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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赤霞是道士?”
“不,他只是茅山派的俗家弟子。当时的我毕竟修行了两百余年,他一开始并未发现我的身分,所以——”白杨警戒地收口,僵笑道:“我与他之间的事暂且不提。后来小姐与宁公子成亲,为了沿续聂家血脉,约定好头一胎男婴归入聂家,是以没有列入宁氏家谱,也因此在蒲松龄笔下,姑爷只有三个儿子。”
“聂是后代?”
她点头,附带说明:“也是小姐的转世。”
聂骉前世是聂小倩?黎忘恩按住额角。事情远比她所推想的要来得复杂。
“不要告诉我,聂小倩也是个近乎白闭的怪人。”
“自闭?那是什么?”太过现代的用语,白杨仍无法听懂。“我家小姐秀外慧中、安静不多话,且精于绣工,姑爷之后赴京赶考的盘缠和家中的生计,可全靠我家小姐一手绣工挣来的。”
“慢,照你这么说,燕观鸿前辈子是燕赤霞,而聂小倩这辈子是聂,《聊斋》中相聂小倩有关的人物就差宁采臣……”猛然会意。“你别告诉我若玲是——”
白杨杏眸晶亮地瞪她。“黎,你真的只是一个凡人?”料事如神,简直不可思议!
这跟《聊斋》的情节未免相差甚远!黎忘恩坐进倚中,轻轻吁了口气。
没有吃人的千年老妖、没有美丽的女鬼聂小倩,只是单纯的落难千金和穷书生之间的爱情故事。
“小姐恨极了姑爷纳妾的薄幸,死前发愿若转生为人,愿是男儿身,同时也咒诅姑爷化作女儿身。谁知这一世只是换了性别,骨子里的性情还是没变。”对感情犹豫怯懦的小姐,和一样坦率直快的姑爷,唉……
黎忘恩接话,“原本想要风水轮流转,下辈子好出口气,偏偏转世后所处的时代女权高张,反而吃亏。”真讽刺不是?
“的确如此,唉……该怎么样才能让小姐和姑爷这一世也——”
“我不认为上一世是夫妻,下辈子也得重蹈覆辙。”她断然截住白杨心中盘算。“若玲喜欢燕观鸿,这是我从大学时代就知道的事。选择不同又何妨,如果走进轮回道前一定要喝孟婆汤,它的用意必然是不让投胎的人再重复同样的人生历程,否则何必让人遗忘前世,只知今生?”
“但我——”话语再次顿住,白杨眼神飘移,“聂他这一世也喜欢转世后的若玲,不想个法子凑合他们两人说不过去——”
“让若玲和燕观鸿凑一对又何妨?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很相配。”她轻笑。“换作是聂,反而格格不入。”
鬼影窜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冲到面无表情的黎忘恩面前。“那聂怎么办?!”还有她怎么办?!
她跟他——
“你在乎的是什么?”
“咦?”心虚滑过白杨朦胧透明的颜面。
她数百年的修行是白修了吗?为何在黎面前好像什么也藏不住?白杨愈想心里愈是发毛。
“你是唯一记得前世纠葛的人,这对你来说是好是坏姑且不论,但转世的人既然都已经忘却前世,你又何必扰乱他们?静观其变对你来说很难吗?”
“……我做不到。”白杨咬唇低吐。“我做不到,即便已过了数百年,即便当初是他亲手将我封印在画轴中,我还是——”
黎忘恩手一扬,制止她说下去。“如果你早点说实话,我也不必浪费这么多唇舌和你东扯西拉。”
“黎?”她为之—愕。
“告诉聂,我帮他代了份工作,为期一个半月,工作地点是『冠伦贸易』总务室维修组。”
白杨闻言,不敢相信,喜出望外地看著她。“冠伦贸易”正是吕若玲上班的公司。
“还是你希望我推掉?”
“不!我、我马上去告诉小——不不,是聂!我马上去告诉他!”
鬼影喜孜孜飘离,没入墙面。
没几秒,墙面再次露出可人的俏睑。
“黎,谢谢!真的谢谢你!”
黎忘恩敬颌首,算是收到谢意。
第五章
“不要以为你是新来的,就可以用一句没经验打发掉,幸好这次要你整理的只是会议纪录,如果是契约书,少一个零都会让你卷铺盖走路!你连最基本的打字都有问题,真不知道公司当初怎么会录用你!”
行经茶水间,吕若玲听见里头飘出的声音及内容,脚跟一转,便看见颈子微缩、正对另一个人唯唯诺诺应声的背影。
“对、对不起……”细如蚊蚋的嗓音几乎是带著哭声而出。“我我我马上重打,再一下下就好。”
“不必了,等你做完,公司也完了!你确定你真的受过秘书训练?我看倒茶小妹还比较适合你。”
“田蜜,只是会议纪录而已,我想公司不至于那么脆弱。”她就是接她在秘书室空缺的新进人员吗?吕若玲好奇地多看了垂头丧气的年轻女子一眼。
好像某人……脑中寻找熟悉的轮廓。
有个人也是这样,总带著不安的表情,与人怯懦应对……
“这是秘书室的事,我教她是天经地义!”田蜜高傲的回应。
“新人就是要好好教不是吗?我们刚进来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
再多看几眼——是了!她想到了!
聂骉!是了,就是他!这样怯怯懦懦、没自信的模样,简直像极了!
不料,田蜜回迎她的眼神更形冷淡,说出的话疏离冷漠,“你已经高升总经理秘书,秘书室的事与你无关。”在争夺总经理秘书职位大战中落败,田蜜想到就恨。
“大家都是同事,怎么会与我无关?听说向姐要退休,公司有意直接从秘书室找人接向姐的位子——”
“你得到总经理秘书的位子还不满足,现在又想回秘书室跟大家抢位?吕若玲,你真以为自己那么有本事,要什么就有什么?”田蜜气得牙痒痒的。
“这个工作是靠我自己的能力才得到的,你有意见吗?”
“谁知道你是真有实力还是走边门。”田蜜冷冷一哼。
吕若玲杏眸眯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谁晓得你是用什么手段让总经理调你到他身边。哼,我不像你,不会为了升迁出卖自己。”
“田蜜,嘴巴放乾净一点。”她神色阴霾。
“如果不是真的,你会怕人说?”田蜜斜眼睐她,“我想我应该找个时间跟你请教一下,如何用姿色让自己往上爬——”
啪!一耳光回敬她。
“我不想再听你那些话脏了我的耳朵,田蜜。”虽然早知道田蜜的个性不好,但吕若玲没想过会差劲到这种地步。“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打断你的话,可是不这样,我不知道怎么让自己气消。我这人脾气很大的,你再说下去,当心我拿刀把你砍上个十段八段,再用绞肉机慢慢绞成碎肉,做成肉包子——喂狗!”仿自黎忘恩的森冷表情,让这番话气势十足。
田蜜引以为傲的长腿颤巍巍的,抖个下停。“你!你你你——”
“真想等我拿刀来?”
“你、你给找记住!”她撂下狠话。
“在你离开茶水间之前我就会忘记,不送。”
离去前,田蜜不甘心地回头扔下挑衅话语,“柳忍冬,如果你想靠姿色往上爬,她就是最好的老师,不必舍近求远——”
“比方说找你拜师学艺?当负面教材吗?”吕若玲摩拳擦掌走向她。“田蜜,你应该知道我手劲满大的,嗯?”
“你得意也只有这时候了!自动送上门的女人最无味,过不了多久,总经理就会对你倒尽胃口——”
“届时你就可以补位了,不是吗?”吕若玲笑脸迎向她。“我会记得送花篮向你致意的。记住,别再仗著自己的资历欺负新人,再怎么资深,也别忘了我早你两个月进公司,欺负新人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做。”
向气得狰狞的母夜叉脸挥手致意。
“不送。”
柳忍冬怯怯地走近高挑女子。
“谢、谢谢你,若玲姐。”
“你知道我?”吕若玲有些惊讶。
“在秘书室听了些关于你的事。”
“是吗?因为田蜜?”当著她的面都敢这么说了,背后会有多难听,可想而知。“我还以为我们的交情不会被这种小事影响,结果,真的印证了职场无情这句话?”
“我想不至于,何姐和向姐就什么都没说,她们很欣赏你。”
“你的意思是——秘书室除了你跟芳芳、向姐,包括田蜜还有其他六个人都是蜚语流言的始作俑者?”
“呃?这、这个找、那个……”她涨红脸,老实承认。“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
“这点事还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我不意外。来,你不是来泡茶的吗?”
差点忘了!“对!向姐是茉莉绿茶、何姐是乌笼茶……还有田姐的咖啡半匙糖、一颗奶油球……”
“你真的只想当倒茶小妹?”她眉一挑。
“我只是顺便——”柳忍冬怯怯回应。
“这种事不能顺便。向姐跟芳芳要你帮她们倒茶水?”
“不不,我只是顺便——”
“那只有田蜜仗势欺人,命令你帮她倒咖啡?”
好、好厉害。柳忍冬愣愣看她。“我什么都还没说——”
“你说了很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吕若玲忍不住抬手摸摸她发顶。“专业秘书第一课:留心客户所说的每句话,能让你了解对方的个性、行事作风,而多一分了解就少一点得罪对方的可能。”
柳忍冬慎重其事地记在心里,小嘴默念。“我记下了,谢谢。”
还很青涩哪,所有表情都写在脸上。“你叫柳忍冬?”
“是的。”
“为什么想当秘书?”她问。
“嗯……一种幢憬,秘书这个职业让人联想到自信、干练,我想变得更灵活—些,不管是在哪方面,我都有点笨拙……”说著说著,柳忍冬又丧气地垂下头。
“想要有自信,就必须先把这种想法丢掉。”真的好像聂骉,这份熟悉感令她投以微笑。“我有个朋友跟你很像,对自己完全没有自信。”
“呃,是、是吗?”好尴尬的像法。
“其实他很有本事,不管多么破旧的电子产品到他手上,都会被修得像新的一样。偏偏他总是一副怯懦的样子,反而让人看了好生气。”
说到这儿,她想起自从那天他帮她送文件到公司后,两人就没见过面了,
怎么回事?难道他又生病了?吕若玲心想,挺担心那个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的男人。
柳忍冬的声音在她遥想时飘了过来,“我懂,我也常惹人生气,唉……可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听以才想从秘书工作中学到从容和自信——”
“今年刚从大学毕业?”
“咦?”柳忍冬眼中迸射出光芒。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好神!
“听你的口气猜的。”那崇拜的目光闪亮得让吕若玲发笑。聂骉也常这样看著她,尤其在她煮面招呼他的时候,让她很行成就感。
“对工作充满憧憬是社俞新鲜人才有的特征。不是吓唬你:很快的,你会发现在工作中的挫折多过奖励、无奈多过欣喜,工作不会教你什么,只会费尽心力想挖空你的本事。
“充实自己比从工作中学习来得更有助益,能被公司录取已算是肯定你的本事,按下来必须靠你自己——是要—直当个被人欺的小可怜,还是摇身一变为干练秘书,全看你自己。但是,我觉得你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世界才比较可爱?”
“可、可爱?我们?”柳忍冬又害羞又迷惑。
“你跟他。”她简单解释。
“他?若玲姐的男朋友?”
愣了下,她摇头。“他只是我一个朋友。对了,如果你还是要充当倒茶小妹,最左边那台Espresso咖啡机坏了,不要用。”
“可是我这几天用都好好的啊,很好用呢。”
“是吗?”她走过去,试了开关。“总务室派人修好了?找还以为他们决定拨款买一台新的。”
“可是这台Espresso咖啡机是义大利原装进口,内置两个气闸、外壳由手工打造、设计新颖,少说世要四十几万,买新的似乎太划不来了。”
“我们顶头上司是个咖啡迷,花这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你对咖啡倒挺了解的。”
“嗯。”柳忍冬小脸莫名地又红了起来。“我有个朋友经营咖啡馆,他说这种机型不小心弄坏,只能寄回义大利原厂修理。”
“那就是总务室维修组找到会修的人了。”她说。
脑海中又浮现—张戴著黑框眼镜、总让人看不见长相的脸。
至于为何最近经常想起他……
吕若玲并没有太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聂骉,你真的什么都会修理。”女同事甲凑近坐正电脑萤幕前的聂骉,娇声在他耳畔道,
说话就说话,干嘛靠这么近?白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