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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亲死的那一天,只有他知道,宁夏一个人躲起来哭了。从来不哭的宁夏,从来都是笑得那么灿烂、仿佛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宁夏,缩在角落里,哭得嗓子都哑了。他就在她身边,陪着她,看着她,却什么也做不到。
“我不难过,我有你。”她踮起脚尖,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肩膀。
林睿涛心里一动,正想开口,忽然瞟见窗口还有一个人影晃动,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咆哮道:“宁夏——你居然还带了一个人来拍照?!”一边动作飞快地扯过一边的浴袍套上,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看都不敢看柳湘那边。
“不怕啦,我事先有要她戴上老花眼镜,她只拍照,看不清楚的啦!”她还妄图挣扎。
“你给我闭嘴!”他压抑地狂吼,“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你给我滚出去!”她竟然让别人来看他这个样子?!“……不要。”
“不要?你还敢不要?搞清楚,我现在还在洗澡,才洗到一半,你不出去,难道要把外面那个叫进来一起鸳鸯浴啊!”他吐血道。
“我不‘滚’,我走。”知道自己踩了地雷,她低低地说完就往窗口去。
“快走!”
等她终于慢吞吞地爬了出去,林睿涛猛一用力关上被拉开的小窗,靠着窗框大口地喘气。
宁夏这个祸害混蛋!迟早有一天他要被她害死!
“喂!你刚刚看到了没?”一出林家,宁夏立刻神气活现地拉柳湘的头发。
“没有啦!我不是都戴了眼镜?看不清啦!”被宁夏欺压惯了的柳湘嘟起嘴巴,委屈地摸着被拉疼的头皮。
“你眼睛那么好,有没有眼镜还不是差不多?”她不放心地道。
“那你还让我戴眼镜?”
“至少看得不会太清楚嘛!我可警告你喔,这事你要是说了出去,我就告诉张维杰那家伙,说你凯觎我们家涛涛!那时,有人的暗恋就要泡汤!”宁夏非常可耻地威胁弱小。
“宁夏,你太过分了……”
宁夏才懒得管柳湘的死活,径自抱着相机狂笑不止,
“哦呵呵……小涛涛诱人的身体……”
柳湘小心地睇了她一眼。心想,宁夏怕是疯了。每回一遇上林睿涛的事,她整个人就不太正常起来。
说起来她和宁夏同桌已经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听她念叨林睿涛也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是她对林睿涛这个人还是不算了解,感觉上他很沉默,安静到没有必要绝对不多话的地步。他是三年一班的班长,一班是每一个年级的资优班,按照惯例,所有三年级的学生都叫他班长。毫无疑问的,林睿涛是陵扬的权威人物,学生敬仰,老师喜爱,简直是将他当宝供着了,和张维杰那种虽然出身名门却肆无忌惮惹祸的类型完全不同。
柳湘并不是不喜欢林睿涛,说实话她只是觉得像林睿涛那样的人看起来就不太好相处。所谓天才类型的人,就只适合远远地看着,哪里像宁夏这样对人家穷追猛打的?
想了想,柳湘还是开口了:“宁夏……”
“嗯?什么?”她现在心情好,什么都听得进去。
“那个林妈妈,她说得好过分哦,你也忍受得了。”以宁夏的性子,本是最受不得气的,偏偏刚才她在外面听得都快忍不住了,宁夏却一声也没有吭。
“哎!”反正从小被说到大,她都已经习惯了。宁夏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随即吐了吐舌头,“有什么办法?谁让她是涛涛的妈妈?”她说得极其自然,像是已经在脑子里思考了无数遍。本来嘛,既然摆脱不了,就只能好好相处,吵有什么意思?
“你干吗这样自讨苦吃啊?学校里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干吗一定要追着林睿涛不放?而且,他到底喜不喜欢你都不知道……”
“我喜欢他就好啦!”
“那万一他一直都不喜欢你呢?”柳湘的语气不觉急促起来。
宁夏忽然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柳湘,随即奸笑着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嘿嘿,我知道了,你是担心你家那口子吧?”
“你……别再这么说了,我和他没什么的。”柳湘说着低下了脑袋,“明明就知道,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那当然!本小姐貌美如花,魅力不可挡,不喜欢我喜欢谁?”宁夏仰天大笑三声,鼻子已经伸到天上。
柳湘翻了个白眼,对她无时无刻都臭屁吹捧自己的行径不屑一顾。不过,这也是事实。
“所以,你才不用担心啊!”宁夏收敛了轻浮的表情,难得正经地看着她,“因为我一辈子都会和涛涛在一起!”
宁夏的目光灼灼,柳湘不由得心头一震。
“可是,就算你不回应他,他也不一定就会和我在一起……”柳湘小声说。宁夏的世界太过张扬,她永远也做不到像宁夏那样自信得神采飞扬,想也不敢想,有一天他会放弃宁夏,回头喜欢上平凡不起眼的自己。
“你要不要赌赌看,如果我一直不回应他,他又能坚持多久?只要你坚持得比他久,就有机会!喜欢他的心有多强烈,就守在他身边多久,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
“就算他以后找了别人当女朋友?就算他和别的女人结婚,有了小孩?就算他人到中年也不看我一眼?”柳湘的语气激动起来。她喜欢张维杰,很喜欢很喜欢,但是却害怕付出太多最后可能依然没有回报。人性怯懦,明知没有希望的事,明知道会遍体鳞伤,又怎么敢太过执着?所以,她才不理解宁夏对林睿涛的态度,死缠烂打,委曲求全,也许最后却还是不得善终,被人鄙弃,那样,不是太可怜了吗?
“女朋友可以分手,老婆可以离婚,或者也有可能早死,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没有机会?”
“那,如果到死的那一天,还是得不到想要的爱,怎么办?”想到遥远的将来,柳湘只是问,就已经冷汗涔涔。
“还有一个办法,”宁夏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来,粲然一笑,自负而张狂,“你还可以买通人脉,打通他的坟墓,把自己和他的尸体埋葬在一起!有天堂就去天堂再继续追他,有地狱就去地狱,如果死后的世界是什么也没有,那就陪着他的尸骸一起腐烂!这就是我爱人的方式!”
那一瞬间,看着宁夏的脸,柳湘的心里闪过一道强烈的光芒,像是被什么灼伤了,整个身心都开始颤抖起来。
第一次,她发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可以如此耀眼!
林睿涛走出浴室的时候,林母正等在门口,要换的衣服已经帮他准备好了。
他接过衣服,就准备要上楼,却不妨被母亲叫住。
“睿涛。”林母的语气低缓慈爱,与方才破口大骂的架势截然不同,现在她的眼里满满都是对独子的关爱之情。
他停下脚步,一手按在楼梯扶手上,侧身面对母亲,等待她的下文。
“刚才,你没有生气吧?”林母问得小心翼翼。
他微一沉吟,才道:“算了。”
“这就好。”林母听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从一旁拿了一张资料纸给他看,“这是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凯林教授发过来的邀请函,他希望你可以继续深造钢琴……”
“妈,我已经有很久不弹琴了。”他抬手格开了那张纸,看也没看。
“妈妈也不是想要你在专业的道路上去深造,以你的才能在其他领域发展可能更加出色,但是钢琴你从小就开始练了,连凯林那样的国际大师都为你惋惜,妈妈是不想你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妈,我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说完,他也不等林母的答复,转身就要上楼。
“为什么突然说不练就不练了?是不是因为那次的事?”林母的语气突然急促起来。
——那一天她回来,看到自己有着出色才能的儿子坐在钢琴前,弹奏的居然不是国际知名的经典乐章,而是通俗的流行音乐,在为宁夏那丫头的舞蹈伴奏!他居然作践自己的才能、牺牲时间来为她弹琴!一时之间她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只觉得一切都是宁夏的错,上去就给了那小丫头一巴掌,并且勒令林睿涛从此以后再也不许为宁夏伴奏!他的手,是演绎经典的,不能被这些庸俗的东西玷污!
林睿涛突然抿紧了唇,半晌才吐出一句:“不是的。妈,你别多想,是我自己不想弹。”语毕,再也不给母亲反驳的机会,他踏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林母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眼神中说不出的复杂。
她的这个儿子,说起来什么都好,学习,运动,才能,从来都没有让他们做父母的操过半点心,任何事情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可就是有一点,不爱说话。他从小就是这样,任何事也关在自己心里,小时候还差点被当成智障和哑巴,到了两岁才知道他其实智力超群,大大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不喜欢和他们交流的性格,却是到现在也没变,虽是母子,却不像其他家庭关系那么亲近,他的心里仿佛有一堵墙,不让她靠近,让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轻叹了口气,林母将信函又重新收起来。已经五年了,从十二岁开始林睿涛拒绝弹琴,已经五年了。他一旦决定要做什么,就是怎么也不肯回头了。
也罢,总归钢琴也只是为他锦上添花,以后这孩子的前途,一飞冲天,不可限量。
第3章(1)
五月中旬的一天傍晚,夕阳映红了大半的天空。柳梢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的风。
打了一下午球,满身大汗的林睿涛走进家门,在玄关处换上室内拖鞋后,有礼而淡然地与坐在客厅的玲姨打了个招呼,随即到冷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边上楼边喝了起来。
虽然已经高三,但他的生活作息与高一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将自己的时间规划得很好,适度的运动,学习身体两不耽误。进大学对他来说不是压力,而是顺其自然的事。
“小涛。”坐在沙发上的玲姨突然出声。玲姨是在他家工作的小时工,除了平时的打扫之外,只在林家父母不在的时候照顾林睿涛的生活起居。多年以来,也算是半个家庭成员了。
“玲姨,有事吗?”他停下动作,回头看她。
她犹豫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含蓄地低笑了一下,“没什么,你……上楼去吧!”
玲姨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有些八卦。了解她的性子,林睿涛也不多问,他向来对别人莫名其妙的行径没有好奇心。
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口时,他喝下瓶中的最后一口水,还来不及咽下,他的房门,像是被施了魔法般,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涛涛!”宁夏一脸兴奋地笑。
拿着球拍站在门外的林睿涛顿时僵在当场,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他一口水没含稳,“噗”的一声全喷在她身上。
一时间,两个人,四只瞪大的眼,门内门外生生地僵持着。
良久,才逸出一声娇气的抱怨:“你……你要对我负责!”
宁夏噘着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好几块……一副哀怨的样子。
“宁、夏!我警告你!你下次再试试跑到我房里来!够了没有!”他被她吓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惊魂未定地大声吼完后,他咬牙切齿地将她拉出屋外,“砰”的一声重重地甩上门。
林睿涛将球拍往角落一放,就到自己卧室中的浴室冲凉去了。
莲蓬头中的水倾泻而下,他身体放松地靠在墙上,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生气。
宁夏的许多所作所为,也并不是真的不能忍受。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习惯性地对她凶,她越是走近,他就越是后退。他不理她,不让她走进他的私生活,不让被她看到随性的一面。仿佛一旦她踏入了他的防线,就会有一种鲜明的痛穿透进来,他潜意识地逃避那样的痛楚,也逃避她。
他不想这样,他心里知道,已经太过清楚,他对于宁夏……在乎到连自己都开始害怕。
十指插入到湿淋淋的发中,他甩了甩头,知道她肯定还在屋外等着,便关了水流开始穿上衣服。
他对她,总是有着一种笃定。
毛巾还搭在不断滴水的头上,他面色沉稳地打开房门,对那个果然还缩在门口装可怜的“物体”道:“进来。”
“呀呵!”宁夏马上恢复元气,神力女超人再次复活,在地上一个弹跳而起,就往他身上飞扑过去了。
“少来!”他很有先见之明地一巴掌罩在她脸上,将她连爪子带人一起推了回去。
“怎么这样……”油没有揩到,她立即心情低落地耷拉下了脑袋。
“就是这样。”关上房门,林睿涛转身面对她,“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自从上次的“偷窥”事件之后,他妈防宁夏跟防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