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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寇再拼死攻来,便强笑三声,道:“你好!青出——于蓝,犹胜——于蓝,今日我是终年
打雁,今个儿叫雁啄瞎了眼,我帮你手刃许显纯,看来倒是帮错了忙。”因为胸疼难当,有
几句话,故意拖长,才不让王寇听出忍痛之声。
王寇着了两脚,不便于行,背伤腹伤有大量血水涌出,身体只觉渐寒,巴不得唐斩不要
过来,脸上倒镇定得如一张不畏火叉的铁砧,道:“你帮的忙,我心知肚明,许显纯是我伤
得也无还手之力的,却教你斩杀他于刀下——成名的还是你,我可不是为人作嫁!没你一
刀,我也杀得了他。”
王寇顿了一顿,又冷冷地加了一句:“我也杀得了你,不信,你过来试试。”心里却自
忖:千万不要过来!自己浑身发软,怎抵受得住对方具有大威力的斩刀!!
唐斩闻言大笑道:“我们原来就约在三天内,在凤洲山、榕树下咱们还不急在此时
定生决死。”说着反转左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抽,便将匕首拔出,胸口流血如注,唐斩却
脸不改色。
王寇心想:这人体力过人,要是现在跟他交手,准死无疑。但外表装得一副生恐唐斩溜
掉的样子,“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三天内,凤洲山。榕树下,不到者,今生今世,
不准踏入江湖一步!”他先用话来挤兑唐斩,以使唐斩毫无挽回的余地:
唐斩听王寇说得如此坚决,而又见他脸色过于苍白,便有些起疑:这小子跟自己相遇数
次,都是以定力镇静擅胜,而今莫不是心里一动,有些跃跃欲试,但拔刀后,胸口剧痛
难当,实无力再战,只得说:“三天内,榕树下、凤洲山之约,谁不去,就是孙子王八蛋,
天下武林人士,家喻户笑。”
要知当时武林,狡诈不妨,但极重然诺,诈谋好计,你虞我诈,在所难免,但断不可留
然失信于人,尤其是江湖上人最重“决斗”、“比武”的“规距”,这一出口相约,若然弃
诺传开去就遭人一辈子唾骂,休想再抬得起头。
王寇冷笑,唐斩也冷笑。这时草丛中忽传来一声呻吟,是水小情的声音。王寇心中分
明:刚才若无水小情从背后暗算许显纯一刀,只怕他当场就死在许显纯的手下。他一生中杀
人无算,但从未遇过像许显纯应变如此敏捷、如此剽悍的人!
唐斩道:“若不是她,你早死了,现在眼见她不活了,还不照料照料去。”
王寇冷笑:“你当我是三岁孩儿么,我分心于照顾她,你好来下手。”
唐斩摇了摇头,“别的没有,杀手的多变无情,你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这时候水小情的呻吟已甚为低微,唐斩勉力走过去,长叹一口气,把水小清横抱在臂
上,道:“你不理她,我来背这包袱好了。”唐斩这一下,不只因对水小情毕竟旧爱难忘。
而且也要在王寇面前显示自己确实伤得不重,否则怎敢抱人面对他?还有一方面,是让水小
情的身子掩饰自己胸膛的大量溢血。
王寇见唐斩将水小情抱在怀里,眼看水小清脸如紫金,奄奄一息,心中有点难过,但心
头依然冒火,哪怕他所碰过的女子成了尸体,他也不容人沾上一点,但他眼见唐斩居然有恃
无恐,知此刻自己确敌他不过,惟有强忍下来,所以他的脸色,反而好看多了。
“你既要条死尸,就拿去好了。”
水小情紧闭的眸中,有两行泪,流落到颊上来,唐斩用臂襟挨近,替她擦去,王寇见
了,心中愤怒至极,却忽然想到:要是唐斩还有余力,大可一只手横揽水小情,以另一只手
袖袍替她揩泪啊,又何必如此费工夫以衣襟挨挨蹭蹭来抹泪呢?想到这里,心头怦怦跳动起
来,蓄力待发。
杀人者唐斩
十五、赴约
唐斩这时冷冷地道:“你别以为自己变化多端,告诉你,你在席上时,我早已知你会倒
回来看看,许显纯是不是对你好?你这种人,为人卖命前,绝不会随便任人摆布、执信不疑
的,果然就教你亲耳听到许显纯和她”他看了怀中水小情一眼,继续说:“我在暗中远
处,倒折了回来,看你悄无声息地暗杀了伏在庭院中的陈移等四人,我也返进屋去把十几个
番子做了要不然,你跟许显纯打起来,哪有这般容易得手!,’
他说完这番话,就想抱着水小情扬长大笑而去:以一个及时赶到的突袭者姿态来,以一
个手刃强敌的挑战者身份而去,是最潇洒不过的事,但他才走了一步,觉得水小情身体太
重,稍一运力,胸中剧痛不堪,便没有再走。
王寇这时却冷冷他说了一句话:“你本来是东林党的人,而今投靠魏阉,不得重用,便
要杀人,如此而已,这件事要传出来,你根本无处栖身,为何现在不过来先杀了我灭
口?”
唐斩道:“作为一个杀手,一定要不断杀更难杀的人才能n:实自己,我要替魏忠贤杀
人,魏忠贤却要杀我,我杀他不着,只好杀许显纯。”
王寇道:“那我呢?杀不着许显纯,只有杀你。”
唐斩仰天大笑道:“这样杀下去,最后只有杀向我们自己。”
王寇冷冷道:“但在没有自杀之前,一定要杀尽所有该禾的。”
唐斩笑着反问:“什么才是该杀的?该死的?其实只是挡着我们前路的人!而我们,也
挡在有些人的前面”
王寇徐徐站起来道:“你现在就挡在我前面
唐斩不去理他,低头看水小情,问:“你伤怎样”他与她毕竟有一夕之情,眼看她
要死了,心中也恻然。
王寇见唐斩在这时候居然不看自己,一时踌躇,不知该不该动手。转念一想:唐斩居然
现在还假装不知,探看水小情,岂不是故意诱自己动手千万别上了他的当,只听水小情
勉力挣开眼眸,在唐斩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不知她说些什么。
然后只见水小情抽搐一下,便咽了气。
唐斩慢慢将她尸体放下,蹲下来凝视了一阵子,说:“你知道她临死之前说了些什么?”
王寇冷冷地道:“不知道。”
唐斩一蹲下去,头重脚轻,差点站不起来,但他依然说话,一面暗运气调息:“她临终
前感激我而恨你,她暗算许显纯那一刀,是救了你,而你那么狠心。”
王寇冷冷地道:“我没有要她救我。”
唐斩道:“所以她告诉了我你的弱点。”
王寇想问:什么弱点?却说:“我不想知道。”
唐斩道:“她说你的确能忍、够精明、有魄力,但是自负骄满,最得意的时候常伏败
机。”
王寇哈哈大笑:“她的话没有用。”
唐斩眉毛一扬,眉心的痣也像青龙吐珠一般跃动了一下:“何以见得?”
王寇道:“如果有用,你就不会把它告诉出来了。”
唐斩眉毛一高一低:“哦?”他缓缓站了起来,道:“你那么重视我的看法么?如此的
话,你的判断岂不是受我的意思所左右?”
王寇怒道:“杀手更重要的是武功,不是看法。”
唐斩哈哈大笑,回首,大步踏出,抛下了一句话:“如果武功最重要,许显纯、顾曲
周、萧佛狸、朱国帧、朱延禧都不会死了。”
王寇一个人在这种大宅里,没有月没有星的庭园中,院子里都是死尸,活人只有他一个。
他缓缓站起来,抱着水小情的尸体,走了出去,因为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待在这里,因
为被许显纯指使出去的人,很快就会回来。
他把水小情抱到一处荒郊,轻轻抚摸她的脸,静静的看着她的脸,这时,他想到很多很
多,她在生时与他一起的情形,那时她年少,他也正少年,阳光雨水,午后的溪边那时
还没有出道江猢,没有争名,没有夺权,只有做大事的幻想。
没有第三者在身边,只有他想拥抱她。
良久,夜渐央,他亲手掘好了穴墓,轻轻把水小情的尸身,放到洞里,然后堆起了黄
土,把自己一柄短刃,也埋了进去。
天亮时,他在墓碑刻下:“天下至无情夫爱妻水小情之墓。”
然后他站起来,对着早晨天色微明的幽幻长吸一口气。他决定了一系列的行动,敷药、
充饥、沐浴、抖擞精神,要在唐斩没料到的时机之前,先去凤洲山布下死亡局,要唐斩丧命
在他刀下。
他面对微明,拔出了刀;像晨曦对夜幕,作出了破晓!
他一路走到山上,凡是他走过一步,即把后面的脚印踩去。然后再走第二步。
未上山前,他己非常了解这山丘的周遭,上到山来,七十余丈的平台上,只生有几丛不
及膝的荒草,几堆乱石,然后就是·棵古榕树,树极粗大,拔天而虬,在黄土平台上,远看
如一朵顶天立地的大伞。
他走到平台上,开始细察这里每一寸每一分土地,东南方近边缘处,有三颗怪石,一大
两小,其中两颗充满青苔黑斑,只有一颗完全没有,大的有轿舆那么大,小的只有石鼓那么
小,他也留了心,他走过去,肯定了石后石缝,都没有藏人,也试推了石块,知道三颗石头
堆叠和连接的情形,跟高手对决时,必要时会不断更换场地,场中每一事每一物,多熟悉一
些,就等于多一分生机。
然后他再细察土质。这些泥土属红浊黄混的颜色,遇到天气阴和,就会潮湿,有些粘
松,但并不滑脚,自从他在杀许显纯的紧张关头摔了一跤后,便对脚下的一切越发小心了。
有很多红上结成细粒硬块,部份含有砾石的,还形成较大的硬粒,小的有如瞳孔那么小,大
的也不过如手掌那么大,土质很松,但不致下陷,施展轻功时,要稍留意泥地不易藉力,宜
足跟发力下挫方能高跃。
一般而言,土质潮湿,如用着撒沙敌眼,并不生什么效用;若作暗器发劲射出,则杀伤
力较大,不可不慎。
这时天边有几缕乌云飘来,有几缕像狼烟转折的浮云,遮住了日光,使得大光几绺几绺
的撒下来,很是奇诡,有一种幽冥的感觉。王寇举目看看,远处乌云密罩,在远山巅,仿佛
正酝酿着一场雷雨。
王寇心忖:哦,待会儿有一场大雨,他往地上看,更证实了这一点:一群红蚂蚁,列成
一条细线似的,一直向前婉蜒。王寇循着蚂蚁行线望去,只见蚂蚁一直绵延到榕树根部的一
个杯底大的小洞里,爬了进去:
风雨来临之前,蚂蚁似乎有预知的本能,他本来想跳到树桠上去,等待那名动江湖的一
击,但他又想深一层,天下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若在雷雨之中,自己躲在树上,那
是极危险的事。人算不如大算,一个极厉害的杀手,为雷电所硕,也是无可抵御。听天由命
的事,所以他还是远离了树。
他先注意到地上的蚂蚁,不过指甲样长,螫人倒是挺痛的。一个杀手,任何小事,只要
加以注意,便可成为自己所长。他便听说过大侠梁斗后人公子襄座下的七十一子弟,曾靠地
上蚂蚁以助击败一方霸主江伤阳的故事,前人所犯的错,是一面镜子;自己所犯的错,是一
种教训。
然后他游目四顾,的确可以望见远处,任何人走近这土丘方圆十里之内,他定可以居高
临下,先行看见,而土丘下的来人未必能及时看得见他,何况上丘附近,全无遮蔽之处,环
境十分荒芜,偶有乱石,隔开甚远,虽有乱草,也只有脚刭高长,只要自己多加留意,敌人
是断断欺不进来的。
不过,而今视野清明,当可一览无遗,但要是下雨了怎么办?这个问题,王寇很快就找
到了答案。因为此刻他眼帘所见,就有一层似珠帘一般的烟雨,视野虽有些膝陇,但一切依
然见。
雨帘慢慢成了雨墙,王寇觉得头上、额上、衣上、有些微寒,有些微凉,有些微湿,但
很快的,他听见雨的脚步,每一下,打在树上,“卜”地,一声,打在石上,“的”地一
声,打在土上,“笃”地一声,然后雨势渐渐急了。“淋漓”渐成急鼓,紧紧密密麻麻急
急,打在身上衣上额上,到处都是密集的雨声。他可以看见,从对山那边,一阵狂风,将雨
墙如一排箭林般吹来,一下子,他全湿了。
一下子,身上、身边、四周、周围、近远、远方,都似被一阵密集的烟水笼罩住。很远
的山坳那边。有户人家,茅屋上升起做饭的灶烟,给雨一打,浓得像一糊稀饭,好像实体一
般凝结又上升。对山的雨,下到这边来了。
这时天光已变成一种幽冥的色彩,像古画绢丝上那一种陈黄一般,而画上的山水、烟水
朦胧倏忽,他就在这烟雨之中。他的双眼清晰而静定,虽在滂沦大雨的山上,周遭十里任何
动静,他尽收入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