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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望祈夏约-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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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渐渐软在他怀里,幽切地叹了一声。
  望月这才发现她唇角沁出血丝。有血并不稀奇,长剑穿胸,伤及心脏,必然要见血,奇的是血居然鲜红中透着微碧,显见有毒。
  “我方才喝了一杯酒,是我从前特地遣人从家乡送来的,只是这酒,有点特别……”她极细微地道,“是我自尽,不是你杀我!”
  望月心神欲裂,僵硬如石,“你……”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叹息。
  而后,合上了眼。
  ——***——
  荒凉的野地,两人默立在一座新起的坟前。
  冰冷的墓,无字的碑。
  一点也不像她该有的归宿。她喜欢温暖的地方,似只畏寒的猫。冬天里,她专爱找他已经坐得暖和的地方靠着偎着。她的话也不少,对熟悉的人算是健谈,与他谈兵论阵,颇有见地。
  而现在,她睡在这漆黑冰冷的地下,碑上没有留下一个字,像这世上从没出现过她这样一个人,只是平白多出这样一丘无名的坟。
  冷风掠过,他木然而立,没有一丝感觉。
  景千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讽意:“怎么不在碑上题你护国侯夫人的名分?”
  “不,她不稀罕。”他淡淡道,“况且,我也不配。”
  “算你自知。”景千里不屑,顿了一顿,又喟然长叹,“早知道,我当初就不掳她来京城,要说害了她,也有我一份。”
  望月缓缓转身,看向他,“多谢你替我葬她。”
  他冷然一哼:“没有你谢的分,她生前托我葬她,我是允她,不是替你。”他睨过去一眼,“她不用你葬,必是恨透了你。”
  望月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应当的,她该恨我。”
  看看天色,景千里赶他,“你还不走?城门外骁骑队等你上路。”
  “嗯,走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稳健地走到一边牵了马,翻身而上。
  骏马打着响鼻,来回踱了几踱。
  他仍是凝视那座墓,马打了两个圈子,他的目光仍然凝着它。墓里,有他舍不下的牵挂。
  景千里只能叹气。
  忽然,他长啸一声,策马扬鞭,像少年时别过兄长前的匆匆一瞥,纵马而去。
  再不回头。
  第九章
  一年后
  捍月军大败瓦刺,将其远远逐回漠北,得胜还朝。
  民心振奋,这下可以多过几年安稳日子了!
  龙颜大悦,特召护国侯,准备犒赏三军,重重嘉奖。
  但捍月军内,却暗藏着惊疑,人人如是。
  是因为主帅——护国侯。
  从前边关征战,护国侯运畴帷幄,行军布阵,多在幕后指挥。而这一年来,几乎大仗小仗,阵阵亲临。军心倒是激奋不已,但护国侯杀气凛然,几乎连自家兵士都畏惧起来,私下纷纷议论侯爷转了位——从破军星位转到天杀星位。
  但也有人悄悄谈论:护国侯连昔日最重视的知交好友相居士都亲手格杀了,还有谁不能杀,说不定哪一天杀上金銮宝殿……
  哎呀,这话大逆不道,不能说不能说!
  ——***——
  皇上要召护国侯觐见的当天,预备了庆功席时,却不见了护国侯,到处也找不到。
  护国侯去了哪里?
  谁知道。
  ——***——
  他在一处荒凉的墓地前。
  探望他渴望相知相伴却永远也无法迎娶的女子。
  相夏至,原名一个思字,乳名叫豆豆,家住北方,美丽的相思谷地,初见他那年,已经一把年纪,是个还没有嫁出的老姑娘……
  如果有人问起,他也许就会这样答。但,属于她的碑上,却一个字也无,连名字都没有。
  他不是不想往上刻字,只是不知道往上刻什么,而且,他负情绝义,有什么资格在她碑上刻字?
  墓上荒草丛生,许久没有人打理过,才一年时间,已经被杂草遮得半露半掩了。
  他蹲下身,慢慢徒手拔墓上的草,细心而轻缓,像温柔地为她整理衣饰。
  “夏至,你果真是恨了我,为何这一年来,连梦也吝于托给我一个?”他喃喃道。
  “你可知道,我几乎阵阵亲临,就是希望哪一刀哪一剑不长眼,正刺中了我,好让我去见你。我领兵,不能轻生,就让我丧在乱军中,阵亡捐躯,死得其所。可是,想必是你恨我,烦了阎王不旨收我,让我挂一身的彩,却始终见不到你的面。”
  他挽了挽衣袖,臂上长长一道疤痕显露出来,他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我故意不躲,想知道当日你被我刺中的痛楚,可是没有用,我替不了你痛,也替不了你活,你仍然不托梦,一面都不见我。”
  正面的草拔完,他又挪了挪,去拔侧面。
  “云天写了信送到军里,我没有看,全都烧了。虽然不知道内容,但其中必定提到你,我……负你伤你,没有脸面答复云天,没有资格享受亲情。”他顿了顿,“你二叔也有信,我谎称你一切都好,你莫怪我,我想过一阵子再告诉他。我安置好一切,去向他谢罪,要杀要剐都随他,我既战不死,就由他出手,见了你,再向你赔罪。”
  他站起身,再往后绕,口里仍然缓缓说着,像在与她闲话家常。他很少说得这样多,但她爱逗他说话,她喜欢,他就一一倾述给她听。
  “梁宜知我……杀你,话都不和我说了,不知你什么时候让他那样敬服,梁大人说你一句不是,梁宜几乎翻了脸,闹得营里大乱,让我打了板子。”他微微一笑,“他与一些军里兄弟偷偷设你的灵位,我看见后,上了一炷香,还被他瞪……”
  他倏地止口,垂下眸子,察觉东北处有人正悄悄潜近此地。这里荒芜,少有人迹,想必目标是他。
  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后绕着拔草,忖着该将她迁回相思谷,生前她被他留在身边,现在应该送她回家……
  目光蓦地冷凝,她的墓后被人掘开,棺椁半露,随葬衣物胡乱地压在几锹土下,明显被人抛出来践踏过,一片凌乱不堪。墓前看不出来,绕到后面才能发觉。
  偷潜的人仍在接近,他额上青筋进起,猛地叱了一声,纵身而起,跃了出去。
  那人正遮遮掩掩地往前摸,见护国侯慢慢地给坟除草,他犹豫着还要不要凑得更近些,忽听得一声叱,护国侯身形晃了一下就不见了,他一惊,忙向前探头,一瞬间,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扼住他的咽喉。
  “谁派你来跟踪我?”
  他吓得魂飞魄散,“是、是王……王大人!
  “王保振?”
  “是、是!”眼见护国侯目露寒光,止他从头冰到脚,听说这一年来护国侯杀人如麻,会不会连他也……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小人、小人只是个跑腿的,侯爷您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
  望月手上使力,森然道:“王保振让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人几乎被扼得窒息,用力吸着气,“小人不是跟踪您,是早就在这附近候着,王大人说您回京后必先到这儿来,让小人看着点您有什么举动。”
  “看我有什么举动?”望月冷哼,心念一转,指尖微向肉里陷,“这坟也是王保振让人掘的?”
  那人咽上吃痛,骇得连连点头,“是,早在半年前就掘了,王大人说里面埋了妖人,将棺材挖了出来,还将尸体挂在西侧城门,曝晒三日……”
  望月脑里一阵眩晕,手一松,那人“砰”地掉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只惊恐地望着他。
  他厉声道:“后来呢,尸骨哪里去了?”
  “不不……不知道,小人真的不知道!”那人瞠着眼,骇极地看着望月铁青的脸,一点一点向后缩。
  望月闭了闭眼,眼前有点昏花花的,阳光很足,周围的一切仿佛在刺目的光线里扭曲变形。他茫然地四下看了看,竟看不到他刚刚还在清理除草的坟。
  那座葬了他牵挂、眷顾、怜惜、深情的土丘哪里去了?
  战时的伤都在身上,并没有伤了眼,为什么他看不到?
  明明……方才还亲手在坟上除草,怎地这么一会儿就找不到了——
  夏至夏至你葬在什么地方?
  “夏至?”他轻轻唤了一声。
  回答他的,是个陌生男人试探的声音:“侯、侯爷,您没事吧?”
  脑中霎时清醒过来,他深深吐了口气,四周所有景象都清晰起来,被掘的坟在他左侧数丈开外,棺椁衣料外露,像掘开他的血骨,痛不可当。
  那人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侯爷,小的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他冷森森地说,伸手扯住那人衣襟,“跟我来。”
  ——***——
  金銮殿上,百官同贺,归来的将士豪情纵酒,不改战场上激昂冲杀的雄迈本色。
  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今日庆功,百无禁忌,皇上特允开怀畅饮,不拘小节。
  于副将偷偷扯了扯张参军,“侯爷到底去哪了?”
  “谁知道。”张参军醉眼朦胧,“侯爷又不是小孩儿,你操什么心。”
  “喝喝喝,没出息。”于副将气骂,又挤进席间去拉熬到今日才连升了两级的佟老校尉,“老哥,你说侯爷能去哪儿?”
  佟老校尉正与人拼酒,没听清,“啊?你说谁……哎哎,怎样,喝不下了吧,看你还吹牛,三坛?一坛你就往桌底钻喽!哈哈哈……”
  于副将叹了口气,四下扫了一圈,还好,年轻的小将梁宜没喝醉,但不知又同他老子什么事意见不合,正靠在柱后生闷气。
  “小梁,你知不知道侯爷到哪儿去了?”他推开几个喝得有点步履不稳的文官走过去问。
  梁宜没好气,“我哪清楚……”
  “我清楚。”宠臣王保振的胞弟王穆一向嗜酒,喝得大了舌头,嘿嘿笑着凑过来,“原来你们军里不是有个女人,叫相……什么的?护国侯视之为友,还接到震平王府里住了两年,对对,就是那个女人,护国侯哪有空来,怕是给那女人上坟去了。”
  梁宜瞪着眼,“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可惜呀,哈哈!”他一仰脖,又灌下一口酒,“那个妖女的坟早就被我们掘了,我登不上帅位,就去掘护国侯的祖坟,哦,护国侯没有祖坟,那去掘那女人的坟好了,聊胜于无嘛,哈哈,悬了整整三天……”
  “果然是你们王氏兄弟!”
  大殿门口出现一道凛然肃杀的身影,他的声音不大,多数人却已经听到了。
  王穆歪着眼,看着望月一步步踏入金殿,将拖着的一个人砰地推到他跟前。
  “谁呀?”他喝得眼都花了,仔细辨了半天。
  “你们兄弟的狗腿子。”冰冷的声音直沁入骨髓。
  “哦,望侯爷,你抓了他有什么用。”王穆肆无忌惮地笑,“坟都掘了,尸体也悬了,你……”
  他的话没有机会说完,因为众人眼前闪过一道光,他的头就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后又骨碌碌滚出一丈多远。
  有宫女骇得尖叫出来,众人酒劲儿立时都醒了大半,文官少见血腥场面,吓得四散奔逃,顿时殿上一片大乱。
  王保振惊得手中酒盏落了地,排开人群厉声喝道:“护国侯,你好大胆子,竟敢大殿之上诛杀大臣,你可知罪!”
  “我不知罪,我只知你王氏兄弟以莫须有罪名逼杀有功于朝廷的相居士,并且掘其坟冢,曝其尸身。”望月煞气满面,“到底是谁该知罪?”
  众官员将士一片哗然,连皇上也吃了一惊,“什么,王爱卿,你掘了谁的墓?”
  没有人回话,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殿前对峙的两人身上。
  王保振骄然一笑,“格杀相夏至是皇上颁的旨,你护国侯下的手,与我何干?”
  “却是你王氏兄弟掘了她的墓,曝她尸身!”心口一阵绞痛,望月咬牙道,“她的尸骨在哪里?”
  见他手中剑光迫人,王保振心惊胆战,却不得不强作镇定,“我与兵部尚书刘大人商议了下,妖人相夏至死有余辜,当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她的尸骨在哪里?”
  冷彻入骨的声音仿佛来自炼狱,王保振冷汗涔涔而下,“谁知道在哪儿,曝完了就丢掉,八成野狗叼去了也难说……”
  剑气如虹般划空而过,又一颗头颅飞出,颈里的血喷溅四射,纵是周围一群见惯硝烟杀戮的人也不禁相顾失色,纷纷避走。
  “侯爷!”昔日并肩而战亲如手足的将士们急切地喊。
  他充耳不闻,只冷冷喝道:“刘一岭。”
  兵部尚书刘一岭惧极,直往人群里钻,惶恐推搪:“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王大人胡说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大步迫过去,百官惊骇,殿上乱成一锅粥,纷乱逃窜,什么斯文优雅官威八字步统统都丢到九天云外。
  有人自作聪明大喊:“护驾!护驾!”
  望月冷哼一声:“什么护驾,我只杀刘一岭,其余人让路。”
  殿上各武将均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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