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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杀人者唐斩-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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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一跃上了单简骑来的骏马,迎了上去。
    简单叫了一声:“公子——”
    叶红返首,脸自颊红,远处的乌云堆似是刚打翻了只盛煎药汁的碗。
    简单欲言又止:“——保重。”
    叶红用力地一点头,“你们也要小心。我刚刚才想到,要摧毁一个人,其实不必伤害
他,只要让他身边的亲朋一一死尽,他自己就会孤立无援、伤心欲绝,活着也没什么意思的
了。”
    然后他说:“你们就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亲人。”
    紧接着他就拍马迎舆:冰三家,也是他的红颜知己、更是他的亲阴至交。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让他的人为这件事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知道那看不见的示手仍跟着他。
    他丝毫松懈不得。
    杀手就离他不远。
    他感觉到那股杀气。
    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为这种感觉而感到刺激。
    这种危机的感觉让他奋发。
    他不怕危机。
    他只怕人生里已感觉不到任何危机。
    这才是最大的危机。
    他隔着舆帘跟冰三家说话。
    隔着那彩贝串成的帘子仍传来冰三家珍珠一般的语音:步履:踩碎不了她:马蹄,踏散
不了她。
    叶红看到舆里的冰三家,依稀仿佛,看不清楚,瞧不仔细,只见一个下颔尖尖、眼波灵
灵的女子,像一个影子般的坐在那儿。
    仿佛那儿只有一个影子,没有人。
    又像是只有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叶红的影子却映在帘窗上。
    叶红忽然生起一种感觉。
    风雨将夕,丈夫护送妻子口到家去。
    想到这里,叶红只觉心头一阵暖意。
    (浪迹那么久了,孤身的路都走遍了,也该有个家了吧?)
    在舆里的冰三家,也是这样思忖着。
    她在帘里。
    他在帘外。
    帘外骑马的若是她的夫君——那该多好!
    她要在冬天以温暖温暖他。她要在夏日以清凉清凉他。她要在他忧郁难伸时说他过去轰
轰烈烈的英雄事,她记得那些一点一滴比记得她自己的生辰还清楚。她要在他风雨将临前负
手踱步的习惯改为——改为轻轻而用力地拥抱她。
    想到这里,她脸红了。
    想到“脸红”的时候,那一个闪过的句子是这样的:“红都脸了”,然后她才发觉,应
该是,“脸都红了”,要不是真的害臊,而且还十分心甜,怎么会连心中的句子都倒翻了过
来呢?”
    越是这样想下去,心头就像打翩了坛蜜糖,心田愈甜。
    (你的影子里有我的颜色呢!)
    不但是他俩在这样想。
    四名武功甚高的抬舆人:两名是冰三家的亲信,两名是“红叶书舍”的子弟,见到一在
马上一在舆里的对谈,那种感觉,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一样。
    不单是他们这样想,连有点为叶红安危而担心的单简和简单,看在眼里,也是想起这些。
    “踏花归去马蹄香”,简单感叹地道:“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境吧.”
    “踏花归去土鸡香”,单简的话却很杀风景:“饭馆有人在弄烧酒鸡。我饿了。”
    “饿了?公子吩咐,先行料理哈七爷的后事:还得要通知饮冰上人等人”简单说,
“要吃,还早呢!”
    单简忽然悠慢慢的道:“你说,公子会怎样跟严姑娘说去呢?”
    简单们了侧首,随意的说,“他大概觉得不方便,只好请冰姑娘代说吧?”
    单简又忽悠悠地道,“你猜,严姑娘会怎么反应呢?”
    “反你个头!”简单啐骂道:“关你屁事!”
    嘴里骂着,心里确也在想:
    是呀,冰姑娘跟严姑娘会怎么说呢?冰三家姑娘一向能言善道,让她去说简直要比公子
亲自开口还好,只是,严笑花姑娘也是干江府里口齿最伶俐的女子,她又会怎么说呢?
    “你为什么不自己说去?”
    “我?”
    “对,你说,更有力。”
    “我?不行。”
    “为什么?”
    “我怕我会忍不住。”
    “你怕她太美嘻。”
    “别胡说,我怕我会憋不住痛斥他。她终究只是个女子。”
    “那,你一定要我说?”
    “这件事只有你能办。”
    “你没见过严笑花姑娘?”
    “没有。”
    “我跟她也是素昧平生。”
    “我知道。”
    “听说她很美?”
    “我也听说了。”
    “我很想知道她有多美。”
    “一定不比你美。”
    “你没见过她,怎么知道?”
    “因为我见过你。”
    两人说话都很温柔,很礼貌、很客气。
    “你这样说,好话也说尽了,我只有硬着头皮的一试了。”冰三家的语音清脆柔婉的就
像冰敲在翡翠杯上。
    “反正,我们是站在理字上,就算她不讲理,也断不会无礼。不过,我真没有把
握,能不能成“
    叶红忽然伸手。
    白的、小的、露节的手,伸入舆窗、穿过竹窗、握住了搭在窗边上那细小纤柔的手,
“啊”冰三家觉得有一个轻柔的灵魂就像是纱一般降到心底里去,一种蚀骨的酥融。
    “你怎么了?”叶红关切地问:“平时你下会这般没信心的。”
    “不,没有,没有,没有什么。”冰三家觉得叶红的每一根手指,都像一个套子,一如
剑鞘一般可以套好每一支剑。“不知怎的,要见严笑花姑娘,我就很兴奋,很喜悦,还,很
有点紧张。”
    “我知道。”叶红有点为冰三家担忧,然后他又感到这近乎半年来一直尾随他不断的杀
气,又在附近出现了,“我看得出来。”
    杀手,不管你是谁,你要杀的是谁,你出来吧,跟我好好的对一对、决一决、看谁杀
谁、谁杀得了谁、谁被谁所杀!
    “春雨楼头”是座瓦子。
    瓦子即是青楼。
    也就是妓院。
    “春雨楼”是座很有名的青楼。
    再有名的青楼,仍然是座妓院。
    但凡是求声逐色的东西,在有钱人手里,只要他们高兴,要附庸风雅,就一定找得到专
替有钱人脸上装金的文人,就会变得高尚了起来,而且也理所当然了起来。不过无论怎么千
变万化,骨子里,追求的还是色欲,变化多端到了最后,有些东西仍是变得了形变不了质的。
    叶红很少来这种地方。
    他自洁、自爱,而且,还有点自恋。
    以他的人品才学名望,实在说,他也不必更不需要来这儿才能追声逐欲。
    不过,他毕竟是名门之后、世家公子,来到这种地方,还是特别有气派,出手也特别大
方。
    在这种地方,只要出手大方,就会受欢迎。
    叶红现在就“大受欢迎”。
    这里本来是不许带女人进来的;带女人进妓寨本就是大忌,可是,自从叶红一出手就是
五十两的银票塞给那老鸨之后,就算他把妈妈婆婆曾祖母玄嬷嬷都带过来也不会再有“关
系”了。
    因为着鸨和龟奴已笑得见牙不见眼,有的索性连牙都不见了,只见银子。
    本来,严笑花也是不见客的。
    可是叶红硬是要见。
    他还再叫人递了五十两银票过去。
    老鸨“竹鸡婆子”一看,就不顾一切了。“让我来安排一下。”其实,她什么也役安
排。她知道严笑花只回来收拾东西,绝不会见客,所以她只好让客人自行去闯一闯,要是碰
上一鼻子灰,那也是客人自己的事,——谁叫他们自己把头捣过去嘛!只要不是自己不给他
们见面,那么,这银票就算是捞定了。
    她让叶红进去。
    叶红自己不进去。
    他让冰三家进去。
    冰三家看了看叶红,叹了一声,又叹了一声,两只眼眸水灵灵的竟对剪出许多依依来。
    然后才翩然转了进抄手游廊去。
    叶红觉得有点奇怪:冰三家一向落落大方,精明能干,而今只不过是人内一会儿去见一
个女子罢了,怎么却流露出分袂在即依依惜别的神情来?
    “竹鸡婆子”又要向他讨钱。
    ——刚才只是收了男子进内的价钱。
    ——女子入内,价钱另付。
    ——“另付”即是至少贵上一倍的意思。
    叶红无奈。
    他不想跟这种婆子为那一点银子争持不休。
    他只好照付。
    ——争,无疑是要付出争的代价,但“不争”也要付出“不争”的代价。
    这时候清光白昼,外头花木扶疏,风光皆好,但在勾栏里总是惨淡阴郁些,仿佛这样才
有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情趣。这时分一般行院女子还窝在被里,没起来,起得来的又倦倦慵
慵等上灯,分外显得这院内的世间跟外边的世间各行其是,偶有孽缘,但又两无相欠。
    有的女于出来张望叶红,若不是擦脂抹粉,插花带钗的,就是未及上妆前一张张可悲的
脸。叶红没有去留意她们,她们也仿佛是屋里的影子,没敢出来招惹活人。
    叶红在待客厅里坐坐,觉得太黝,有点坐不下去,便起来走走,不禁又负起手来,想了
很多事情,不知怎的,虽是千百开端,但都回到龚侠怀还没有被放出来一事上。
    这时,忽见东南角阳光暖熙处游廊走来了一个人。明明是盈盈地走过来,却升起一种起
飞的感觉。舞姿犹如锋刃流转,很利。
    这女子很快的便走到待客厅里,经过栏前的山茶花,茶花烫了烫,像是点头;又经过一
排吊钟花,吊钟花摇了一摇,像是招呼。
    叶红这才省觉,原来屋里屋外都乱糟糟的种着花,种的十分附庸风雅,还带点强词夺理
的美艳。
    那女子经过了,向他一笑,叶红让了让步子,女子就要在外走。
    “你不是要找严姑娘吗?”“竹鸡婆子”忙碰了碰叶红的手肘。
    叶红一时恍惚了一下,只来得及说:“是你?”
    产笑花停了下来,大概是用一对带笑或是带嗔的眼看他。由于她背着阳光,叶红的服力
又不太好,所以看不清楚,反而看见阳光下枝头上的芙蓉花,俏丽非凡。
    “原来是你找我?”
    “我”
    “你是叶红?”
    “你”
    “你叫冰姑娘来眼我说那一番话的?”
    “是”叶红这才省起:“冰姑娘呢?”
    “你凭什么不许我嫁给陆倔武?”
    那些烟花女子开始探出头来看,像是在看好戏上场。叶红觉得很窘,一下子,毛躁了起
来。
    “我凭的是道理、公义!”
    “你也知道什么是道义?”女子冷笑如一排结在枝头上给风吹碎的脆冰,“真有道义,
龚侠怀就不必坐牢了。”
    “就是因为龚侠怀正在坐牢,你才不可以嫁给陆倔武!”叶红气极了严笑花的态度,那
不只是看不起他,而是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这就是道义!”
    “你是什么人?”严笑花静了一下,又问:“这关你什么事?”
    “我是天下人,管天下事。”叶红理直气壮,“何况,龚侠怀是我的朋友。”
    严笑花大概是眯着眼看他吧?叶红视力不好,她背着光,不易看得清楚,只觉得栏杆外
院子里的阳光空洞得令人发慌:“你在营救龚侠怀?”
    叶红气白了脸:“三寸笔写尽不凡事,三尺剑管尽不干事。龚侠怀是我的朋友,我不能
像别人一样,在他落难的时候置之不理!”
    “如果你是他的朋友,你就不许再管他的事!”严笑花无情地道。
    “什么!”叶红没听清楚,听清楚也不敢置信,“你再说一次。”
    “我叫你不要再管龚侠怀的事。”
    “呸!”连叶红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会如此抑不住火气,“无耻之徒!”
    “无‘齿’之徒的意思就是‘没有牙齿的徒弟’。”她说着竟用手指去扣响那一列白皓
皓的门牙,笃笃,两声,“你看,我不是。”
    叶红为之气结。
    几乎气得为之气绝。
    “你!”
    “我跟你说,你不要再管。再管,你就得给我小心着。”
    (居然威胁起我来了!)
    叶红几没跳了起来:“你这个”
    严笑花仰一仰首,问他:“什么?”
    看热闹的鸳鸳燕燕都在窃笑。
    叶红按捺不住了。对方是个女子,他总不能出手打她。但她心头的抑愤,终于像一支火
棒捅进了马蜂窝般的炸了开来;为了龚侠怀这场冤狱,他花了多少时间,受了多少委屈,用
了多少心力,累了多少朋友——今早,连哈公都说不定是为此而丧命了——而龚侠怀的红粉
知音,居然迫不及待的去嫁给他的仇人,甚至还不准人去救他!
    “龚侠怀看错你了!”叶红痛心地道。
    严笑花冷笑,笑得像一把一言不发的刃锋。
    “龚侠怀错看你了!”
    叶红再次忿愤地道。
    严笑花摇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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