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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客气,过来坐。”忠哥指了指班台前面的真皮椅子。
张伟走了过去,感觉羊毛地毯走上去让人感觉有点脚发软。
两个人隔着两米多宽的大班台沉默了一分多钟,都没有说话,厚厚的玻璃窗隔住了城市的喧嚣,隐隐地好像能听到很远的地方有列车的汽笛声响过。
“你就是张伟?”
“嗯,我就是。”
“以前听说过,今天第一次见,你看上去比我想得要精明。”
“谢谢忠哥。”
忠哥起身,他穿着一件摘掉了红领章的六五式军服,上面也有兜,这是件干部军服。从动作、步态上看,他的身体明显比脸上的年纪要老。他走到了落地窗子边上的沙发边,那里摆着一组沙发和茶几。在茶几的上面,放着一套精美的紫砂茶具。忠哥摁下了开关,边上的电热器开始烧水。
“来,先喝点茶。”忠哥招呼了一下。
张伟走了过去,解开西服最上面的扣子,坐到了沙发上。忠哥看了一眼,“不要拘束,你把外套脱了吧。”
张伟也不客气,把西服脱了,顺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嗯,把那边的夹子递给我。”
张伟把竹子的夹子递了过去。忠哥接住了,“谢谢啊,唉,每次总忘,喝完了懒得收拾。”
办公室里又一次沉静下来,忠哥用夹子夹住茶盅,然后用开水烫了一遍。从茶几下面取出一个粗陶茶罐,用一个木头勺子从里面舀出茶叶,放到了紫砂的小茶壶里。
张伟注意到,忠哥的手指很粗壮肥大,手掌宽厚,但洗茶倒茶的动作却很娴熟,片刻功夫,一壶茶就煨好了,倒在两个小茶盅里面。清香扑鼻。
“来,别客气。”
“谢谢忠哥。
张伟捏起一个茶盅,茶香如同深入肺部的甘露一般,真是好茶啊。他慢慢地小口喝着,唇齿留香,从茶香和味道上判断,这是上好的铁观音。
“这个茶园是我在安溪自己包的,怎么样,味道是不是不太一样。”
“不错,这茶香不烈,有醇香。”
“嗯,没想到你还懂得喝茶。”
“让忠哥笑话了,我喝茶没啥讲究,瓷杯子泡上一大杯就行。”
“没关系,大家都忙,我这个岁数,就开始享受了。你知道这个茶叶的好处吗?”
“请教请教,看来忠哥是行家。”
“这茶啊,春天最好,万物昌盛。但它要学会收敛,把清香封存起来。茶叶看上去跟树叶子没什么两样,但是,只要遇到合适的温度,它就会散发出春天的生机。喝茶,其实喝得就是茶叶里面的生命力。”
张伟从来没有听过这种理论,不禁有些入神。
“怎么样,你是杯好茶,但需要温度。所以,凡事不要操之过急。”忠哥的这席话让张伟听得有点发毛,他没弄明白忠哥的心里是什么样的底牌。
“张伟,你最近是不是动了我的一批货。”忠哥慢悠悠地问道,声音低沉而又威严。
十九
辫子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远处进出写字楼的人们,个个衣着光鲜,气宇轩昂。尽管辫子也有钱,但他却感觉自己不属于车窗外面的世界,自己好像只属于这个车里,而这辆车的终点在哪里?无人知晓。辫子隐隐地感到做一个好人真好。
张伟下来的时候已经赶上了下班高峰,在写字楼的下面,很多青年人在等着自己的情侣下班。张伟脱掉了西服,只穿着里面的衬衫,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他穿过人群的时候,似乎和周围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张伟拉开车门,奥迪车高速驶离写字楼,融入到了都市的滚滚红尘中。
一路上两个人都在沉默着,车窗外面华灯初上,流光溢彩。街头时常可以看到有老年人在跳交谊舞或者扭秧歌。傍晚的都市中充满了祥和气氛,通常来说,看到这一幕场景都会使人感叹时光流逝。
一直快到北村大街的时候,张伟打了几个电话。
“扁头哥,我张伟,嗯,你的人明天先忙别的,K牌子的专营店暂时不慌动。”张伟放下手机,摇开了车窗。这时车堵在了十字路口,张伟看着外面下班的人流,把点烟器塞回去,深深吸了口烟。从前面等候的车旁边,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小姑娘正在卖报纸。脆脆的声音在都市喧嚣中穿过,“晚报,晚报,B市晚报。”
看着那个小姑娘走过了七八辆车都没有卖出去报纸,张伟心里隐隐有了一些恻隐之心。他把车窗完全放下来,探出身子招呼了一声:“喂,小妹妹,我买报纸。”
张伟从钱包里掏出钱,他买了两份,“谢谢。”张伟接过了找的零钱。
绿灯亮了,车流继续前行。小姑娘走到了路边。这时三个穿着保安制服,带着红袖章的人拦住了小姑娘,看上去好像要罚款什么的。张伟示意辫子把车拐弯停了下来,“辫子,你去管一下。”
辫子下了车,张伟坐到了驾驶座上,他一边抽着烟,一边通过后视镜看着。只见辫子猫身耷拉着脑袋走了过去,装着不经意地撞了其中一个,有人一把拉住了辫子。他们感觉辫子在太岁头上动土。
辫子刚刚转过身,其中一个人就封住了他的领子。打斗瞬间发生,辫子一只手抓住封他领子的那只手,一拧腰,另一只胳膊用肘部压了下去。那个保安被一下子摁倒了。另外两个人扑过来就要厮打,被辫子两个侧踹过去,都踢的是裆部。不到一分钟,那三人都躺在地上了,捂着裤裆直不起身子。
辫子快步离开,张伟看到打斗结束,就启动车子,慢慢向前开。一直开到了远离现场的地方,辫子钻进车里,轿车迅速从小路开向了城南。辫子一看,猜到了七八分,张伟要去卷毛大哥家。
这几年水产生意不好做,卷毛把这一块作为了副业。他现在做绿化和市政工程,钱也不少赚。加上张伟团伙一直很照顾,所以卷毛的生意一直也没人敢捣乱。绿化生意的利润可能鲜为人知,但利润空间之大,绝对超过想像。就拿植树来说,一棵小树的成本不过二三十,树冠大的也不过上百。但是报到了市政管理部门,这棵树的价钱可能就翻了好几倍了。而且植树可以耍猫腻,比如一个道路上,需要植五千株,但实际上玩点花样,四千株就可以验收了。
但这里面的利润,很多也是和相关领导分的,从最大的领导,到下面的办事员都要打点好,不然就有麻烦。卷毛人情世故都玩得清,自然左右逢源。这几年他在绿化工程上面赚了不少。这段时间,卷毛接了一个很大的绿化工程,包括了园林、草皮等等。
三个人找了一家新开的粤菜馆子吃得,这两年粤菜横扫大江南北。张伟和卷毛都很爱吃粤菜里的烧鹅,每次都吃得意犹未尽。但今天的饭桌上面,菜却没怎么动,因为三个人都各自装着心思。
“大哥,我打算和忠哥联手。”张伟给卷毛斟满酒。两个人撞了下杯子,酒到杯干。
“嗯,你现在越混越好,北村这边的生意,得换个玩法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这边刚起来,收钱收得顺,但不能长久。还是要找个来钱快的玩法。”
“那你是什么打算。”
“我还在想,北村这边虽然收钱快,但养的人也多,难保不出事。我打算换点别的生意做。”
“你打算做啥生意。”卷毛问。
张伟做了个手势,卷毛明白了,张伟说的是大烟。
“张伟,这个生意我不劝你做。”
“顾不上那么多了,做个几年,等赚了钱,我就收手不干了,到南方去。”
“好吧,我也就是劝你,别沾这个,这几年凡是沾上毒品的,都没好下场。”
“大哥,就算我不干,还有其他人干,到时候还不是一样。”
三个人吃得不欢而散,卷毛不再劝说张伟。
九五年的夏天,北村的电子市场生意火爆。除了K品牌之外,张伟团伙垄断了将近七个国外品牌在北村的进场。尽管每个品牌他只抽百分之一的进场费,但总量加起来仍然很惊人。
另外一方面,一家洋酒销售公司,在B市的东边挂牌成立。这家公司的幕后老板也是张伟,而这家公司正是张伟团伙插手毒品销售的开始。当时B市涉足毒品的团伙主要有三个,城南的李麻子和钱抗美,城北的团伙以前是周老八。后来和孙勇火并之后,周老八的生意被人给占了,以前道上不起眼的徐俊异军突起,成了掌控城北毒品销售的大哥。忠哥是控制B市大宗进货渠道的源头,他下面也有做毒品零售的,但数量不大。加上李麻子和钱抗美一直很齐心,所以忠哥在出货渠道上,受到了控制。几年前就是因为周老八从其他进货渠道进了货,所以引起了忠哥联合李麻子和钱抗美打压,最后一系列连锁反应,把孙勇等人牵连进来。
现在张伟想进去,第一个引起冲突的就是李麻子和钱抗美这两个团伙。当时贩毒团伙不同于社会上混的其他团伙,做了毒品这行,就必须不显山不露水的。看上去没有道上其他团伙那么有名,但社会危害却更大。
九四年,B市加大禁毒力度,打击毒品犯罪。加上南边打击走私,很多进货渠道断了,B市的很多烟民也纷纷被抓,毒品销售一落千丈。
等到了九五年,毒品犯罪又有抬头。但忠哥已经意识到如果没有自己的出货渠道,以后还要受制于人。而九五年初,张伟团伙浮出水面,在北村称霸一方。正是看到了张伟团伙在道上的崛起,忠哥决定联合张伟打掉其他出货渠道,一举垄断B市的毒品销售。
第一个和张伟团伙发生冲突的不是别人,正是潜逃数年后,重新回到B市的周老八。
周老八的咸鱼翻身很有戏剧色彩,当年的大案之后,周老八潜逃到了东北。后来他结识了当地的一个干部,那个干部是女的,也不知道周老八用了什么手段,笼络住了那个干部。黑白两道联手,周老八在当地聚集起一帮两劳释放人员,重新做起了毒品生意。
当时东北正处一个社会整体动荡的大时代,很多老重工业企业纷纷倒闭,工人下岗,社会贫富分化严重。很多两劳释放人员找不到工作,生活所迫让他们重新开始犯罪。
周老八在当地的生意越做越好,但就在这时出了事。那个干部被双规了,尽管又放了出来,但基本上属于靠边站的地位。但那个官员有钱,都是在位子上多年搜刮来的。有天晚上,周老八把那个干部压在身子底下弄得高潮迭起,那天周老八吃了药,持续时间很长。那个干部高兴之余,答应给周老八一大笔钱。就这么着,失去保护伞的周老八携带巨款,带着四五个骨干在九五年初返回了B市。
刚回来的时候,周老八没有立刻去找忠哥。当年的事情让他和忠哥之间出现了裂痕,再加上自己立足不稳,他这个时候去找忠哥,根本没有分量。他开始重新拉拢过去跟过他的小混混,很快聚集起一个犯罪团伙。另外一方面,他和一部分官员开始勾结,后来因为一件小事,周老八和张伟这两个团伙,开始大打出手。
事情的原委还要从卷毛身上说起,当时卷毛的绿化工程即将完工验收。这个工程赚头很大,但卷毛也压了不少钱进去。当时做工程都是垫资。但主管单位有个三把手也想做这个工程,他小舅子叫吴炳生,也是干绿化的。本来这个工程三把手想包给他小舅子,但三把手和一把手有点过节,最后收了卷毛钱的一把手把工程给了卷毛。
吴炳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