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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初晴忍不住正想驳她两句,却是被冯正柏给拉了一把挡在了后面,只听得冯正柏问道:“大哥,你觉得咱们凑钱买个缫车,自己辛苦点缫丝怎么样?”
“自己缫丝啊?”光是想想家里蚕房的那些蚕茧包裹着肉肉的虫子冯正松就觉得后背全凉,再让他去一个一个捏着,他心里都觉得恶心,说话时便一点底气都没有。
更何况冯杨氏一听这话更着急,竟然拽着冯正松的手三两步就拉开了和冯正柏的距离,回头挥了挥手:“二弟你家里负担少、弟妹娘家也富足,几十两银子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我们家要养好几个孩子,哪还有闲钱拿出来?你就别拉着你大哥陪你一起玩了。冬至还小,我怕他在家哭得不行,我们就先走了啊!”
话音都才刚刚落下,冯杨氏和冯正松便已经远去了好几丈,像是慢一点就会被冯正柏强拉着要银钱似的。
☆、033 茅屋生香
冯杨氏夫妻俩走得那么快,冯正柏自然不会主动追上去自找没趣,接过冯初晴手里装小狗的篮子放到挑着的箩筐中,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大嫂那人说话是那样,你别放在心上。”
“二哥,有时候纵容不是个好办法。”又不是住在一块儿,冯初晴也只能点到即止,看了眼冯正柏箩筐里剩下的几个坏蚕茧,又想起刚才和常满夏的谈话,略有些可惜道:“二哥,难道你也觉得偷偷摸摸去定坤叔家买蚕种卖蚕茧是长久之法?”
“自然不是。”冯正柏毫不犹豫就驳回了冯初晴的话,“定坤叔既然身在商会,能够拿到的蚕种和能收购的蚕茧指定有限,我们又怎么能去给人家添麻烦呢?会被人看不起的。”冯正柏还当妹妹是之前那个不懂事的半大孩子,一边赶路一边说一些人情世故。
冯初晴耐心地听着,记忆中,原身是很讨厌这个二哥的,觉得他太严肃,一板一眼的,还阻挠她嫁给商洛;换了芯子的冯初晴才知道这样的兄长是可靠可亲的,越发珍惜这心地纯善的兄长。
“二哥,要是真的要做缫丝这个事,你算过需要多少银子做启动资金没有?”听完了教诲,冯初晴重新将话题拉到了正事上头,此事她倒是觉得大有可行,至少,从常满夏的眼中,她只看到了真诚,常家是真的想要帮冯家兄妹三个。
冯正柏将扁担换了肩膀,落拓的日子太艰难,他也愈发想要重新过上以往的好日子,咬了咬牙,清楚地回道:“缫丝手艺倒是可以练练,关键是缫车价钱不低,一架起码得要二三十两银子,要想多出丝,一架缫车肯定不够;再来是收购蚕茧的本钱和请人的工钱也得备上些。”
这么一算,没有百十两银子还真的把这事儿启动不起来!冯初晴也是吓了一跳,难怪冯杨氏要拉着冯正松跑那么快了。
“缫车吗?我以前倒是做过几个,只是隔了这么久怕是要回想回想才做得出来。”一直被兄妹俩忽略在后头默默跟随的袁漠见着冯初晴忧伤的背影就觉得心口堵,说起做缫车的事儿,飘向冯初晴的眼神又带着点委屈幽怨。
“你说的是真的?”真不愧是兄妹两个,冯正柏和冯初晴一起回头,两双相同的杏眼直勾勾盯着袁漠,直把袁漠看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合适,抱着穗儿换了个姿势,点了点头:“嗯,我从来不说假话的。”
冯初晴自然不怀疑袁漠话里的真实性,只是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荒谬感。
“那做一架缫车要多少木料?需要怎么些什么啊?”冯正柏就要现实一些了,带着考量的口气问了起来。
“木料倒是用不了多少,主要看你垒的灶台大小,配合着灶台做出来的缫车会好用许多。……”袁漠单手抱着穗儿,另一只手开始给冯正柏比划,眉眼严肃认真,看上去对缫车的了解还真是不少,听得冯正柏连连点头。
有了袁漠的保证,冯正柏的精神一下子就来了,一路上神神叨叨开始计算手里的余钱,不过冯初晴听他的意思那银子也没多少,堪堪足够做两三架缫车的本钱和工钱,还缺收购蚕茧的本钱和缫丝时的人工费。
算了算时间,冯初晴便有了主意,建议冯正柏先回去和冯正松再商量商量,要是冯正松真的不愿意合伙做这个生意,她会出十两银子作为本金入股,之后再找一找余德禄。余德禄有钱愿意入股是最好,实在不行凭着他的面子让止马坝的村民们压些许银钱应该能行的吧。
这一连串建议一拿出来,冯正柏连声叫好,回到止马坝的郁郁之色一扫而空,满腔豪情顿时就决定不管怎样他是要大干一场的。见兄妹俩这么积极,袁漠想了又想,终于是在给冯初晴背东西到家的时候将腰包里剩余的五两多碎银子连同背篓一起放在了竹楼的院子里,“背篓里的东西都是今天我看着价钱挺划算帮你置办的,你都收着。这银子要是你们急着用就先拿去,我这些天又不回家也用不上,万一丢了……”
袁漠自己说着说着都觉得说不下去了,这可是他长这么大都没说过几句的谎话!心虚得完全不敢看冯初晴得眼睛。
好在他和冯初晴说话向来都是躲躲闪闪见不得人似的,冯初晴还以为这本来就是他的习惯,倒也没在意,接了剩余的银两看了看天色,出于礼貌邀请道:“袁木匠要不在这吃了晚饭又去我二哥家休息。”
“那好,我过去打声招呼。”冯初晴那边话音才刚刚落下,袁漠已是点头大步飞奔出门,临行的一句话让冯初晴差点把嘴角笑抽,这个和留人睡觉,被留的那个回家去拿睡衣有什么不同?
得,左右人也是请了,背篓里一堆东西也的确是她所需要的,捏捏手中的碎银子,冯初晴决定将袁漠入股的钱算作十两银子,等她绣品交了也打算入十两。等冯正松和余德禄的消息确定后再来分配各人的分红应该是几成。
家里有面粉,袁漠重新过来的时候冯初晴已经揉好了面团。袁漠倒是自觉,径直就去灶下将穗儿赶出去玩积木,拿了火折子生火点燃,红红的火光暖意袭来,偷偷看一眼灶背后正动作笨拙地切土豆的冯初晴,心里涌上一种希望时间永久停住的期盼。
期盼终究是期盼,锅一热,炒土豆加水;水一开,冯初晴就拿了面团开始往锅里削。只是,不经常做饭的人要像想象中的那样运刀如飞基本是不可达成的事儿。冯初晴本来是按照见过的步骤左手拿面右手削的,可预想中又薄又长的刀削面没出来,倒是差点把一团面都给扔到锅里去。紧接着,又差一点用刀把手指头给削了,吓得她尖叫一声出了一头的冷汗。
“给我。”正惊吓间,身畔传来一声稍显严肃的命令。
冯初晴抬头便见着袁漠的唇抿得紧紧的,眉头也皱在了一块儿,看上去满严肃的有点像是在生气。是觉得刀削面有些简单了?可他好像不是那种挑食的人,难道是肚子太饿等不及了?念及此,冯初晴听话地将面团放进袁漠的大手掌中,刚才占据她一个手掌加个手腕的面团在袁漠的超大手掌里显得楚楚可怜;那把厚重的菜刀他拎着也像是用水果刀般流放自如。唰唰唰干净利落的三两下,薄而长的面皮就在锅里翻滚开来,一股子暖香在简陋的灶间弥漫。
☆、034 浑然忘我
冯家院子里,此时的气氛却是同竹楼那边截然相反,袁漠打了招呼一走,冯正柏就找上了冯正松说了合作一事。不过鉴于冯杨氏的为人,冯正柏并未将缫车的事一并和盘托出,只是说打算先买一架缫车从小处做起。
饶是如此,冯杨氏也是立马提了反对意见,她不愿意做那等投入巨大一时半会儿看不到成效的笨事;也可以说,她已经被跌落云端的落差感吓得不敢再轻易付出全部的身家。
冯正松本来就属于没什么魄力的人,加上意志也薄弱,刚刚被兄弟提起来的雄心壮志立马就歇了下去,反过来劝冯正柏认命,“正柏,爹和娘都还尸骨未寒,难不成你想要我们踏他们的后尘?咱们的孩子还小,我们有个万一,孩子们要怎么过?”
他这一说,冯廖氏便低下头去擦眼泪,气得冯正柏就是一瞪眼:“大哥,你说的什么傻话?就是因为爹和娘死得不甘心,我们更是要让爹娘在九泉之下知道我们冯家不是那等容易被击垮的。”
“算了吧,我怕到时候连这院子和现在的好日子都保不住?”冯杨氏干脆冷着脸开始撤去饭桌上的碗筷,摆明了结束这个话题。
冯正柏被这两口子一人一句给堵得心里忒不是滋味,只得讪讪起身:“大哥,我怎么觉得你还没小妹看得明白。”
这话可惹着今儿一直心里不痛快的冯杨氏了,啪的一声重重将碗扣在桌上:“正柏,敢情你今晚上这临时起意都是初晴起的幺蛾子?我问你,当初是谁死去活来就是要嫁给商潘安害得我们家和常家差点成仇人的?咱们家仓库被火烧个精光,又是谁回娘家说婆家没有丝线让我们赶着织锦交差的?她倒是看得明白,看得明白怎么没在爹娘重病的时候回家看上一眼?现在倒好,落得被商家当破鞋就丢了出来,还带个别人的拖油瓶!现在你想起听她的了,小心最后也落个……”
“大嫂。”眼看着冯杨氏越说越恶毒,冯廖氏不由轻声喊了一句,阻止了冯杨氏叫嚣又默默抹了抹眼角。
冯正柏面沉如水,看了看自己妻子,又看了眼神情依旧忿忿的冯杨氏,再看向冯正松:“大哥,旁的我们暂且不说,你就说这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这个……”冯正松抬眼正好对上媳妇杀人似的眼神,身子一哆嗦,摆了摆手:“算了吧,我打算去浅水滩那边买上几亩好田佃出去也能赚个嚼用,原本打算叫你一起去的,现下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做生意也不强拉着你了。日后,你好自为之吧。”
“正柏,别怪大嫂丑话说在前头。当初回了止马坝分家的时候我们一家四十两银子你是知道的,现下我和你大哥买了田地手头可就啥都没有了,你大侄子的学费都指着下一茬蚕茧上蔟了出,以后可就真的各过各的小日子了。”冯杨氏生怕日后冯正柏银钱不够用了再来找她们拆借,连忙将路子也冯正柏断绝。
冯正柏也硬气,都说到这一步了还计较什么脸面,也是被气得够呛,干脆指着五间正房直接分了家:“大嫂一直问那多出来的堂屋要怎么分,不如今天就分个清楚。堂屋连同你们那边两间全都归你们,明儿就找个泥瓦匠来把院坝中间砌堵墙,以后两家子吃肉吃糠都毫不相干。”
见他说得决绝,冯正松还想缓和两句,可惜冯杨氏一直吊着不分正屋不就为了多出来的那间大堂屋吗?现下到了手,她巴不得和冯正柏一家分开,免得有时候想给孩子吃顿好的还要端到院坝里去。当下也一拍桌子:“成!待会儿把堂屋楼上的木头分下,院后的自留地干脆也分清楚些。”
冯家院子里闹了这么一出,第二天一早冯处暑就一字不漏地转达到了冯初晴的面前。八岁的冯处暑正是对是非对错敏感的年纪,说完见姑姑许久没回应不禁有些困惑:“姑姑,你别怪我娘,她只是不知道姑姑你比我以前的先生还要聪明懂得多。”
冯初晴绽颜一笑,“姑姑以前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所以你娘才会对姑姑有所不满,这是很正常的。但姑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在积极改正,希望处暑和弟弟妹妹们都别学姑姑都长成大人了才开始悔改。”
“嗯,姑姑,我知道了。姑姑,我娘说万年镇的私塾束脩不贵,下次赶万年镇就要送我去私塾念书,我能不能只跟着姑姑学识字不去私塾啊?”冯处暑这孩子之前在益州城是专门找了先生上门启蒙学了两年多诗书的,说话行事倒是有几分君子之风,比弟弟妹妹懂事多了,知道冯初晴的教学比私塾里都要易学好懂,不由满心的不舍。
冯初晴可是知道自己这两把刷子给小朋友启蒙培养培养反应力逻辑思维还能应付,更高深的东西就要这时代的私塾先生才能教导了,要是冯处暑这番话说给冯杨氏听到指不定还能生出什么事端来,念及此,连忙端出幼儿园暖心阿姨的架势教导冯处暑道:“姑姑只会读《三字经》和《百家姓》,私塾先生可是能教你考秀才做大官的。处暑想不想以后有出息做个为民办实事的好官?”
小孩子嘛都曾经有个梦,冯处暑的梦想就是做个清如水的好官,冯初晴利用这一点轻而易举就将小孩子的思想给掰正了。这才让孩子们在竹楼院子里玩积木做游戏,她则摆开架势开始做那副双面鲤鱼绣。
既然是打算做座屏摆件,底布自然要选择轻薄的软缎。冯初晴选的软缎并非纯白色,而是带着淡淡的湖水蓝,颜色极淡,就像是湖蓝色的烟雾在白丝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