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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白行简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让她难以忘记。
他原来长得那么好看,他一点也不像个书呆子,他的身材很好,他的眼睛好深邃迷人,他好温柔……
就算他是官场中人,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那么,她是爱上他了吗?
五日后,司马谦一案结案。
司马谦背负十几条人命,证据确凿,因为有御史大人带来的尚方宝剑坐镇,不必再上报朝廷等候发落,白行简宣布立即处斩。
司马谦的家人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一时间偌大的家族顿时烟消云散。
盐铁使乌克用大义灭亲,通报嘉奖。
扬州刺史办案不力,撤职查办。
所有的经过都上报给了朝廷,只等着皇帝的批示。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给了御史如君亲临的特权,那么他的话也就等于皇帝的批示了。
一时间整个扬州城都欢腾起来,为除掉了一块毒瘤而欢欣鼓舞,放鞭炮、喝酒,大肆庆祝。
齐舒展也感受到了这份发自内心的喜悦,白行简在她的心目中再升一级,越看越可爱了。
而白行简却丝毫不以为意,依然过着平淡安静的日子。
让一个女人真的爱上一个男人,首先就要让她尊敬他,女人都喜欢强者,对于弱者只有同情与怜悯,而不会有爱情。
白行简一步一步做来,显然做得还不错。
有时候,“强”不只是体现在皮相与外表上,真正的强是一种气势,一种手段,一种临危不惧、逆水行舟的勇气。
扬州是白行简这次奉旨出巡的最后一站。
所以扬州事情一了,他便准备起程回京。
这一日,天气很好,秋末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菊花正在努力绽放最后一丝骄傲,白童儿和随身侍从们在忙着打包行李。
白行简坐在花圃中间的竹椅上,手中端着一个小巧别致的粗陶茶壶,有一下没一下地品着。
他微微地眯着双眼,陶醉在这难得的闲暇之中。
天空很蓝,几朵洁白的云儿正以肉眼不易觉察的速度悄悄变换着形状,风儿很轻很淡。
一切都很好。
齐舒展站在椅子后面,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那是一双墨色软靴。
她又换回了男式便装,那些裙子真让她伤透了脑筋,软靴也远比绣花鞋穿起来舒服。
可是她现在不是在考虑这双靴子是否美观大方,她正咬着嫣红的嘴唇,苦恼地用眼角窥视那个男人。
怎么办?他要回京城了。
娘亲说她绝对不能进入京城的。
可是她现在也不想和他分开啊……先别说他的毒还没有解,他身上还有许多的谜团还没有解开呢。
比如,他真的如外界传言的那样贪官好利吗?
比如,他真的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人物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又怎么会要乌克用修缮河道,筑防波堤,救济灾民,大兴农业水利建设等等?
而且他不会武功,万一再有刺客刺杀他怎么办?
奉旨出巡淮南,这一路上他一定得罪了相当多的地方官吏,如果那些人趁他返京的时候报复他怎么办?
她一点也不能放心啊……
“展儿?”白行简忽然开口唤她。
“哎?”齐舒展被吓了一跳,急忙站好,心虚地收回盯在他身上的目光。
“你是不是并不想跟我回京?”
“啊嗯……不……可是……我娘她说我不能擅自进入京城半步。”
“花蕊夫人?”白行简剑眉一挑。
“你知道我娘的称号?”齐舒展有些惊讶。
这天底下知道花蕊夫人的人很多,但花蕊夫人的真正身分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而白行简居然知道花蕊夫人就是自己的娘?
是因为他们自幼就订亲的缘故吗?
白行简微微一笑,避开了这个话题,只是问:“你娘很憎恨当朝的官吏吧?所以才逼着你来退亲。”
“嗯,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官员有那么大的成见。”她老实承认。
“因为她曾经是前朝的暗行御史,当然比谁都熟悉官场的黑暗与残忍。”白行简淡淡地说。
“也许吧。”她点点头,心里有些不舍,也有些不高兴。
她现在已经不怎么讨厌白行简了,对于退亲一事更是开始犹豫不决,可是因为娘亲的关系,她却必须要和这个男人分离了……
她的娘亲,花蕊夫人,是前朝的暗行御史,专门负责监督与查证官员的政绩与品行,凡是官吏莫不对这个名字畏惧三分,据说她有神出鬼没之能,明察秋毫之力,凡是被她盯上的官吏,就算瞒天瞒地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祁国建国以来唯一的女性御史,做得却比任何一个男人都出色,雷厉风行,狡诈莫测,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
“其实你不应该什么都听你娘的,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应该有自己独立的主见,跟不跟我进京,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白行简回身伸手,把她拽到自己的身前凝望着她。
他的手大大的,掌心有薄薄的茧子,不太像柔弱书生的手呢。
齐舒展一边想着莫名其妙的事,一边耳红心跳地想从他的手心中抽出自己的手。
“展儿?想好了没有?”白行简看着她发呆的模样,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
“你给我放开她!”
一声清喝破空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绮丽的氛围。
“娘?!”齐舒展猛然一惊,立即抽回自己的手。
“花蕊夫人,您总算现身了。”白行简放下另外一只手中的茶壶,慢慢地站了起来,笑吟吟地看着面前乌鬓如云、面容秀美的中年妇人。
妇人身穿折领窄袖长袍,袖口与领边均有绣金的纹饰,足着软靴,长袍将她成熟女子之美烘托到了极点,比起齐舒展,更有一种神秘高贵的雍容典雅。
“我的名号岂是你可以直呼的?”令狐蕊脸色清寒,只用眼角瞥了白行简一眼,便将女儿招到了自己身边,“展儿,我吩咐你做的事如何了?”
“呃……”齐舒展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的娘亲,此时她正像个犯错的小娃娃一样,在令狐蕊面前无精打采地低着小脑袋,十指紧紧纠缠在一起,轻轻咬着嫣红的薄唇,心虚地说:“还……还没。”
“还没?!难道那句话就那么难以说出口?还是这个人用什么邪恶的手段逼迫你?”令狐蕊瞪了白行简一眼,袍摆一撩,姿态优美地坐在白行简刚才坐的竹椅上。
“童儿,奉最好的茶。”白行简识趣地后退一步。
亲亲未婚妻变成他的亲亲娘子以前,丈母娘比天还大,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慢着。”令狐蕊斜睨了他一眼,“我要喝你亲手泡的茶,都说白御史不仅精通做官之道,更精通茶艺,怎样?为我泡一杯尝尝?”
“是。”白行简垂下眼睫,遮住眼眸里的笑意。
丈母娘愿意喝他泡的茶,这就证明他已经得到了她一半的允许,不错,不错,很不错!
“说吧,到底为什么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办不好?”待白行简离开,令狐蕊才冷冷地瞅了一眼自家那个不争气的丫头。
本以为她多少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没想到短短几天就被白奸人唬弄住了,真是不争气!
“娘……”齐舒展小心翼翼地挨到娘的身边,用眼角瞄着她的表情说话,“白行简中了一种奇怪的毒,如果我现在离开他,说不定他会毒发身亡喔。”
“什么毒这么奇怪?”其实所有情况令狐蕊都知道了,她却还是想听听这个笨丫头到底相信了多少。
“是娘以前说过的那个寸相思耶!”齐舒展有点兴奋地说,“娘说过,如果中了这种毒,又很不幸爱上了某个人,而那个人却不爱他的话,他就会像诗歌中所说的那样化成‘一寸相思一寸灰'。娘,白行简说他喜欢的人是我,万一我离开他,他岂不就化成了骨灰?好可怜……”
“那你就去傻傻爱他了?不管他可能是个坏人,是个贪官,是个国家的蛀虫、佞臣?”令狐蕊听了直摇头。
寸相思?
她其实也只听过其名,并没见过那么玄的玩意。
结果齐舒展竟然就真的相信了。
“我没有爱他啊……”齐舒展又垂头丧气,“我只是想等他对我忘情之后再离开他而已。”
“忘情?”令狐蕊抚额叹息。
两个人朝夕相处,还怎么志?她怎么会生出一个这样迷糊的女儿?
“娘,反正我现在不想离开他啦,他准备回京城了,我也想跟着去,京城是什么样的,我好想看看喔。”娘说她以前在京城待过,但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你去也不是不行。”令狐蕊目光转向亲自端茶过来的白行简,端正秀美的脸上浮出微微的笑意。她对着白行简说:“但是白御史,我有一个条件。”
“夫人请讲。”白行简恭敬地将茶杯递给令狐蕊,又后退两步。
“你说你中了寸相思,不能离开展儿?”令狐蕊掀开杯盖,吹了一口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
“是。”
“真的?”
“……我的心情绝不是假的。”白行简的回答很微妙。
令狐蕊扬眉看了他一眼,他还给她一个温文的微笑。
令狐蕊哼了一声,“茶不错。我也不是不念旧情,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答应把展儿嫁给你。”
“娘?”齐舒展心儿一跳,脸蛋瞬间红起来。
“夫人请讲。”白行简却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样。
“辞官。”令狐蕊淡淡地说。
“娘!”齐舒展大惊。
白行简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怎么?展儿还不如你那个官位重要吗?”令狐蕊冷冷看他一眼。
白行简叹息一声,“夫人,您何必为难我?”
“为难?为那个暴君效力就不为难吗?”令狐蕊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咄咄逼人地逼视着他。
“我不是为暴君效力。”白行简淡淡地说,“我是在为什么效力,夫人应该比谁都明白,不是吗?”
“那么你就是不答应辞官了?和展儿相处这么久,你还是执迷不悟?”令狐蕊愤然站了起来,将茶杯塞回白行简的手中,一把拉住齐舒展,“展儿,跟我走。”
“娘!”齐舒展却一把甩开她,躲到白行简的身后,“我说了我不能现在离开他!”
“你还听不懂是不是?他是个怎样眷恋名利的人,难道你还不明白?他不肯为了你放弃他所有的一切,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依恋的?”令狐蕊的脸色极为难看,她似乎想到了自己耗尽一生心血的爱情,为了那份爱,她做了一辈子的暗行御史,结果却被他的儿子追杀,真是可笑!
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也步上自己的后尘。
“娘,我……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他,但是我知道现在绝对不想离开他,我……再给我点时间,等我把他的真责面目看清楚,把自己的真实心情看清楚,到那时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齐舒展第一次敢在娘亲的面前表达自己的意见。
因为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她是被娘亲一手拉拔大的,她愿意对娘亲百依百顺,因为知道娘亲的苦楚,所以体谅她,可是……可是她现在只想在白行简的身上任性这一回!
令狐蕊伤感地看着翅膀将硬的女儿,女大不由娘,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展儿……”
“娘,求求你,再宽限我几天。”齐舒展哀求道,“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上件困扰住我的心的事。”
白行简的影子越来越多的浮现她的心头,有时候还会闪现几个儿时的模糊片段,一想到她的心就会隐隐作痛,她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在她没有想起之前,她不想离开他。
因为她确定那件事和白行简有关系。
令狐蕊叹息一声,独自离去了。
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缓缓走着。
山坡上长着参天大树,浓重的阴影让山路即使在白天也显得有些阴森,只有偶尔穿越过树叶的光线给人明亮的感觉。
已经进入十月,即使是白天,天气也凉了,树叶开始发黄,零零落落地飘散下来。
“为什么不走官道?”坐在马车里面,齐舒展有些不解地问。
官道既宽敞又平坦,从扬州回京城根本不必走这种崎岖的山路啊。
“走官道就不会看到好风景了。”白行简淡淡回答。
他出神地望着车窗外面,好象那满眼的山景真的让他陶醉。
齐舒展无奈地耸耸肩。这是什么怪理由?
“童儿,在前面的客栈休息一下,快晌午了,吃点饭吧。”过了一会儿,白行简吩咐。
“是的,爷。”白童儿在外面应了一声。
“还需要多久才能走出山区?”齐舒展揪着他的衣袖问。
“今天傍晚。”他摸摸她的秀发,眼里满是宠溺,却似乎又带着一点点的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