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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之中流露出一种痞子无赖的味道,从他这么年轻就开豪车的情况看来,这个家伙若然不是从小父母溺爱过头的话,那他没准就是个靠不正当生意迅速发家的家伙。胡宗仁冷笑了一声说,你父亲死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这个当儿子的把尸体放在这儿不管,来了也不进去看看,这恐怕是有点太无情了吧。你要晓得,雷打不孝子哦!
胡宗仁说的是真的,在我们经历过的许多鬼事里,不免都遇到过一些因为雷劈致死的例子。不过那一般都是送钱给我们赚的,我们心里都清楚,雷击之后,再大的鬼也会灰飞烟灭,连渣渣都不剩。而在中国人的思想里,一般挨雷劈的人,要么是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要么就是不孝子孙,这是连老天爷都要来惩罚你的意思了。眼前这个吴先生,嚣张跋扈,冷漠无情,如果我是老天爷的话,那他肯定是符合被雷劈的标准了。
但是当吴先生听到胡宗仁这句话的时候,他竟然一下子发怒了,他开始伸手推搡胡宗仁的胸口,连续好几次把胡宗仁都推到墙边撞了几下,赵婧和梁政委似乎想要去帮忙阻止,却被我拦下了,我对他们俩摇摇头,说让他们别管这件事,因为这个吴先生和我不一样,我是知道胡宗仁的脾气的,就等着看好戏吧,这年头,能有这么勇壮的人确实不多了。胡宗仁笑嘻嘻的让他推,每次被推得撞到墙上的时候,胡宗仁还会很销魂淫荡地“噢~~~”呻吟一声,我也知道这是他故意在进一步激怒这个吴先生,这样待会他揍起人来,才会更带劲。眼下的情况,我知道一场殴打是绝对避免不了了,我就站在一边等着看戏。
直到这个吴先生一边推搡一边破口大骂,言语粗鲁,脏话竟然比我和胡宗仁还多。但是中国人骂人,不管哪个地方,总是喜欢问候别人老妈,或是辱骂别人某个器官,所以当这家伙骂道胡宗仁的老妈的时候,胡宗仁终于不再嬉皮笑脸了,而是在那个吴先生下一次双手推搡到胡宗仁胸前的时候,胡宗仁立刻一把死死抓住了吴先生的两只手腕,就好像早前吴先生的老爹抓住他那样。
吴先生挣脱了几下,终于意识到胡宗仁力气跟自己不再同一个档次上,而且他甚至察觉到胡宗仁之前一直没还手,其实就是在逗着他玩的时候,他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丝惊恐,他结结巴巴的问胡宗仁,你你想干什么?我看了看胡宗仁的表情,他的眼神里已经出现了杀意了,此刻恐怕任何一点细微的惊扰都会让胡宗仁变成一只暴走的野兽。于是我伸出手,抚摸着吴先生的头顶,就好像在摸一只小猫一样,我轻言细语的对他说,你别怕,他就是想揍你一顿而已。
我刚说完,胡宗仁突然松开了吴先生的手,转而用双手分别从左右两侧捧住了吴先生的脸,然后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接着就用自己的大脑门狠狠朝着吴先生的面门上撞了过去。妈蛋,胡宗仁这招还是跟我学的呢。
这一下子撞过去,吴先生就倒地了,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嗷嗷叫唤着。胡宗仁顺势骑到了吴先生的身上,一只手托起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开始狠狠的扇耳光,一边打一边骂,这些耳光是帮你老爹打的,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孝子。连抽了十几下之后,那个吴先生开始杀猪般的大哭了起来,双腿也开始在地上乱蹬,直到这个时候,我才一脚踢在胡宗仁的肩膀上,把他蹬到了一边对他说,好了别打了,再这么打下去就出事了,而且人家老爹还在里边,你在门外打他儿子,你不怕等会老吴来收拾你吗。
不过显然太平间的这两道门是困不住活死人的,老吴没有出来,估计也是觉得胡宗仁教训得对。胡宗仁站起身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刚才那十几个耳光,每一个耳光都清脆响亮震耳欲聋,他的手心估计也挺疼的。我一下子把蜷缩在地上捂着脸哇哇大哭的吴先生给抓了起来,问他说,现在你打算进去看看了不?你还谈不谈赔偿?吴先生一边哭一边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部队医院就可以随便打人吗?我要去告你们!我说好啊,等解决完这件事你就去告吧,记得调取我们打你的监控录像啊,噢对了,这里没有摄像头。
说完我朝着天花板指了指,然后就卡住吴先生后边的脖子,逼着他走进了太平间。大家都跟着进来了,梁政委心里有阴影,于是走在最后,当他进门后,也回身锁上了门,但是他自己却一直站在门口那儿了,估计是方便等下逃跑。胡宗仁从我手里结果吴先生,强行把他按着跪在了冰柜的一侧,即是起初那个医护人员查看尸体的位置,接着胡宗仁一把拉开了十号冰柜。
紧接着吴先生就吓得哇哇大叫起来,屁股着地连连后退。
第九十三章。【案十四】独自上路(加更谢谢池落语的皇冠)
从吴先生惊恐的表情来看,肯定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父亲才这么做的。正常人的话,看见死去的亲人即便是不伤心难过,也不至于像他这样。于是我转过头去看拉开的十号冰柜,老吴的尸体和我们当时放进去的时候并不一样,而是朝着吴先生的方向微微侧着头,半张着嘴巴,眼睛也是如此,用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叫的吴先生。
死人我是见过不少了,死不瞑目的也有好多次了,但是我却从没见过一个尸体,一具已死的躯壳,竟然能够在冷冻了这么多天后,还能用眼神表达情绪。因为死人的眼神都是直勾勾的,好像雕像一样,而此刻老吴的眼神里,尽管隔着雾蒙蒙的一层灰白色,却依旧能够清晰的读到他眼神里充满着的怜爱、愤怒、和失望。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窗户是用来感知美好的,我却在老吴的眼睛里,感觉到了深深的悲伤。这个时候,老吴的右侧肩膀开始微微的抖动了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情绪的激动,还是因为想使力而使不上力。而吴先生在大叫一番后,开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脑门子撞击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声。胡宗仁走到他身边,抓起吴先生的头发,让他无法逃避自己父亲的眼神,吴先生赶紧闭眼不敢看,胡宗仁说,如果我数到三你再不睁眼的话,我就让你父亲的冤魂一辈子缠着你,你的余生将会过得极其没有质量,你信不信?一三!话音刚落,吴先生赶紧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
胡宗仁大声吼道,你这个当儿子的,你对你父亲都做过些什么,我们全都知道了,现在给你个机会,好好跟你父亲道歉,要是你说的话不老实,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当着你老爹的面照样收拾你!胡宗仁声音本来就很洪亮,加上之前又揍了他一顿,所以吴先生一边看着自己父亲的尸体哭泣着,一边开始自己扇自己的耳光。
他说,爸爸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在你生日当天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对你发脾气,让你下不了台,我也知道那个女娃儿不适合我,我只是跟她搞起耍的,我确实不该把这样的女人带到你的宴席上来。尽管说得陈恳,但却没有非常具体,我只是大致上猜到了一些,应该是这个家伙带了一个父亲认为不好的女孩子到自己的寿宴上,然后还当着大伙的面顶撞他,让老吴觉得很伤心。
胡宗仁按了一下吴先生的脑袋,问道,你接着说,别跟个癞格宝一样,夺一哈跳一哈!癞格宝,就是癞蛤蟆的意思,这句话是在说吴先生,别像癞蛤蟆一样,碰一下才跳一下,要他有话就一次性说完,别耍花样。于是吴先生接着说,爸爸,我也不该每次回家来找你的时候都找你要钱,我也确实没有办法,房子虽然你给了我,但是车子的贷款有点高啊,我自己赚的那点钱实在不够用。我插嘴道,你做什么工作的?他说他没固定工作,平日里就跟一群朋友瞎混,打牌赌博,有时候帮忙给人家收账公司凑人头什么的,每个月赚钱不多。我一听怒了,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你他妈赚钱不多你还开这么好的车子。
吴先生哭丧着脸说,这不是因为这样跟朋友在一起有面子吗,而且我爸爸又不是没钱,从小到大我都是要什么给什么。看他说得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实在也没有办法多说什么,因为在任何一个家庭关系里,怎样相处永远都是家庭里唯一的话题,而作为外人来说,我并没有立场去审判老吴和儿子这样的相处方式是否得当,我没有,胡宗仁也没有,任何人都没有。于是我开始默不作声,任由吴先生接着说下去。
吴先生继续边哭边说,说了很多内容,但大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以我的逻辑来看的话,这些小事并不足以造成老吴的鬼魂在死了之后留存下来的执念,我和胡宗仁之前丢到屋里的那几根香烟,其实也只不过是给老吴过了把瘾而已,他最初也只是借用了这样的方式来引起旁人的注意,真正的执念和放不下,还是因为他的家里人。
说到家里人,于是我问吴先生,你母亲呢?我们在护士站也看到了你母亲的电话,她和老吴之间关系也是像你们这样相处的吗?吴先生哼了一声说,那个女人不是我亲妈,我亲妈很早以前就和我爸离婚了,这个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我爸去年刚刚查出来患病,她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往外头转移我爸爸的财产,直到被我爸爸发现了,当时爸爸身体已经很差劲了,说要跟我后妈离婚,但是我后妈却死活不肯,于是就一直拖到现在。胡宗仁问他,为什么你后妈不肯?吴先生非常吃惊的望着胡宗仁说,当然不肯了!离婚后没有夫妻关系我爸爸死了怎么分财产啊?我突然心里一阵冰凉,于是我问吴先生,那你这个当儿子的,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你父亲一把?吴先生愣了愣说,他没有想过这么多。
胡宗仁又一次呼啦了他一巴掌,说你恐怕不是没想过,你想的大概跟你那后妈差不多的吧?胡宗仁扬起巴掌又打算打下去,吴先生连忙对着老吴的尸体磕头,他大概是以为我们事先都知道了,其实这些也都是我们顺着猜出来的。我的余光看到了梁政委和赵婧,赵婧表情麻木又略带悲伤的站在那儿,梁政委则微微摇头,非常无奈。
胡宗仁又问,那你和你那个后妈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接尸体,你们想让你父亲烂在这儿啊?吴先生说,不是不接,是接了不知道该谁来办。按理说配偶还在该配偶来处理,但是后妈又不管,人都死了还埋怨我爸之前没立下遗嘱,这几天都在跑律师那儿打算多分点东西,而我也没办过丧事,家里人没一个肯站出来,我爸爸除了钱就没别的东西剩下了,现在人死了,大家也现实,就不管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管。胡宗仁脸色很难看,尽管这差不多和我们之前想到的情况并没有太大出入,过程并不重要,主要是种种讯问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所谓养儿防老,很显然老吴这一点完全没做到,他不管是夫妻还是父子,都做得太失败了。
我忍不住同情地看了看老吴的尸体,他原本就一直盯着自己儿子看的双眼渐渐闭上了,在闭上的时候,眼角竟然流出了泪水。嘴巴也跟着缓缓合上,但是头还是侧着,没有改变。那样子,就好像是一个失望透顶的老人,受够了烦扰,此刻就想图个清静了。
沉默了很久,整个房间里只剩下那冰柜时不时因为电机的关系响动一声之外,就只剩下吴先生那带着哀嚎的哭声。胡宗仁双手叉腰摇了摇头,我知道他本不该学着我一样,去进入别人的生活,去感受别人的悲喜,如果没有认识我,他可能现在是个手艺精湛百鬼不侵的瑶山猛将,可此刻却要跟着多愁善感,把这些千奇百怪各种理由交织着的人性,强行的套在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上。
胡宗仁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然后我也摇摇头,走到吴先生跟前,把他扶了起来。我对他说,在我说完这段话以后,你将会跟着那边的梁政委一起,去找相关的工作人员办理接尸体的手续,然后跟医院结清费用,随后你会在我们的监督下,找一个殡仪馆办丧事,我不管你要不要叫人来奔丧,包括你的后妈,你父亲已经在这里摆放了这么多天,头七已过,守灵毫无意义,所以今天治丧,明日出殡。你还会在那之后给你父亲火化后的骨灰寻一块墓地,好好安葬,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吴先生咬着嘴唇点点头,我让他说出口来,他说听明白了。我又对他说,今天晚上在灵堂我和这位胡师傅会负责给你的父亲带路,你不用给我们什么费用,管饭就行,带完路后我们就离开,但是你记住,我们会盯着你的,如果今天我的要求有任何一样你没有做到的话,下一个躺在柜子里的人就是你。
最后一句话我当然是吓唬他的,我再怎么