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司马晔冷淡的眼只关注着自己的亲人,正如在司马弈与封舞之间,他可以毫不犹豫选择前者,对他来说,一个司马弈,比天下苍生都重要得多。
他学医,并非为济世救民,普渡众生,惟一的原因只是医好司马弈。
司马昂自然了解兄长个性,闻言只是轻声道:“小舞儿,也是咱们家的人啊。”
甚至,她本来有可能成为弈儿的妻子。
“是。”司马晔承认,提起药箱,走到门边又回头,“所以,我会医好她。你不用担心。”
对这少女,司马家确实有所亏欠,他会没法补偿。但他不希望小九为此耗费心力,所以才会破例说出这样的承诺。
对十五岁便被迫离家,一直在外奔波的幼弟,他一直有着深深的疼惜,连重话也不曾舍得对他出口,当然也就分外耐心。
既然小九这样说了,那么封舞,从今天起,就是司马家的人。
是谁在一直看着她?
封舞难受地转侧螓首,沉沉昏迷的神智中,却有一根纤细的神经灵敏地察觉了加诸身上的视线。
许多天,她一时犹如置身烈火之中,无比炙热,娇躯如被火焰吞噬,焚烧成烬;一时又似投入冰窖,严寒刺骨,连神志都被冻僵。然而半梦半醒之中,她总能看到一双眼,带着暖暖的关心,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每一次她总想对那双眼的主人说些什么,好抹去那眼底的忧虑,却总在未出口之时,又已陷入另一轮的昏迷。
那双眼,无比熟悉,她在梦中都曾见过无数次。
是谁?是谁?
她惶急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因知道那个人对她而言,是最最重要无人可以取代的存在。然而记忆一片空白,曾刻骨铭心的过往,也似褪色惨淡,在脑海中不留鳞爪。
不不不不不……她拼命摇头,不要忘,不能忘,如果没有那个人,则她一切过往,都不会有意义。
父母的死,或是被弈少爷退婚,与失去那个人比起来,都似无关紧要,不足轻重。
一定要想起来,那个人……那个人……
她贝齿紧合,香汗淋漓,感觉到一个柔软的东西轻轻印上玉额,为她擦去汗,有人低低道:“小舞儿,做噩梦了么?别怕别怕,我会一直在这里。”
“九爷……”她轻吟,脑海中“轰”然一声,无数景象纷迭而至,如春雷唤醒大地,所有神志顷刻复苏。
床边人来人往,她知道为她把脉针炙的是五爷,打雷似的说“丫头片子就是娇弱”的是七爷,站在床边半天不说话的是三爷,带着些微哽咽对她说“抱歉”的是三夫人,被人再三劝说才离开的是弈少爷……而一直看着她的人,是九爷。
在他的注视下,一切不适都惟化为乌有,她的昏迷似乎只是深度沉醉。潜意识中,她甚至不愿清醒,怕一睁眼九爷又将远离。
明知道九爷宽仁,对谁都温柔,明知道九爷视她如一个晚辈……她仍然沉醉,贪恋这片刻温存。
“君若清路土,妾若浊水泥……”
恍惚的少女低诉着深埋心底的悲哀,倾尽了珠泪,伤心更加沉痛,不愿睁眼,不愿面对……
现实中,她与他相差天渊之遥,这咫尺天涯,要如何才能走到一起?
君若清路土,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
君行遍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土,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封舞低微的声音传入守护一旁的男子耳中,令他如遭雷殛,怔怔望着她的眼中,积满酸楚凄伤,几欲落泪。
“君若清路土,妾若浊水泥……”
少女微哑的声音带着如许缱绻缠绵,如泣如诉,深情幽怨,却似一根针,深深刺入他心窝,连根埋入再也无法拔出。
这是曹子建的《七哀诗》。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小舞儿是这样伤心介意着弈儿的拒绝啊,病中念念不忘竟只有此事。
十一年来,她与弈儿日夜相守,耳鬓厮磨,会是何等深厚的一分情呢?令她如此痴情,将自己全都托付给了另一个人,以他为生命的重心,以致一旦为他所拒,便失依凭。
女子以夫为天。小舞儿从小便知弈儿会是她的天,倾心倾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啊。
他只是一个用长辈的名义接近她的,偶尔出现的陌生人,和她相处的时间还不及弈几百分之一,有什么资格……在乎她的心,给了准?
他有什么资格在乎?
寒冬冰冷的空气中,俊颜温雅的男子微微垂下了眸,明明是平静如水的面容,远远看去却会有他落了泪的错觉。
第六章
“九叔这就要走?”
司马弈不舍地望着来人秀雅温柔的笑脸,好生惋惜,“我还想着九叔今年总算可以留在家中过年了呢,怎么还是要走?”
司马昂有些无奈地应道:“秦王都快下十二道金牌了,再不走,怕他要冲到山城拿人了。”
不放心封舞,他将动身的时间一延再延,已经拖无可拖了。
如今外患虽除,内忧未定,京师现在正是多事之秋。秦王一日未登大位,大唐一日不得安宁。尤其这年关岁末,宫中人事纷乱,是非更多,他这“天策府”第一谋士,想要窝在家里过个安稳年,可没那么容易呢。
争权夺利,勾心斗角,长安的空气,污浊的他都想效法陶潜,挂冠归隐去也。
可惜他一入尘网,身不由己,“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的迫遥快活,不知要几时才盼得到。
他虽未明言长安局势,司马弈在平日长辈谈话中也略窥一二,知他不欲多言,略一迟疑,问道:“九叔,小舞的病情可有好转?”
封舞虽住在他隔壁,可怜他却被下了禁足令,被五叔勒令不许踏出房门一步。除了头一回五叔拗不过他,让他探她一回外,就再也没有见到她。
司马昂神情转黯,道:“她今天已可下床走动了。你五叔说再好好修养几日,她便可痊愈。”
司马弈展开笑颜,欢喜地道:“那就好。”
小舞这次生病,他亦难辞其咎。想到那少女,十一年来是以怎样的心情伴她左右,他便觉侧然。小舞心里头一定很苦。
司马昂聚目凝视着侄儿毫不虚假的关切神情,沉下瞳心,问得慎重:“弈儿,为什么不娶小舞?”
这句话,他是代封舞问的。
“弈少爷很好。”
耳旁又似响起少女清脆玲珑的悦音,平静却肯定地陈述着她的心事,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平淡的语气反而让人知道她的心意是何等的坚定。
正因为她这一句,他忽略心头悸动,不许自己逾越界限,对她,就只是一个长辈。
司马弈微微变色,灿烂的笑容也失去光采,只是虚有其表,“九叔怎么不问问,小舞是心甘情愿的吗?”
没有怨言,不代表小舞心肯意愿。
怕是他的家人们,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了小舞,那少女只是无可奈何地认了命。
司马昂沉静的黑眸缓缓流过悲恸,话语依旧温和似轻风,“小舞很喜欢你。”
司马弈诧然挑眉,不明白九叔的根据从何而来,“如果说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反对过这件亲事是喜欢的表现,还不如说这是我娘对她长期洗脑的成果。九叔,这是无奈,不是心许。”
依他看,小舞对九叔,只怕还多点感情。
但是九叔,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好,连他也分不出,九叔对小舞,是不是有特别在意,自是不敢随便道破小舞的感情。
何况小舞那般内敛,所有情绪尽皆深埋,她对九叔那微妙的感情,又有谁能知道那是对爱护她的长辈的孺慕还是对异性的倾恋?
司马昂想起封舞泪如泉涌,对他诉说“弈少爷……不肯娶我……”时的情景,对她的心意却是十分肯定:“若她对这件婚事抱有不满,怎会因此而这般伤心?弈儿,你不该轻易抹杀小舞儿对你的感情。”
唉唉,他也想不通小舞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情难过啊。
司马弈瞅瞅九叔凝重的神情,暗觉这条路大概讲不清楚,转问道:“九叔可知,五叔与我爹娘为何选中小舞?”
诸位叔伯中,他与司马昂最为亲近,所以无论如何,也盼他能够接受他所做的决定,并且给予理解支持。
司马昂微怔道:“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吗?”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小舞长得标致可爱,不过看弈儿特意这样问,肯定另有他故。
司马弈失去笑意,缓缓道:“他们,想用小舞为我治病。”
司马昂不解地扬眸,看他浅浅的笑容中糅入深深的悲伤,将藏在封舞身上十一年的秘密揭开:“利用小舞十一年来苦练的内功与我合修双修之术,将她的真气占为已有,打通经脉,以达治病之效。”司马弈迎视着脸色突然间转白的司马昂,平平述说:“而小舞,功力全失,则有性命之忧,生死难料,即使留得命在,也会因此变得体弱多病,失去生育能力,更不用说,她有一半的可能性是会力尽而亡。”
事后他向五叔询问此事,从五叔口中得到的消息,比母亲所说的还要可怕得多。
小舞儿明知如此危险,也仍然希望能嫁给弈儿吗?
司马昂心魂撼动,设身处地,想着封舞的想法,“弈儿,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
司马弈愕然道:“九叔想说什么?”
司马昂垂下长睫,淡淡道:“生死小事,何足惧哉?最可怕的是眼看着心爱的人,却不能与之相守。也许对小舞儿来说,她宁可以命一搏,换取与你终生相伴,纵然九死一生,也是无撼。你执意拒她,岂不是辜负她一片心意?”
他曾想,以他今世寿元,换取与小舞儿盟订来生,将心比心,小舞儿的心思,应该也是一样的吧?自己的得失喜悲全都视若等闲,这—刻,他一心一意只想着如何说服司马弈,说服这小舞儿情之所钟的男子,让小舞儿不用再伤心。
他对她,用尽所有情感,却只能远远退开,看着她为了另一个男子痛苦沉沦,因那人的喜悲展颜或锁眉,随之起舞。
为什么九叔认定了小舞对他有意?
司马弈抚心自问,却寻不出蛛丝马迹,支持九叔的看法,见他说得如此肯定,低声道:“我拒绝婚事,小舞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成说偕臧,都是两个人的事情,一方不愿,便不可勉强。
“我视小舞,犹如亲妹,从未涉及儿女情,岂可成夫妻?”
更不要说,成亲的真正理由竟然是非关情爱的那一个,只为了治病而与一个女子结发,他绝不愿意。
司马昂静下心绪,凝视细问:“小舞不好么?”
司马弈微微苦笑,躲开了他的目光,和声吟唱:“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菲我思存。缡衣萧巾,聊乐我员。
出其,有女如茶。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缡衣茹,聊可与娱。“
弱水三千,吾心所思者,惟一瓢而已。
古人简朴无华的诗句中,蕴藏的却是能令天地变色的深情。司马昂心神微震,望着浅吟低唱着刻骨相思的侄儿,猛然惊觉,自己一直当做孩童的侄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然长大成人,尝到了情滋味,并正为情所伤。
所以,不是小舞不好,只是他爱的不是小舞。
还要再问下去吗?
他的眉间分明刻划着不欲人知的黯然,正如他也有不足为人道的情伤,苦苦追寻,无非是强揭开未愈的创口,逼它再次流血。
司马昂轻叹一声,道:“弈儿,九叔求你一件事。”
司马弈松了口气,暗暗感激,“九叔请讲。”
司马昂目中泛起毅然之色,朗朗道:“叫你爹开宗祠,登族谱,歃血为盟,收了封舞这个义女。”
这是司马山城最最正统严肃的认亲礼,滴血明誓之后,封舞就是司马家族毋庸置疑的骨肉亲。
小舞儿想要亲人,他就让她拥有天下最最爱护亲人的骨肉手足;她怕孤苦无依,他就让司马山城成为她永远的家。
从此后,她不再是举目无亲的孤女封舞,而是司马山城排行第八,拥有十七个兄弟与七个姐姐的司马舞。
司马弈欣然道:“这件事,九叔何用‘求’字?我早打算这样做哩。”
这样看来,九叔对小舞,应该只是单纯的疼爱小辈吧。否则怎会提出这个想法。
要知宗祠一开,封舞之名记人族谱,司马昂与封舞便列入五行亲内。族规大如天,他们若有逾矩,便是乱伦大逆。
他却不知,司马昂此举用心良苦。
封舞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