厥进犯,宛复迁军需使……
后左相国公魏列夫犯上谋逆,以一党之众、羽军之力窃国成则。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独宛抗之,联留守营围京七日有余。后城破,宛使人于道路明火照之,谓百姓远离刀兵火光之意。又潜入宫中,改换女服,假太后殿尚宫为饵,一举擒得魏相数人。然魏次子雁辉者,金殿行刺,伤宛于要害。帝使御医数十人急救,翌年二月终伤重不治。帝恸之,罢朝三日。谥昭,平隆六年三月葬于帝陵外园,追封文昭侯。
宛形貌昳丽,时人多比潘安宋玉。然其勇决果敢,非常人可比。诗云:“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是谓宛也。——《史话名臣列传十一李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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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叹息文昭侯英年早逝,余窃不以为然。以文昭侯之功彰烈烈,足慰陛下知遇之恩。如此年少者居其高位,有之乎?仙逝虽可叹可惜,然上天怜之清华,勿使置于浊世,也未可知。故曰,天地之悠悠,何拘于庙堂之间?江湖之远,悠之乐哉。——《苏门笔记故人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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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官,这李宛真的死了?那为何三月之后才说伤重不治?为何那些友人写的忆文祭诗皆不见悲戚之意?其实早有人说过这李宛是个女子,真名陆婉贞,乃是陆尚书的独生女儿……《说异野史女子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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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
初春,柳枝轻摇的时节,两匹骏马停在杭州城里一处学馆前。马上两人一男一女,都带着轻纱斗笠,男的穿布衣长衫,女子着素衣罗裙。他们腰佩长剑,轻盈地下马,站在学馆外面向里眺望。
里面是老夫子正在教授课业,另有个年轻的夫子在旁督促检查。
花白胡子的老夫子翻开书本,说道:“今天我们学今人文章十篇,这第一篇就是本朝名臣文昭侯李宛的《祭江神文》……哎,关于文昭侯的事迹谁能说一下。”
一个年纪较小的孩子站了起来,一本正经的问道:“夫子,李宛是女子吗?”
老夫子被惊得一愣,胡子都翘起几根。片刻大发雷霆道:“混账!那些稗官野史的话是混信的么?”
周围的孩子早都笑作一团,那孩子站在当中有些不知所措,脸都涨红,还追问道:“可是很多书上都这么猜测,就连苏大学士的笔记里都写着……”
“胡闹!笔记小说乃是一家之言!你乱看邪书歪史还敢诡辩,戒条伺候!”老夫子终于发了怒,要去拿挂在墙上的藤条。
那名年轻的夫子赶紧劝道:“先生何必生气,不过是小孩子好奇。再说了,这事本来就没有定论,众说纷纭,他说得也许没错呢。”
“管老师,你怎么这么说呢,那文昭侯是女子,胡闹!谁见着了?谁亲眼见了?”老夫子气得直喘。
管瑾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见着了。我曾在李大人府上当差,跟着大人三年有余。”
这一惊非同小可,老夫子似乎说不出话来,两眼直愣愣的看着他。
管瑾把老夫子扶到里面的房间休息,又出来吩咐学生自己看书。
这一切,外面的那对男女都看在眼里。女子轻声笑起来,男子问道:“进去打个招呼吧。”
“不必了,看到大家都很好,我就放心了。”那女子压低了斗笠,又飞身上马。
男子也骑马追上,问道:“下面去哪儿?”
“下个月颉利王的小公主满周岁,我们去突厥道贺吧。”
“你可真疼那孩子。”
“颉利给她取了我的名字,自然要偏爱。”
微风袭来,杨柳依依,双骑携行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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