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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紧张啥?老大自有分寸啦!”老赌鬼闲闲地瞄了他一眼,“把你的火折子准备好先。”
他话声方落,前头司仪已扬声道:“一拜天地——”
一身火红衣袍的新郎新娘转身朝大门躬身。
主桌上一人瞪着新郎扶着新娘娇弱的身影,心口纠结着。虽早有心理准备,他仍几乎无法克制那漫天妒火!或许直到方才,他心中仍以为她只是说说,不会真的和这个满心喜悦的小白脸拜堂成亲,直到现在看她和他拜了天地,他差点没气爆!
但,即使怒火腾腾,他仍未忽略她起身时搁在腰侧的右手。
当新郎新娘起身站定,司仪又唱:“二拜高堂——”
他下颚紧绷,拳握身侧,知道自己绝不会原谅她这样胆大包天。
新郎倌扶着新娘对着在上位的顾远达又弯下身去,当两人方要起身时,一颗黑溜溜的球被人丢进了场中。因为太过突然,所有人都呆了一下,全瞪着那颗鸡蛋般大小的黑球。它滚了两滚,然后停下,突然砰地一声爆开,迅速冒出难闻白烟,一瞬间就充满了厅内。
因为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那颗黑球,没人发现新娘子在起身的剎那掀开了面上红中,从腰中抽出了软剑,闪电般飞身直刺前方上位的主婚者!
黑球在她发难同时爆出白烟,分隔了身后宾客及前头的顾远达。
顾远达见剑光乍现,惊慌中硬是震碎身后椅背,仓忙后仰;默儿长剑下砍,差堪要砍到顾老贼的颜面时,一只酒杯突地从旁射来,叮地一声,撞到剑身。
青白酒杯让人贯上了真气,硬是将长剑给撞了开;只这样一缓,当她反手再削时,她身旁的顾逸已在震惊下回过神来,他及时赶上,将默儿推开两寸,横身挡在老爹身前。
默儿空中翻身,见来者是他,脸一寒、心一横,银剑照砍!
顾逸像是不敢相信她会这样做,竟呆愣的看着长剑当头劈下——只差一指间隔,顾逸就要命丧当场,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打横里飞来一人,他衣袂飘飘来到默儿身后,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握住了她使剑的手腕,才一瞬便轻轻松松制住了她。在顾逸身后的顾远达见她被制,立时从儿子身后拍出一掌,誓要将她击毙!
岂料那在半空中制住默儿的人却松了默儿的手,反手和他对了一掌。
砰地一声,顾远达往后退了一步,闷哼一声,眉发齐扬。
那人则带着默儿藉势飞退半丈,一旋身安然落地。
“大人,你——”顾远达涨红了脸,不解刺史大人为何护着那不知好歹的小贱人。
默儿也不解,她看向那收掌后又立即制住她右手的人,才一昂首,就撞上了一双幽闇冷沉的黑瞳。她知道是他,即使那是完全不同的一张脸,但那双眼是他的,她知道。
为什么?默儿震慑地以眼神问他,却只看见他眼底的阴沉。
她一怔,竟不敢再挣扎。
楚恨天看着默儿,冷哼一声,才仰首看向顾远达,扯着嘴角讽道:“大人?我可不敢当啊。”说完,他哈哈大笑,随即脚一点,带着默儿迅速穿过白烟向门外飞退。
“什么?!”顾远达一惊,才知自己上了当。
这一切全在瞬息间发生,当宾客在满屋子白烟中听到顾远达的声音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刺史大人”挟着新娘子从眼前闪过。
屋外的人全然不知屋里发生了啥事,就见一人挟着新娘飞了出来,几个仗恃自己武艺高强的当是有人强抢新娘,忙上前架挡,楚恨天带着默儿连打都懒,只一提气,又向上升了几寸,然后就踩这些人的脑袋爪子飞射出神剑山庄。
几位身手较好的人立时追上,未料最快的人却非顾远达,而是白得吓人的顾逸。
顾逸才追出大厅,就被早守在门边的老赌鬼堵上。
老赌鬼和这小白脸对了两招,眼角瞥见韦剑心已就定位,点燃了火折子,立时嘿笑两声,“嘿嘿,小白脸,你爷爷我不玩了。”
他露出一嘴黄板牙,和顾逸对了一掌就向后翻身追老大去也。
“默儿!”顾逸大喊一声,再向前追去,身后跟着一串武林中人。
正当此时,神剑山庄大门突然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响,那魏峨耸立的巨大门面就在众人面前轰然被炸上了天,然后又砰然掉落在地上燃烧着,砸起满天尘灰。
从没见过这么威力十足的破坏力,众人慑然立在当场。
同时,神剑山庄里竟一块儿冒出十数处火苗,迅速烧了起来。
顾逸这时再要越过庄门去追,楚恨天和默儿早已远去,连老赌鬼的衣角都不见了。
身后的众人忙着救火,顾逸杵在燃烧正炙的庄门外,望着远处不觉茫然……
嘴上还贴着两撇胡子的韦剑心混在被火灾吓得仓皇逃走的小百姓中,轻轻松松就溜了出来。
临走前他看见顾逸仍呆望着远方,不由得为他感到可怜。唉唉,谁要他哪个不好爱,却爱上他家老大的女人呢?
就说各人各有各人命嘛!
他耸耸肩,摸摸嘴上的两撇胡,转身和老大会合去。
好不容易扑灭了那十几处火头,神剑山庄没多大损失,却是狼狈至极。
顾远达老脸挂不住,和蔼笑颜早变成夜叉鬼脸;当大伙儿事后从那假“刺史大人”让人抬来的一箱箱贺礼中,发现被人五花大绑、硬塞在礼箱中的真大人时,顾远达更是气得差点当场中风。
都是顾逸识人不清,引贼入室!那贱人在刺杀他后竟还能安然而退,他神剑山庄连个女人都留不住像什么话?为保面子,所以他绝口不提那女人是刺客,只和人说是仇家强抢新娘子。
但神剑山庄的威名在这场混乱中还是荡然无存,他这次面子可真丢大了!
“你这个混帐东西!”
内堂书室中,顾远达一掌掴向顾逸,怒骂道:“你是怎么和我说的?说她没有问题、她不会武?瞎了你的狗眼!若不是老子闪得快,现下早进棺材了!”
顾逸嘴角被打出了血,却只是垂首无言。
“你不要忘了,当年是我将你从盗贼手里救了出来,还认你当儿子,你这个不知感恩的东西,竟然引贼入室!”他一脚踹过去,一脸狰狞。
顾逸不避不闪,被踹个正着,整个人因疼痛弯腰跪地。
顾远达气仍未消,抄起一旁的马鞭就往他身上一阵乱打,边骂道:“我供你吃、供你住,就是为了让你窝里反的吗?”
“不是。”顾逸忍痛挺起腰杆,任马鞭在身上造成一条条红痕。
顾远达不会打他的脸,专打身体,因为他脸上要是出现伤痕,人们会怀疑他虐待儿子。但他是神剑山庄的顾庄主,是会造桥铺路的大善人,他当然不会这样残忍的鞭打自己的儿子。
平常他只要一见到这小子白得像姑娘的肤上泛起红痕甚或血丝,他就不觉兴奋,彷佛回到当山贼头子,领着手下砍人烧村的年轻时候。
自从十多年前他为了秦皇图的宝藏在岭南改头换面,建了神剑山庄,扮成大善人后,他便极力隐藏自己嗜血的念头,每当忍不住的时候,他就会鞭打这小子出气。
当初他追到那带着任家小子逃走的家仆时,他还以为终于可以找到那传说中的宝藏了,谁晓得那老仆死都不肯说。他宰了那不中用的老东西,留着这小子,为的就是想从他身上套出秦皇图的消息;他费了七、八年的工夫在这小子面前扮好人,最后才知道这小子什么也不晓得!
从此之后,他只在人前对这小子和颜悦色,一到人后,就把气都发在他身上!
若不是后来他探听到任家应该还有个女娃儿,留这小子还有点用处,他早把他给宰了!
一鞭再用力抽下,顾逸胸膛上早已惨出鲜血,他腿一软,几乎站不住脚,但他在最后一瞬又重新挺直了腰杆。
看着这小子倔强的模样,顾远达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他停下了鞭打,伸手箝住顾逸的脖子,脸颊抽搐、玻ё叛郏步牧程穑萆剩骸八担∧桥耸遣皇悄阒甘沟模俊
“不……不是……”顾逸困难地从紧缩的喉间挤出声音,苍白的脸因被他箝住颈项而出现一抹红。
顾远达一脸阴寒的看着他,半晌才松了手,冷冷的道:“最好是这样。别忘了,我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你好好当你的大少爷,就可以轻轻松松过日子,最好别想耍什么花样!”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颅逸一手抚着喉咙、一手撑着地,跪在地上死命呛咳着,好不容易才能够顺利呼吸。肩上的鲜血沿着白皙的双臂汇聚而下,流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看着自己的血,眼一黯,突然发出痛苦的干笑。
呵,什么应该照顾她?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他想站起,背上的鞭伤却痛得让他无法直立,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坐到椅子上去。
也许这是报应……
他太过希望将她留下,所以选择忽略心中的警告,明知道自己其实保护不了她,还欺骗自己,可以在爹的手下保护她。
爹?
那个人……还是他爹吗?
顾逸看着满身伤痕自问,十三岁前,那慈祥和蔼的男人去了哪里?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爹不高兴,但是当责罚一次比一次严重,当他发现爹在人前人后对他的态度完全不同,他茫然了,只能尽量避开那个像恶鬼的男人。但无论他多安分守己,总逃不过三番两次的鞭打。
他因为一次次的责打而多次卧病在床,纵使从小学武,他仍因此虚弱不堪。
虽然他看过不少名医,吃过不少名药,但每当身体才好上一些,他就会又被打一顿。
庄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虽然身上穿着华贵锦衣,但衣下的身躯却常是伤痕累累。
他既迷惘又疲累,那人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的爹,他告诉自己不该恨他,但今天当他看见默儿出剑刺杀他时,心中竟然有一丝振奋,觉得……逃出生天?
他应该为这个弒父的念头感到惭愧,但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一点惭愧的感觉都没有。
这些年来,他也曾想逃跑,但他每回出门,必有人跟前跟后。再者,他因痼疾缠身,每天得吃固定的药材,而那十数味药中,最重要的一味便是“天凤草”,可这种异草却只有神剑山庄有。
他一天不服用,胸口便会疼痛难忍。三年前,他逃跑过一次,却在第五天因为没药吃而痛昏过去,被山庄的人找到。
从那次后,他就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他拿起桌上布巾,忍痛擦去身上血渍。
窗外,下起了雨……
他抬起头,看见庭院中的茶花被雨打落,不觉想起老爱看着茶花的默儿。
默儿……那个安静的姑娘,没想到她竟有一身超绝的武功。
想娶她,多少有种私心,因为只要待在她身边,他就会莫名的觉得熟悉和安心,甚至可以暂时忘掉爹那三天两头的鞭打。
但他是真心想照顾她的,总觉得她和他有种无形的牵绊……
他嘲讽的牵动了嘴角,即使真的如此,又如何呢?
她走了也好,他逃不了,何苦让她陪着在这儿受罪?
他只希望她被那人带走后,能没事才好……
第六章
雨丝细细,千丝万绪,轻如毫羽,带着冰凉,落在她脸上、发土、身上……他在风中疾驰,见她湿了发,手一扬,以披风将怀中的她里住。
软剑早已被他收起,卷在手臂上。
这剑本就是他的,如今只不过回到原先的地方而已。
他不该给她的,不该在她身上加诸那样的血难,从今,他将不会再让她的双手染血,不会让她清灵的双眼再染上矛盾悲愁,那样的血腥责难让他来受就好。
他知道,就算她亲手杀了仇人,她的梦魇也不会结束,她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只会让她染血的双手,增添另一笔杀孽和噩梦而已。他知道那并不能让她从那梦魇中抽身出来,只会让她深陷其中,永远无法脱离。
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能让她再拿剑杀人,不能让她的双手染血,不能让她再接触这些血腥,然后,或许时间能够帮她遗忘。
而这些,是他如今所能做的。
这些年来,他早斩过无数的人,他的灵魂早已脏了,她的,还没有……对她,他曾经错过,这坎,他不会再错。
转出了林间小径,他脱下面具,回到了这几天停留的山中小屋。
手一撤,他将她放到了椅上。
穴未解,默儿看着他,眼中有着怨怒,许是终从那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没有解她的穴,只是望着她,定定的望着她,彷若是第一次看见她一般,仔仔细细地凝望着。
她乌黑柔亮的发丝上沾着银亮细小的水珠,愤怒的黑瞳镶在白玉般的雪肤上,鲜明地让人震慑。柳叶眉、樱桃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